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012章他的尴尬
“你看到什么了?”
鄢景宣虽然是提问,却已经能推测出答案,她还能看到什么?左不过是他因蛊虫发作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还下身失禁,一片糟糕的样子。
程澄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看到您蛊虫发作了。”
鄢景宣冷淡地问她,“被膈应到了吗?”
程澄听着他这话,心里竟觉得有些凄凉。他是一个多么在乎体面的人,宁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关心帮忙,只因不想任何人看到他蛊虫发作的样子。
程澄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道,“您是蛊虫发作,本来就很可怜了,我若还觉得膈应,那我也太没人性了。”
可怜?
鄢景宣觉得,没有人会把可怜二字用在他身上。出身公府,继承爵位,又坐拥天下财富,他怎么会可怜呢?有人盼着他还早立遗嘱呢。
他们甚至觉得,他独占着荣华富贵,就该在其他地方有缺憾。否则,怎么平衡他们嫉妒得发狂的心?
程澄又表明心意道,“我真的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国公爷,您也放宽心,既然是蛊虫,那就一定会有办法的。您在我心目中,还是那九重天上的皎洁明月。”
她说出这话时,就不觉得油腻难为情吗?鄢景宣真心地疑惑。
这么快就轮到他捡回来的人反过来劝他放宽心了?人生真是有趣啊,风水轮流转嘛,这不是。
“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程澄愣了愣,然后才如实点点头,对上鄢景宣的眼神,她赶紧低垂着脑袋。
所以,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叫她看完了呀!鄢景宣感觉脑子好像又变沉了。
鄢景宣一手撑着额头,抬眼盯着她,“你脑子有病吗?你是个女人,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该不该你来做这些事,你就没有一点分寸吗?”
她是个女人,又不是他的贴身侍婢,怎么能如此不知分寸地脱他的衣物呢?何况,就算是他的贴身侍婢,也不敢扒他的衣裳。
程澄一脸窘迫,“对……对不起,我当时没想到那么多,怪我考虑不周。”
什么考虑不周呀?她就是再三考虑了,才决定这么做的。她只是把他当作病人,好心帮他掩护,人家还不领情呢!她此刻觉得,这回是真的多管闲事了。
鄢景宣警告她道,“把嘴巴闭严实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半个字,我就杀人灭口。”
程澄立刻手指指天,道,“我发誓,不用您威胁,我也绝对不会乱说。”
程澄心里却想,鄢景宣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仿佛谁都要算计他、拿他的尴尬威胁他一般。他身边就没有好人了吧?
鄢景宣忍不住叹气,“你可以滚了。”
程澄放下食盒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头来问,“国公爷,真的是因为我来,您才突然蛊虫发作吗?”
既然她诚恳地问了,鄢景宣觉得自己也该回答她。
鄢景宣道,“是啊。我好不容易太平无事了两年,你一来就复发,你说,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什么?”
两年都太平无事,他都已经看到康复的希望了,哪曾想,突然又一次发作了。其实,鄢景宣自己很清楚,他对程澄发怒,纯粹是没有理由的迁怒。
“我不是故意的。”程澄埋头扯了扯衣摆,“我以后离您远远的,再不来碍您的眼了。”
说完,她便飞快地离开了。
程澄离开之后,鄢景宣一个人呆坐了许久。
他被男人扒掉衣裳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女人,这个女人真的是有病。一想到这事儿,鄢景宣整个人都陷入了尴尬。
这种尴尬,大到忽略不了,仿佛超过了他前二十六年的所有尴尬。
呆坐了许久,鄢景宣才揭开了食篮的盖子,里头是他被那人换下来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散发着淡淡的沉香味道。
鄢景宣拎起来去衣柜边,直接一整个塞到了衣柜的角落里,他再也不想穿这一身衣裳,甚至不想再看到它!
藏好了那身丢人现眼的衣裳,他往窗外喊,“小姜,派人去把樊近禹叫来。”
“是。”
小半个时辰后,樊近禹来澹园回话了。
“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鄢景宣吩咐道,“绣坊里有个叫秦芳菲的绣娘,娘家大伯母给她安排了亲事,给老头子做妾,她不愿意,你去解决一下。”
至于具体怎么解决,鄢景宣无需过多交代,他可以相信,他这个聪明又能干的手下樊近禹,肯定能做到既妥帖又有分寸。
“是。”樊近禹领了命退下了。
鄢景宣本就出身不凡,自己又有本事,说话自然极有分量,不亚于身在公门掌控实权的高官。
他交代下去后,樊近禹马上就去了秦家,找秦芳菲的大伯交涉,也就是一个下午的功夫,秦芳菲的大伯就忍痛退还了聘银,取消了婚事。
这两日,秦芳菲眼泪汪汪、无精打采的,正愁不知该逃去哪里避难,突然就听到了婚事取消的好消息。
她那贪婪的大伯与大伯母,居然舍得把到手的银子退还,秦芳菲知道,这里头肯定少不了国公爷的干涉。
秦芳菲当初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才找上程澄的,她万万没想到,程澄还是她身边隐藏的贵人呢!秦芳菲当即买了两大包程澄最爱吃的栗子糕,第三回来澹园找她。
秦芳菲心情好了,见到了鄢景宣的侍卫长姜知宥,笑靥如花地抬着头福身问候,“姜侍卫有礼!”
