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安澄不是没有察觉宋栩之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异样, 只是她每每念头刚起，便又被理智强压了下去。对自己而言，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异想天开，自己哪里值得被宋栩之喜欢呢？宋栩之又怎么会在满眼繁花中偏偏看重自己？
她自认为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 相比起命运中的偶然, 她更愿意将未来托付在凭努力获得的东西上。所以当得知自己有机会出国深造的时候,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客观的选择，然而这却难免令宋栩之感到受伤。
儿时的经历令宋栩之对感情抱有一种敬畏心, 仿佛是易碎的水晶宫殿, 外表美丽光鲜，令人心驰神往, 但是稍不留神却会变成利刃划伤自己与身边的人。他不敢轻易表露自己, 也不知该怎样表达，安澄的态度令他更是没了主意。
如果不是那场无法预料的意外，他恐怕永远都没有勇气说出心里的话。
有些事情真的毫无道理可讲, 只能归结于因缘际会四个字。这条因缘线精妙非常, 稍微错一点，彼此就会踏上一条交错的道路，从此越走越远。
安澄眼睛里泛出温柔的光, 抬手揉了揉耳垂上坠着的珍珠：“既算巧合，也不算巧合。”
冯悦起了好奇心：“怎么说呢？”
“最早之所以会有出国的想法是我先生的提议, 他原本打算利用他在国外的资源把我介绍过去, 但是后来……”安澄低头笑出一脸的羞涩：“后来他向我表白，所以计划就被暂时搁置了，直到两年后我提出分手，我才通过考试考去了那边。”
“您是有意选择了同一所学校吗？”
“对。”安澄语气坦然。
“为什么呢？”
安澄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其实我当时和他分手并不是因为感情原因, 而是我的不自信，和……”她若有所思的一歪脑袋，怅然的呼出一口气：“怪我当时太年轻，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地位悬殊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逃跑。但是即使逃跑，我还是不打算把他彻底切割出我的生活。以前我们出差的时候他带我去过他的母校，那里有属于我和他的回忆，所以后来每当我走在曾经与他走过的路上时，心里总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仿佛他依旧陪在我身边。”
冯悦无法理解安澄当时的心态，她疑惑的蹙起眉毛：“如果明知道与对方没有可能，为什么不及时抽身，反而让自己沉浸在过去呢？”
安澄绽开笑容，眼里流露出几分淡然超脱的意味：“如果及时抽身那么容易，那么感情又哪里会有珍贵可言呢？我承认，一刀两断、潇洒离去是我们每个人面对分手时最应该有的态度，但这只是我们的期望，没有几个人可以真正做到。每个人的性格是不同的，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不同，我自认为还算比较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么干脆果决，所以与其痛苦地与自己抗争，不如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疗伤，把一切交给时间。”
“把一切交给时间？”冯悦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安澄轻轻一点头：“对，就好比内向的人渴望出门交际，交朋友。如果你作为朋友，用外向性格人的方式给他出谋划策，即便方法可行，但到头来他根本无法做到，不如以他本身的做事风格思考问题，先让他接受自己，然后再一步步打开自己的社交圈。人有的时候真的不需要那么为难自己。”
安澄的话仿佛给冯悦推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她从未想过分手这件事也可以被渲染出一种随意浪漫的气氛，她顺着安澄的思路接着问道：“那万一这段疗伤的时间会很久呢？万一在这期间错过了其他适合自己的男人怎么办？不会很遗憾吗？”
安澄依旧保持着微笑：“所以你更倾向于强行切断这段感情吗？可是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有些人看似已经放下过去，实际上心里始终存着一个无法消化的结。就好比白月光和朱砂痣，身边爱着一个，心里又念着另一个，这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何况在错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本身就是一种遗憾，与其死死地揪住遗憾不放，不如耐心等待，相信命运会善待自己，不会让自己一辈子孤独下去。”
冯悦望着安澄的眼睛，幽幽地呼出一口长气：“您是我见过对待感情最坦然的人。”
安澄微微一点头：“谢谢。”
冯悦接着说道：“后来您在那段时间里一直按部就班的学习、工作，可是后来为什么又选择了回国呢？网上有人说您是早有预谋，先偷偷地在国外生下他的孩子，然后当宋先生继承了家族事业后，再有预谋地利用孩子，重新回到他身边。”
安澄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我也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的确，事情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实际上如果不是我儿子需要回国治病，我是不会回国的，毕竟我当时在国外已经有了一定的资本和名气，突然回国，相当于是换了个环境重头开始，这对于我来讲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分手后留下孩子呢？”
安澄抬头直视着冯悦的双眼：“因为他是与我血脉相连的生命。我的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没有兄弟姐妹，因为家里长期背着巨债的原因，也没有任何亲戚敢与我家来往，所以我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孤身一个人。尽管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是当我得知了他的存在，我又怎么忍心去亲手扼杀掉我在这世上即将出世的唯一一个亲人呢？”
