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老了,就容易遭人烦
在这种情况之下,高地守军的战术完全在日军指挥官出乎意料之外,没见过敢和他们硬拼刺刀的中国军队,还是找上门来和他们拼的。
陈余就敢,两团装备有一部分半自动、全自动武器,进行短兵相接可以弥补很大一部分白刃战劣势。更重要的是杀伤日军有生力量,打仗就是出其不意,打你个措手不及。
前沿指挥部里,当陈余下达作战命令后,闻讯赶来的死啦死啦推开站在炮队镜后的阿译,自己盯着炮队镜观察一号阵地的情况。
此时驻守一号阵地的烦啦他们已经全力抵挡,可是日军数量极多的迫击炮压的他们抬不起头来,虽然我们的迫击炮也在压制日军冲锋,但是日军躲藏在森林中,毫无目标可言。
集群炮火需要调整射击角度,才能达到抵近一号阵地四五百米的日军炮兵,这段时间日军指挥官把握的极好,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子弹朝着茂密的树林射击,重机枪将手腕粗的树木拦腰扫断。日军窝藏在森林里缓缓推进,等抵近到可以发起冲锋的距离,阵地上的守军朝着森林里出现的日军射击。
死啦死啦看了一眼手表,没有说话,继续观察前沿一号阵地。
陈余吩咐传令官准备信号枪,让他出去发射第一枚信号弹,那是让二号阵地加入战斗的信号弹。
第一发橘红色的信号弹升空,二号阵地上的各种武器开始向山下进行射击,火力陡然上升一个档次。也让藏匿在森林里的日军推进越发艰难,等我军集群炮火准备好,日军的迫击炮阵地便将成为废墟。
当高地火力上升一倍后,指挥作战的日军大尉军官也陷入挣扎。
退则失去进攻机会,好不容易抵近到山下两百多米,这一退便是放弃进攻高地,炮兵阵地也将会被集群炮火所摧毁。进,则是孤注一掷,一口气夺下高地。
短暂十几秒,当二号阵地参与防守后,日军指挥官便选择孤注一掷。
藏匿在森林中的日军低级军官和军曹吹响铜哨,刺耳的声音催促着每一个人日军士兵前进,装上刺刀朝高地开始进行冲锋。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日军士兵冲出森林,口中大呼‘万岁’。
高地守军强大的火力让日军在冲锋道路上便损失百人多,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日军士兵冲出森林,选择听从指挥官的命令,一口气夺下高地。
看见日军前锋已经和一号阵地焦灼在一起,陈余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第二发信号弹升空。
作为预备队的张立宪一营开始出动,翻越被炸塌掩埋的公路,目标直指森林中藏匿的日军炮兵阵地。
“信号弹!快快快,全体冲锋!”
此时的陈余全身都在颤抖,极度兴奋之下整张脸都绯红一片,催促着传令官发射信号弹。
‘砰!’
最后一发橘红色的信号弹升空,陈余走出前沿指挥部,抬起头愕然看着那枚信号弹在升到一定高度。回首俯视山下的战斗,全军都在发起冲锋,隔壁海正冲团也在发起冲锋。
那个年轻的中尉想要把陈余拉进工事,可陈余要亲眼观察战场,一处都不能放过。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响彻云霄,人群滚滚从高地冲向前方森林。后方的集群炮火开始延伸射击,将日军后方兵力与战场隔绝开,形成一道炮弹帘幕。
“长官,这里危险。”中尉用力拉扯陈余的手臂。
陈余推开他,趴在一块狰狞的岩石后观看:“让开,日军炮弹炸不到这里,现在他们自身难保了。”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古人千年前已经将最好的军事战术传授给后人,战国·孙子: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可笑的是《孙子兵法》传入日本已有千年之久,被他们奉为圭臬。
当预备队出动时,进攻高地的日军在那一刻开始慌乱,看见数倍于已的军队出现,并且悍不畏死的进行反冲锋,日军也血气方刚。
一号阵地的烦啦他们彻底和日军搅在一起,必须搅在一起,烦啦是个明白人,知道只有和日军搅在一起,日军才没有办法分出兵力防守炮兵阵地。
一个小时后,战斗结束。
战斗过程摧枯拉朽,陈余躺在大地上发笑。
日军的迫击炮阵地,他们见势不妙便炸毁迫击炮和弹药,与从侧后方切入的张立宪营进行战斗。左右两侧的预备队包抄后路,将抵近高地的日军尽数歼灭,只有几十个日军拼死突围出去,成不了大气候。
之后陈余是被阿译从地上拉起身,背着走下高地,此时的陈余因为过度兴奋双腿都是软的,想站起来自己走都不行。
太激动了,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傍晚时,阿译统计完战况后,两团诸多校级军官聚在一起。
山丘下的帐篷里,阿译掩不住内心兴奋向众人宣布:“诸位同僚,此战我们在陈中校的指挥下,在诸多同袍浴血奋战之下,在我军铁蹄之下,远征军捍卫民族尊严下。
历经数小时血战······”
张立宪不耐烦的小声提议道:“团长,您老能不能简短说,难道以前川军团都是这样长篇大论?”
