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山坡
又一阵暖风拂过山坡。
清清的衣摆被吹起, 发丝也散乱在风中。她眯着眼,看向下首的少年,嘴角微弯, 显现出狡黠。
她看上去对这个答案没有一点意外。
裴远时仰起头,注视着背对着夕阳的女孩, 她那么美丽, 昂着下巴看着自己,又带着些狡猾的窃喜。
好像一只猫, 仗着惹人喜欢, 就肆无忌惮地抓挠所有试图亲近的手。它的尖爪在手背上留下一点点白印, 不会渗血, 但仍有痕迹, 让人吃了痛的同时, 依旧想去再次抚摸。
她理应张牙舞爪, 为所欲为, 因为她面前这个人, 早就任她驱使, 她早已得到了他。
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被一览无余,也知道她仗着这一点, 在故意戏弄自己, 但他一点不介意。
她那么坏,坏得那么坦荡, 那么可爱, 他没有任何生气懊恼的理由, 就算她为此不屑一顾,那也是理所应当。
女孩轻轻地咦了一声,她发间那朵浓艳的杜鹃被风吹走了, 她伸手试图抓住,却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它被风卷过山坡,最后落在别人家屋顶上。
她看着那点鲜艳色彩,忍不住叹气:“好可惜,那朵花开得很好看的。”
裴远时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但他嘴上却说:“我给师姐再摘一些。”
清清摇摇头:“还是让它们呆在树上吧,再怎么漂亮的花,一旦经受攀折,也不过一两天的生命了。”
她垂下头,老气横秋,故作深沉地叹了一气,叹着叹着,开始肩膀抽动,闷笑起来。
裴远时抿紧了唇,他低声说:“师姐。”
清清不理他,仍一个劲地笑,笑到把手放在了脸上,不准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裴远时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不然呢”都未给他带来多少羞怯,他理直气壮地表露了心迹,好像真的很豁得出去一样。
但现在,他看着笑到几乎站不住的女孩,终于开始慌乱。
他手足无措,只能又唤了一声:“师姐?”
清清干脆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她整个身体都在颤动,好像遇到了什么很能引人发笑的事一般。
裴远时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甚至庆幸她现在也看不到自己,他耳根发烫,局促紧张,他完全能够想象自己此时的笨样。
“师姐,”终于,他求饶一般说,“别笑了。”
清清又笑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平息下来,她微微抬起眼偷觑他。那双眼里面的笑意那么明亮,明亮到裴远时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他难堪地别过了脸。
“你害羞啦?”女孩细细的声音传来。
他只看着余晖下的柔软草地,不说话。
“真的害羞啦?刚刚不是说得很自然吗?”
见对方没反应,清清又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角,她用逗小狗一样的软和声气逗他:“怎么不理我呢?”
“师姐……”他手指紧攥,心跳乱到听不清。
女孩猛地凑了上来,她笑吟吟地说:“你这样子好可爱呀。”
少年耳尖上的绯色直接蔓延到了脸侧,他央求道:“不要再逗我了。”
“我怎么是逗你,我是真心实意的。”清清一个劲瞅他,他把脸转到一边,她就又凑过去。
直到少年再也受不住,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不了,却仍不敢看她,只别扭地将视线放在别处。
他们离得那样近,清清笑嘻嘻地对着裴远时的脸吹了口气。
看着慌忙闭上双眼的少年,她简直快乐得要飘起来,心里好似有一坛酒,在咕噜咕噜冒泡泡。每个升起又破碎的气泡都在似乎说,你看看他现在这样,是真的很喜欢你呀!