冯悦点点头：“我理解您，在那种处境下，您的选择是情理之中。而且我十分佩服您在生完两个孩子以后，还可以重回职场，请问是什么支持您重回职场的决心呢？”
安澄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掩在耳后：“我重回职场和孩子其实并没有直接关系，在我的观念中，家庭和事业是独立分割的两个存在。当我需要照顾孩子时，我会暂时将重心放在家庭里，但当孩子慢慢长大，不需要人长时间守在身边时，我自然会将重心挪回到职场。而且我先生也很支持我这么做，比起替他照顾家庭，他更需要的是可以和他共同成长，共同进退，始终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同行者。”
冯悦满脸艳羡：“您与您先生的感情真是太令人羡慕了。他在生活里一定给了您很多理解和安慰。”
安澄笑着点头：“是，虽然我的事业目前发展还算成功，但我自以为自己最成功的事业其实就是我先生本身。”
冯悦摇着头苦笑：“没想到这次采访成了大型虐狗现场。”她说着，低头看了眼腕子上的手表。此刻距离访谈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意味着需要尽快收尾。冯悦重新抬起头：“我们的采访时间不多了，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您作为一位如此成功的建筑师，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没有什么感想或者经验可以与众多的职场女人分享呢？”
安澄抿着嘴唇很认真地想了想：“别的倒没有什么，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不要放弃自己，无论是因为什么，感情、家庭或者其他因素，都不要让它们成为你人生向上的阻碍。女人的牺牲与妥协往往换不来尊重，相反的，成功与优秀却可以换得别人更大的包容和仰望。”
随着冯悦按下摄影机的停止按钮，采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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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提着背包往电梯间走去，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一看，见是宋栩之的电话，随即接了起来：“喂。”
宋栩之温和而低沉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采访结束了吗？”
安澄边走边道：“刚结束。”
“我来接你，我们等下一起去吃饭。”
“孩子呢？你不是在家看着他俩吗？”
“俩小子太闹了，吵得我脑仁儿疼，我刚才给他们送去游泳班了，等会儿吃完饭再接回来。”
安澄低头偷笑：“这才半天就受不了了。”
“是啊，要不然怎么体现我老婆厉害呢，忍耐力非常人能及。”
“你现在的嘴真是越来越贫了，什么时候到啊？”
“已经到了，你下楼就能看见我。”
安澄挂下电话，走进电梯。片刻的工夫，她远远地便瞧见宋栩之已经把车停在正门口。按理来讲这里不允许停车，但旁边的保安见他这车似乎来头不小，竟是没敢阻拦。
拉开车门，安澄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宋栩之扶着方向盘，偏过头微笑着看她：“今天怎么样？顺利吗？”
安澄从包里掏出粉底盒，对着镜子开始补妆：“挺好的，今天采访我的那个小姑娘年纪虽然看着小，但工作起来倒是挺专业。”
宋栩之一歪脑袋：“你怎么现在逮着人就称人家小姑娘啊，你也是个小姑娘呢。”
安澄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回头白了宋栩之一眼，她将粉底盒好以整暇的塞回包里：“正经一点，快开车吧，我要饿死了。今天俩崽子不在，我想去吃辣的。”
“好。”宋栩之笑着踩下油门，将车驶上公路。
道路两旁的风景向后飞速划过。宋栩之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安澄独处过了。仿佛他们自从有了孩子，生活便进入了快车道，始终是马不停蹄，奋勇向前。时间久了，难免感觉疲惫。
疲惫会令人压抑，好在安澄总会将他从压抑中解脱出来——看见安澄，他就会觉得一切很值得。
“今天采访都问了你些什么？”宋栩之随口闲问道。
安澄扭头看向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我的工作经历，还有咱俩当初的事儿。”
宋栩之来了兴致：“哦？关于咱俩你是怎么说的？”
安澄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栩之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一拧眉毛：“你这么说很容易被人误解，到时候那些人看了采访，会觉得你这个人很矫情，完全是没事找事。所以你应该告诉他们，你当初选择离开其实是一种成全。”
安澄没有立即开口表达意见。她笑容恬淡，静静地将脑袋靠在头枕上，望着宋栩之的侧颜。恍惚间，时光在她眼前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透过这张纸，她看见了十多年前自己与宋栩之。
从远到近，从生疏到熟悉。一次次的分离与重逢，美妙的难以言喻。
见安澄迟迟不答，宋栩之偷眼去看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有。”安澄温柔地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摩挲，她的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算啦，随他们说去。反正里子都有了，还在乎面子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tt谢天谢地，我写完了，在我生日这天。妈耶，这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爱我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