“哦,马上啊。”
阿译的脸璨烂到在眼角挤出皱纹:“此战我军击毁日军坦克装甲车两辆,击毙日军七百六十余人,击毙日军军官九人,其中还炸死日军一个大尉,可以说是可喜可贺的大胜。
其中缴获日军各式迫击炮五门,不过他们的迫击炮大部分都自己炸毁了。缴获步枪四百八十余支、轻机枪十一挺、重机枪五挺、其余弹药物资无数。”
说完,阿译便带头鼓掌,在场的所有人都鼓掌。这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在龙陵全线转入守势的情况下,能斩获那么多,实属不易。
陈余没有鼓掌,在众人掌声结束后问道:“我军伤亡怎么样?”
“这个······”阿译从桌上拿起另一张纸说:“我只统计了川军团伤亡人数,至于主力团,海团长你那里稍后向我传达一下,要汇报给师座和军部。”
海正冲微笑着点头:“我们正在统计,稍微交由林团长统计汇合,一起上报给长官。”
阿译咳嗽一声,刚才的笑脸消失,转而是稍显悲痛:“此战,我川军团伤亡五百七十八人,轻伤一百三十六人,重伤六十八人。连排长战死七人,皆是与日军进行白刃战时战死······”
听完川军团的伤亡人数,陈余沉默着没有说话。几百人又在自己手里消失,自己偷走了那些儿子、丈夫、父亲,让他们的亲人在无尽守候中失望。
陈余没有参加之后的会议,而是选择一个人离开,独自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抽烟。从傍晚抽到天黑,地上的烟头一大堆,直到把烟盒中的香烟全部抽完才罢休。
“你个坏小子,找你半天不见人,吃饭也莫看见你。”
身后传来熟悉的唠叨声,兽医端着一碗半冷的饭菜走来。陈余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不应该把他带来前线,这老东西就只配在禅达看大门,年轻人还没有死完,轮不到这个黄土埋脖子的人。
“你老寒腿没事?”
兽医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木棍摇头:“吃了几副草药,可是治标不治本。吃了之后觉得双腿暖乎乎,半夜又冷的睡不着觉,人老了一堆毛病,你可注意些,别老了之后跟我一样路都走不了。”
“你都快死的人,不安心等着进棺材,还跟着我们乱跑什么。”陈余接过饭碗和筷子,没好气的说。
“不辣伤着了,在我那里躺着哩。”
陈余脑袋一楞:“怎么了他?”
兽医弯着腰转身,挥手说:“没太大事,就是被日本人攮了一刀,伤口不深没伤着心肝肺啥的。康丫正把他装卡车上,说是要送去后方军医院。老汉是越来越不中用,现在连看病都没人找,伤员都不经我手哩。
只能帮你们做饭烧烧火,可最近眼神也不好哩,烟子熏眼里,那眼泪水就哗哗的流。我是腿也走不动,眼睛也快看不见,成了个活死人哩。”
陈余端着饭半晌没有动,看见兽医消失在眼前,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怎么什么事都找我,自己能做什么?
老东西絮絮叨叨,尽给自己心里添堵。不辣伤了,说给自己难道就能好?
你半夜老寒腿复发,说给自己难道就不痛了?
你眼睛看不见,说给自己难道就能看见了?
陈余苍然望向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你把我当儿子,事事都想说给我听,要我做主。可是有些事情自己无能为力,说出来只能让我难受。
此刻陈余知道为什么人老了就遭人烦,可兽医是老的遭人烦,他还能老,今天有很多人将年龄定格在此刻。此时此刻,很多年轻到让人惋惜的大好青年,躺在这片被自己亲手收复的国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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