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机械城巨大如连绵山岳, 一动惹全身，妖鬼如洪水泛滥涛涛滚下。它们接连的苏醒，睁开硕大的双瞳, 散发出无比悚然的寒气。
这座城的结构太复杂了，建筑几乎都挤在一起, 楼与楼之间不过一两米的距离，抬头一看，只见一条曲折的线, 不见天日。这是典型的城中村景观, 通常情况下会很湿暗，透着难以形容的脏冷感, 地下是常年积洼的水沟, 虫蚁攀爬，令人不忍细看。
而一楼处又会开着几家古早便利店, 轻食店等, 店铺招牌还通常是比较复古的照明，用的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他们可能也不是想复古，只是懒得拆换罢了。
住在这座城中村的人, 或许每天都会感到迷乱、窒息，当然也或许他们都习惯了, 一切无感。
托纳找到这里的时候属实是有一种迷路的感觉，因为前后左右一共七八条道，还全都一模一样，根本不知道走向哪里。
他皱着眉头，面露疑惑，思考之余, 也回想起了刚刚的那位npc。
看起来，对方确实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神性存在，不会对一般的事物动心，哪怕是关注，也只是关注这世间一瞬即逝的美好光景。他绝不是正神，也不是深渊存在，可能比较类似于那类天生超越的神灵，从来就是云上存在，不曾关心过视界之下的生灵，也没有那个理由关心。
然而，这也不绝对，他似乎对于弱小还是会侧目的，只不过，那不是喜欢，而是关心、甚至痛心。
当然，你可别想着伪装弱小存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弱小不会引起他的好感，对于他来说，弱小多半意味着不够强大，需要爱怜。这种爱怜不属于好感，而是……某种期待，祂会希望弱小者摆脱苦难，变得强大，当然了里面还有更多复杂的成分，不好一概而论，神与神之间的态度也是存在一定区别的。
托纳对此非常清楚，不禁自语道。
“神的爱是重压啊，越是爱越是试炼，如果到了溺爱的程度，那个被爱的存在可能就会遭遇无尽试炼。这跟第三维度的世间逻辑完全相反吧，但神的逻辑基本都跟我们相反，不只于此。”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比如说人的话，喜欢什么人就会想对方好，可以满足对方的就会尽力满足，千般宠爱，恨不得对方永远都遭受不到挫折。
但祂们却完全相反，祂们的爱总是伴随着深重的苦难。人当然可以拒绝祂们，事实上拒绝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拒绝了就行了，这方面人还是自由的，虽然有时候人根本不想自由，就想神安排了所有，若是不满意，又可以将一切失败归于祂们身上。
正神总是不会拒绝人类，会一直看到终结，而那个终结通常就是人类对祂们的拒绝。从漫长历史经验可知，神跟人类之间的关系必然走向崩塌，当然这也不只是人类，任何第三维度的生命都是如此，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别只在于方式不一样，双方不可能一直维持最初的关系。
托纳小时候比较叛逆，整天嚷着要反神，反权威，后来倒是不怎么喊这些话了，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逻辑。包括他们种族的精灵神也是如此，不过精灵神在经历了【诸神黄昏】之后，或是有所感伤了吧，就不再给试炼了，哪怕一些精灵跑到祂面前，哀求着试炼，祂也不给了。
当年【诸神黄昏】的时候，神性存在的消灭好像伴随着一种连环反应，祂神看见某尊神的消灭，也会跟着堕落境界，随着消灭，就像一滴水落到水面，引起千朵涟漪一样。
精灵神以前据说是第三级别位格的神灵，但现在已经连降了三个层次，曾经还险些坠出永恒，连神体也衰老了很多，眼看着永恒就要不复存在，但祂依然不准备改变现状，彻底沉寂了。
托纳虽然对精灵神称不上崇拜或怎么样，但这毕竟关系到种族，所以他也曾想着帮精灵神夺回昔日的神威。这就是他进到虚界来的原因，当然，现在的原因就复杂多了。
想着，托纳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前昏黄的灯光，四通发达的巷道，他还是完全分辨不出那位npc是走了哪一条。
托纳敲了敲墙壁，墙壁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那明显是一只鬼，而且是镶在墙里的老恶鬼。它看了托纳一眼，表情无悲无喜，似乎有点烦。
“阿爷，你知道那位往哪儿走了吗？”托纳问。
“……那儿。”老脸回答。
“谢谢阿爷。”
“哼，一只精灵幼崽。”老脸碎碎念，目送着他走。事实上，那是对的路。
有人错以为百鬼夜行开始了就无法刷好感度了，但这其实是错误的认知，事情还远远没完，谁说恶鬼不能刷好感度？纯粹是固有印象吧，现在还有很多机会，【石头演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托纳快步冲前，巷道中只留下了他的残影。
另一方面。
“收集到情报了吗。”
“能收集到的都收集了，看，重要npc分布示意图，大姐，你知道吗，有人刷好感度太投入，真被一只鬼爱上了，现在生不如死，我的妈啊，好惨啊那个现场。”
同一机械城的角落，有两个玩家在窃窃私语。
“你不对劲，居然还看了现场。”
“这……都是为了确保情报收集完备啊！”
“得了，反正就是说‘刷好感度’也有风险吧，免得被npc真看上，要死要活，啧，麻烦。”
被称为大姐的女人表情冷酷，她之前很强，但是在这个游戏里，她优势尽失，因为刷好感度无异于取悦他者，她极为厌恶这种事情，可以说死都不愿意做。
“对对，这个游戏世界的自由度意外地很大，实话说……”情报员游臣顿了顿才道：“我感觉它们是真鬼。”
春简微妙地扫了他一眼，冷道：“真鬼又怎么，你怕？”
游臣摸头笑了笑，道：“真的反而就不怕了，那种真假边缘的感觉才恐怖哈哈。”