坐在树上的姜知宥,看到这个容貌清丽的姑娘头一回笑得如此明媚,他一时失了神。
“姜侍卫,我进去找程澄,可以吗?”
“哦,哦……”姜知宥回过神来,立刻从树上一跃而下,“可以,当然可以!秦姑娘请进吧。”
姜知宥领她到东厢房外。
秦芳菲进了屋,开心地拉着程澄的手,“小澄,这回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呀!”
程澄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秦芳菲道,“国公爷派了手下的樊大掌柜,给我大伯递了话过去,说我是绣坊的得力干将,还身负着绣坊的刺绣机密,绝对不能给外人做妾。这下,大伯得罪不起国公爷,只能忍痛退了老头子的聘银。”
程澄一听,替她高兴,“那可太好了!”
秦芳菲面带微笑,“是啊,有了国公爷撑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不仅这一回不用嫁老头子做妾,我那大伯、大伯母以后也不敢再随随便便把我许人了。小澄,真的很感谢你呀。”
“你谢我什么呀?我都没帮上一点儿忙。这还得谢你自己,你的绣功超群,绣坊自然舍不得你便宜了旁人。”
程澄心想,女子的命运就如同飘摇的柳絮,她也要努力和秦芳菲一样,尽快掌握自己的一技之长,到了关键时刻,也能派上一些用场。
秦芳菲道,“可若不是你在国公爷那儿说上话,国公爷那么繁忙,才不会专门发话管我这小小绣娘的事儿。你千万别谦虚。”
真的是因为她说上了话吗?程澄心里犯嘀咕,鄢景宣那天可是很明确地拒绝她了!后来,鄢景宣还嫌她晦气,还怪罪她做事没分寸。
程澄还是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她!
鄢景宣肯管这事儿,肯定还是因为,对绣坊来说,秦芳菲嫁人的损失更大。
对!鄢景宣他就应该是这种算账算得一清二楚的人!
秦芳菲把程澄借给她的银子还给她,“对了,上次你借我的银子,如数奉还。我不用离家出走了,也用不着银子了。还有啊,我一定要请你吃酒去!酒楼随便你挑!”
“不用了,不用了。”程澄连连摆手。
秦芳菲热情邀请道,“你别跟我客气,就当是庆贺我逃脱魔爪嘛。”
程澄有点为难地回道,“我现在是在澹园里伺候,出门并不容易,还是算了吧。”
主要是鄢景宣脾气不好,她见识过了,现在有点怕他。她就想着,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最好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哪儿都别去。
“这样啊……”秦芳菲只能作罢。“那就有机会再答谢你吧。”
“好。”
秦芳菲出了东厢房,去正屋前磕了个头,“秦芳菲谢国公爷大恩。”
谢过恩了,秦芳菲才转身离开。
姜知宥一直目送她走远,姜绵绵打趣他道,“哥,你的眼珠子都沾到人家身上了。”
“你别胡说。”姜知宥赶紧扭头否认。
接下来的几日,程澄都老实呆在东厢房屋里做刺绣。她连房门都不出了,就怕撞上鄢景宣,又被人家嫌弃了。
没攒够钱跑路外地之前,还得仰仗国公爷的庇护。这个时候要是被鄢景宣丢出去了,那不就是方便被孙佳莹报仇吗?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几日之后,程澄做刺绣忙到了夜里,肚子饿得咕噜叫。
两个丫鬟都已经休息了,她不好麻烦她们,便自己偷偷摸摸溜进小厨房。
程澄取了砂锅,用小厨房晚上煮的鸡汤,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饭。
程澄端着鸡汤饭从小厨房回卧房,突然发现了一道白影,她定睛一看,发现是鄢景宣刚刚从外头回来,程澄赶紧停下脚步,缩到花丛边。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鄢景宣喊了一声。
鄢景宣并不是在询问,他确定鬼鬼祟祟的人必是程澄,因为澹园的下人,不敢见着他就躲。
程澄结巴道,“是……是我。”
“过来!”
“我……”程澄犹豫道,“我还是别过去了,我……我不是晦气吗?”
“叫你过来,你就赶紧过来,啰嗦什么呢?”鄢景宣语气不容置疑。
“哦。”程澄蹑手蹑脚地慢慢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