这个俊秀的少年郎,巴巴地一路跟着你,身体力行地护着你,甚至愿意替你去解决那些破事,就算你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也就此认命。
他那么好,长得俊俏,武功也高,饭量不大好养活。你不是也早就觉得,他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少年了吗?每次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你的心跳不是也很乱很乱,好像有一只鹿在撞来撞去,让你不得安宁吗。
那便是喜欢了罢。一点点依赖,再加上多一倍的欣赏,最后还有满满的动心,这些加在一起,是不是就是喜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清清一点也回想不出来。像春天初生的嫩芽,你若是一天到晚盯着它,会觉得它同前一日没有丝毫差别。但倘若隔了一个月再去看,那一片葱茏碧绿只会叫人惊叹,怎么长这么多了呢。
怎么长这么多了呢?她这才惊觉,这种让人脸热心跳的情绪,原来已经累积到这么多了。
那些潜暗滋生的情愫,那点猝不及防的心动,在这个三月暖意的傍晚,被另一个人的慌乱所挑明,原来这就是喜欢呀。
幸好,幸好,自己毕竟是师姐,总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虽然后知后觉的是她,但现在手握主动,将师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也是她,傅清清,非常好!
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欢闹,它们催促着,让她做出更恶劣的举动,来看看眼前这个人,是怎样为自己的话手足无措,那张清俊英气的脸,又会露出怎样的慌张。
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像一排细细的鸦羽,清清悄悄凑近,她的吐息打在他脸上:“闭眼睛干什么?”
她藏着一肚子的坏心思,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是知道我要亲你吗?”
如她所愿,裴远时瞬间睁开了眼,他的脸颊简直比天边灼烧着的云霞还要红,深黑的眼眸亮到发烫。
他没有任何威慑力地控诉:“师姐,你不能一直这样的。”
清清哦了一声:“我怎么样呀?”
裴远时自暴自弃道:“戏弄我,嘲笑我,看我笑话。”
“那我就这样做了,你要如何?”
裴远时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能如何——”
“但你一直这么挑衅我,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他闷闷地说。
清清完全上了头,师弟这副任人揉搓的样子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欲罢不能。
托这些年她苦读话本的功劳,他刚说完这句话,她心里就想好了一万句来答,每一句都令人拍案叫绝,每一句都能叫他无地自容。
她迫不及待地要调笑他,看他羞窘难当的样子,那真是太可爱,太有意思了。
天边云霞已趋暗淡,阴暗慢慢笼罩了这处小山坡,晚风带着凉意轻轻地吹,相对而立的两人之间的热度却丝毫未退。
清清轻佻地捏住了裴远时的下巴,她模仿者话本中的纨绔公子哥,悠悠然道:“兔子急了要咬人?那你想要咬哪里?”
少年僵硬道:“师姐,别闹了。”
清清怕他恼了,终于打算放过,但仍想再讨两句嘴上的便宜:“兔子……哼哼……”
她负手转身,往前迈去:“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还喜欢师姐啊?”
身后一片静默,她在心里偷笑,只觉得凉风拂过滚烫的面颊,又软又舒服,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
她的思绪断在这里,下一刻,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她一个趔趄,往后仰倒,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皂角香气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清清错愕地看着那双暗色中明若星辰的眼,眼睛的主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察觉到危险,这种危险类似于玩火烧了手,伴随着只能认栽的的悔恨。她挣扎起来:“你干嘛突然吓人——”
脚一滑,清清脑中空白了一瞬,她忘了现在在山坡上,身侧便是一面陡峭的土坡。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即将跌落的前一刻,少年大力将她扯回了自己怀里,又因为冲力,二人齐齐往后跌倒,在柔软草地上翻滚了两周才停下。
清清头晕目眩地眨了眨眼,她此先喝了酒,反应能力掉了一大截,不然根本不用人出手帮忙。
已经有虫鸣声渐起,夜幕降下,她艰难地转动着头,有草尖擦过侧脸,微微的痒。
直到身下传来柔软触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师弟的身上,毫发未损,而师弟——
竟然晕过去了!
她愕然,不至于吧!就这么点冲击,就这么点坡度,难道自己最近吃太多了,师弟一场病下来,未免变得太过无用!
清清拍拍他的脸:“喂?师弟?”
对方毫无反应。
她不死心,也不相信他能真昏了过去,伸出手测鼻息,这不是很正常吗?
又俯下身贴近他的胸膛,那一声声心跳,难道不比自己的稳健?听着听着,清清的表情从迷惑到狐疑。
这昏迷的人的心跳,怎么还能越来越快呢?