春简白了他一眼，骂道：“少扯谈了，行动。”
与此同时，某个老旧小区的路边。
北恒停下脚步，陷入了思考。
【烹煮】时，“主神的胃腑”是主动出现的。但这个游戏里，“主神的脊椎”藏得比较彻底，光是神性感知估计是找不到祂的。
北恒想了想，视线落到了路边一座报亭上面。很不可思议，这个高度发展的机械文明城市里，还保存着报亭这种东西，而且它隔壁还有一座电话亭。仔细一看，可疑到了极点。诸多合理之中出现的相对不合理，往往是调查的切入口，那个解密玩家高梨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既然是报亭的话，应该会有那些东西吧。
北恒走了过去，看了看书架上陈列的杂志，又看向柜台里面排列的漫画书籍，报纸放在柜台上，方便随时卖给客人。仔细一看，报纸的日期还是昨天，北恒有点惊讶。
旁边的魑魅魍魉们不敢靠近他，他单独站在报亭前，静静地翻看着上面的新闻。
机械文明到了一定时期，就会高度信息化，逐渐淘汰纸质媒介，传播的规律就是如此。不过，这份报纸居然还真的在做传统新闻报道，虽然信息比较锁碎，不同板块的信息都不大一样，一半的内容居然还是心灵鸡汤，传播什么美德与爱的。
北恒没有怎么看过心灵鸡汤，因为玩家论坛不流行这种东西，他们向来流行一些刺激性强的信息，最好是血腥的有人倒大霉的，如果能再加点戏剧就再好不过了。
鬼怪喜欢看鸡汤是北恒想不到的。当然了，鸡汤只是一种调侃的说法，教化文本本身并无害，只是容易逆反大家，而且内容空洞甚至低级的话，还会更糟糕。
根据报纸上的信息，这座机械巨城至少在昨天的时候还是有人类存在的，但是一夜过后，人类要么消失，要么转化成了妖魔鬼怪，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北恒走在路上时也有大致了解过周围情况。
应该说，事情大概的起因经过是这样的。该世界突然事变，统合一切信息的超级巨脑出现诡异存在，被严重污染，而污染又通过各种信息管道广为传播，污染了全体人类，于是现在遍地诡异，连机械人形中都侵入了诡异的意识，到处游荡。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信息都等于诡异污染，只是污染层次不同而已，如果玩家没有注意到这点，那他们就会被潜移默化地污染改造，最终沦为污染者。而就算注意到了，他们能对此做出的对策，估计也只有提高精神数值，或者封锁灵魂，避免污染。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光就这个背景环境，北恒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主神的胃腑”摩里斯是餐厅厨师，那“主神的脊椎”是不是也扮演了什么角色。北恒无声自语，似乎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呲、呲——”忽然，陈列区出现了断续的电波声。
顺着电波声看去，北恒发现了陈列架上的一个小型电视机。它好像是特别改造的，形态小巧，风格复古。忽然一个频道转换，上面播出了一个访谈节目，貌似是电视台记者去采访一个画家的经过记录。
对方据说是个传奇画家，性格孤僻，很少接见媒体，这次是破例出采访。电视上没有出现画家的脸，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介绍全是讲画家各个时期的画作，以“作品说话”到了这个程度，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不过，北恒还是通过采访场景的玻璃反射以及记者眼中映照的倒影，大致看清楚了画家的外表。
对方人形看不出性别，非要说的话会偏男性一点，从人形的美学角度上，他应该很美。
是少数北恒能感觉出来的美。
尤其他的眼睛……幽金色，是义眼吗，感觉很不正常，也许是因为黑蛇和胃腑都是金眸吧，北恒看见同色系都会格外注意一下，虽然金眸在虚界并不少见，甚至不少玩家都有金眸。
“画家吗……这个身份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
翻出白色空间内几百万玩家的知识经验，北恒正在尽快了解这个身份的相关情况。
·
与此同时。
猎奇者依靠非一般的侦查技术追踪到了那个区域附近，不到不知道，到了才知道，原来赌命的家伙这么多。
这附近埋伏着一堆玩家，感觉各自都有来源，本来被压制的庇护在基础点数的恢复后复苏了。
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敌视彼此，很明显，他们绝对不都是为了得到那个npc的好感来的。为什么？因为阻碍敌人也是非常重要的策略，他们或许认清现实，都知道凭他们是不可能得到那个npc的好感了，所以他们就将部分重心放在了阻碍别人上。
“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不得不说，如果是我也得这么做，只要得到好感度1就等于游戏无敌，哪个投机分子不狂喜呢，这也是赌徒心理吧。”
同样是投机分子的猎奇者表示十分理解这些玩家的心情。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墨睢之前说的话，墨睢说那位也可能会出现在游戏里，可那位不可能是玩家，而不是玩家就必然是npc，所以如果那位真来了……
这帮玩家怕不会也跑去刷那位的好感度吧。
猎奇者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浑身毛骨悚然，心头发慌。
刷那位的好感度……这得多离谱的疯批才敢这么做啊。
别的不说，如果运气不好遇到萨特，下场想想都觉得惨啊。
也是这时，猎奇者注意到了隔壁路口的托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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