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宋栩之身穿一袭黑色的长风衣, 风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枚精巧的蓝宝石领扣。
这是安澄曾经送他的礼物,时隔多年再次看见, 心里登时就是一跳。跳过之后, 她的目光向上挪去, 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刻,宋栩之的神色堪称冷峻, 他一步步地朝着安澄走来,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安澄的胸口一阵窒息,她长吸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停下舞步,转而挽住历威廉的手臂。
刹那间, 宋栩之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紧接着透出一股逼人的锋芒。
这股锋芒在划过安澄后,朝着历威廉刺去。历威廉看上去是个天真的乐天派,加之宋栩之在人前一贯高冷, 以至于他对对方眼神中的微妙变化浑然不知。
站定身子冲着宋栩之粲然一笑, 历威廉主动开了口:“栩之哥,你怎么来了?难得在这种场合看见你。”
宋栩之面无表情:“今天刚好有空, 所以过来看看。”说着,他目光扫向安澄, 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历威廉回答道:“本来是想请安澄吃饭的,封辛临时请我过来, 索性就来了这边。”
宋栩之轻轻一点头:“我有几句话想跟安澄说,可否借她一支舞的时间?”
历威廉连忙后退半步:“当然,我去旁边坐一会儿。”
历威廉走得干脆,安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顿时只觉得头大如斗。
她下意识地想要寻个理由避开宋栩之,可略一思索,又担心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坚定,容易被他看出心理破绽。
安澄领教过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尽管这种本事并不稀奇,自己也具备,但自己毕竟是后天学来的,与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无法相提并论。
硬着头皮面对了宋栩之,她将手递给对方,身体开始随着音乐慢慢摇曳。
宋栩之个头很高,足有一米九。安澄常给人一种高挑清瘦的印象,此刻在他面前竟显得有些娇小。
安澄避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墙角的一株散尾葵:“你是因为我才过来的吗?”
宋栩之语气平淡:“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看见了你的朋友圈。”
“我只发了一张图而已。”
“一张图还不够吗?”
安澄没了言语。
而宋栩之趁此机会俯下身。为了不让旁人把话听了去,他将头埋得极低,嘴唇几乎要贴上安澄的耳廓:“你说你很快就会有新的感情,对象该不会是威廉吧?”
安澄听出他这话里夹杂着讥讽,忍不住板起脸反问道:“不可以吗?”
宋栩之要笑不笑地一勾唇角:“我劝你多留个心眼,这小子可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安澄倏地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束花是他送你的。”
安澄偏过脑袋,不作回答。
宋栩之只当她是默认,于是接着说道:“你仔细想想,如果他只是为了送花,完全可以当面送给你,为什么要请人把花送到公司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
安澄皱着眉头看向宋栩之:“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宋栩之并不介意她的质疑:“你不相信没关系,反正你并不是真心喜欢他。”
安澄忽然起了辩论的兴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宋栩之敛去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了解你,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哪怕嘴上不说,喜欢的感觉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自以为是。”安澄别过脸:“人是会变的。”
宋栩之不以为然:“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所谓的改变,变的是看待事物的态度,并不是喜好或者偏爱。”
安澄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和我咬文嚼字,我自己的感受自己最清楚。”
宋栩之一抬眉毛:“你真的清楚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已经毫无感情,又怎么会去向袁朗打听我的事情?那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安澄嘴唇动了动,没想好该如何反驳。
而宋栩之看出了她的犹豫,随即采取步步紧逼的攻势——按在她后背上的手掌倏地用力。安澄重心不稳,不得已倾身向前,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宋栩之!”压抑着的愤怒顺着牙缝迸出来,安澄想要挣扎,可宋栩之的手臂仿如钢筋铁骨,将她牢牢地困在身前。
宋栩之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勾住她雪白的脖颈,轻不可闻的声音好似一口气般吹进她耳朵里:“阿澄,说到底,你不是不爱我,而是不信任我。但是无论如何,我已经错过你一回,不会错过你第二回,我宋栩之这辈子……非你不可。”
安澄的胸膛微微鼓胀起来,一股热流直冲她的咽喉。咽喉随之漫起一股难以言述的酸胀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顶在那里,咽不下吐不出。
就在安澄无所适从之际,封辛忽然出现,恰巧替她解了围。
在旁人眼里,宋栩之仿若神话中的人物,常常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行事风格是出了名的低调,难得在公开场合露面。而他此刻能出现在这里,无疑是对封辛的一种肯定。
封辛自知机遇难得,因此在看见宋栩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们,目标明确地直追了过来。
他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惊喜,几句场面话说过之后,他调转话头,主动聊起了自己的创作经历。
经历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完的,眼看他即将展开长篇大论,安澄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汇入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随后转身就走。
她一路奔着门外走去,想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而不远处的历威廉以为她打算不辞而别,见她离开,连忙跟了出去。
“安澄。”历威廉站在台阶上叫她。
安澄回过头:“我吹会儿风,等下就回去。”
历威廉慢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坐在门口用石头砌成的台子上。
安澄低着头沉默不语,而历威廉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只可惜从始至终都是他的独角戏,安澄并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末了,历威廉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忍不住开口问道:“安澄,你怎么了?”