好你个石头师弟!这么大了,还玩装死的把戏!幼稚,无聊!
“幼稚!无聊!我知道你在装着,快起来。”
裴远时仍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快起来,天黑了,没有灯,不好回去!”
裴远时置若罔闻。
“哼,我现在捉了一条蚯蚓,它就在你脸上面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裴远时稳如磐石。
“可恶,我不管你,要自己走了,你慢慢躺着吧。”
清清真的站了起来,往前走一截,频频回头,见他真铁了心装死,不由得跺了几脚,气急败坏。
“我还真治不了你是吧!你等着啊!”
她气鼓鼓地走回来,蹲在他旁边,发出最后通牒:“有本事你就一直装,要是能装上一刻钟,我就算你赢,以后你来当师兄,我做你师妹!”
见地上的人仍是那副模样,她咬牙切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俯下身,对准少年挺拔俊秀的鼻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毫无反应,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清清看着他鼻尖上的那一点牙印,不由得畅快许多。
“好,你有种,但别得意太早。”
下一口,她又咬上他的面颊,且咬且嘬,直把他干净的脸上吸出一块块红斑。
似乎是听到了裴远时忍痛的吸气声,清清犹如听闻胜利号角,只想乘胜追击,她不管不顾,深吸一口气,终于重重挨上了他薄而软的唇。
她听到少年低笑一声,下一刻,一双手环上了她的脖颈,迫使二人贴得更紧,更密。
他灼热的呼吸再也不加隐藏,清清陡然睁大眼,她在柔软的摩擦之中努力说话:“唔,你输了,你输了!”
少年轻喘着放开了她,他睁开眼,炽热的眼神让清清立即心跳乱了起来。
“嗯,我输了,”裴远时哑声说,“我输了,师姐罚我吧。”
在少年滚烫的视线中,清清咬了咬牙:“这可是你说的。”
她闭上眼,寻到那处温柔的所在,再次恶狠狠地贴上,用尖牙毫不留情地啃咬起来。
耳畔传来他吃痛的嘶声,清清自得起来,打算猛追穷寇,她笨拙地张开嘴,想啃开他的齿关,却不得要领,反而对方的牙齿磕着自己生疼。
她猛然回想起从前拜读过的大作,一排排香艳字句浮现于脑海,哦!应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舐过对方的牙齿,是这样做吗?
下一瞬,环在她脖颈处的手臂骤然一紧,她听见裴远时难耐地低喘了一声,城门应声而开。
咦?真这么简单,古人诚不我欺……
但再接下来怎么做,她是真回忆不起来了,只一股脑地侵进去,寻到柔韧之处便咬,毫无章法,活像攻下城寨便到处放火的兵痞。
师弟果然很有受罚的态度,她迷迷糊糊地想,他从始至终都老老实实的,就算痛也没怎么乱动,一副引颈受戮、任君采撷的模样。
只是缠绕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越来越紧,彼此交缠的呼吸越来越热,她一口气已经用尽,现在有些撑不住了。
终于,二人的唇齿分离开,清清脱力地伏在裴远时身上,大喘着气。
但有人不想让她休息,少年在她耳边说:“师姐,罚完了吗?”
“罚,罚完了,今天到此为止,你早日改过自新!”
他再次搂紧了她,喃喃地说:“可是我还是不长记性,看来还需要教训。”
清清头大如斗:“如果天底下作奸犯科的都像你这么想,那早就天下太平了。”
裴远时笑了一声,他突然翻身而起,将她困在身下,在她的不满声中,吻上了那处清甜的唇瓣。
直到女孩的抱怨转为低低的轻喘,天上布满璀璨闪亮的星,夜风慢慢抚过山坡,这个漫长而温柔的吻才结束。
“师姐,”他不断啄吻着她的耳际,“喜欢吗?”
“喜不喜欢的……你为什么会这些!我都不会弄这些……”
“我学习过的,”他贪婪地嗅闻她发间的清香,“你让我学的,你忘了吗?”
他一边闷笑,一边又吻上她的唇角:“那本书,师姐留给我,我花了一个下午,细细研读了很多遍呢。”
作者有话要说: 羞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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