安澄抬头看向他,沉吟片刻后,迎着晚风开了口:“对不起。”
历威廉一脸茫然:“对不起什么?”
安澄垂眉敛目地看向地面:“我刚才让宋栩之误以为我们在交往。虽然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现在……”她紧紧一抿嘴唇:“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
历威廉静静地凝视着她,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你其实没必要向我道歉,我并不介意你给他制造这种错觉。”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安澄的意料。安澄抬头看向他,同时抬手扶去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历威廉微微眯起眼:“安澄,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话音落下,安澄的反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激烈。仿佛是潜意识里早有预感,她平心静气地提醒道:“威廉,这只不过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那又怎样?”历威廉一歪脑袋,神色既洒脱又坦然:“感情本身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时间去做证明。”
安澄皱起眉头:“可是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面对历威廉,安澄时常感觉自己是在面对着一个天真的大孩子。有些话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是说不通的,非得与他摆事实讲道理,同时再把事情的矛盾点分析出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让他自己去体会当中的问题。
安澄站起身,一边思索,一边回过头。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历威廉:“或许你不该问我哪里不合适,而是哪里合适。有些差异你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我不行。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不会轻易尝试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太过于直白,听起来会伤人,但是相比起伤人,我更不能容许自己欺骗别人,尤其是欺骗别人的感情。”
历威廉怔怔地凝视着她:“你已经快三十岁了?”
安澄对他不循常理的脑回路感到意外:“是啊。”
“不像啊,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威廉,别和我开玩笑,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话。”
“我没有开玩笑。”历威廉双手扶着膝盖站起身:“我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我的父母也是一见钟情,所以我并不认为一见钟情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有些事情你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
安澄做了个极深的深呼吸。假如自己不是单亲妈妈,试着与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交往也未尝不可,可是现实不允许“假如”二字存在,自己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与对方不相配。
她有心想将心里的想法彻底坦白,可是略一思索却是不能——孩子是她的秘密,历威廉又和宋栩之是朋友,很难保证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宋栩之。
短暂的沉思过后,安澄重新抬起头:“威廉,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历威廉深深一闭眼,手指抵在唇上:“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栩之哥?”
“当然不是。”
历威廉仿佛是没有听见安澄的回答:“栩之哥的身边已经有了唐俐,我劝你离他远些,他如果真的爱你,就不该再来招惹你。”
安澄加重了语气:“我说了,与他无关。”
历威廉静默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笑容:“那好,我答应你,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历威廉截断她的话:“竞拍要开始了,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
安澄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迟疑片刻,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去。
竞拍现场早已坐满了人,安澄走到前排的预留座位,与历威廉并肩而坐。偶然一次侧头,她看见宋栩之正巧坐在自己的斜后方,中间隔了两排座位的距离。
宋栩之当时正在与身边人交谈,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她也故意装作没看见,默默转回了视线。
很快,竞拍开始。
本次竞拍一共有二十幅作品,起初,所有流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那幅日落图被搬上展台。
主持人在简单介绍过作品背景之后,朗声开口道:“本件拍品的底价是二十万,现在开始竞拍。”
后方有人举手示意。
主持人朝着对方抬手一比:“二十一万。”
本次拍卖默认每举牌一次,加价一万。
很快有人陆续跟拍。主持人随之唱价,价格转瞬间飙升至四十五万。
作为行业内的青年画家,四十五万无疑是极高的价格。然而就在主持人第三次询问过后,准备落槌之前,忽然有人大声喊道:“五十万。”
场内众人一时哗然,大家纷纷觅声回头,唯有安澄不为所动——她仅凭声音就知道对方是宋栩之无疑。
主持人不禁有些激动,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好的,目前的价格被抬至五十万,还有没有继续加价?有没有人?”
“六十万。”
安澄侧过脸,看见历威廉正缓缓放下手臂,一派淡然地目视前方。
“七十万。”宋栩之再次举手。
而历威廉仿佛存了与他较劲的意思,想都没想便追着喊道:“一百万!”
作者有话要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