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中贵女
过了刚见面这关，胖城主抹了把汗，殷勤地请这位糟了难的过江猛龙入座。
他完全没有发现，一开始他预设的场景是他找这人麻烦，而不是被这人找麻烦。
但他就算发现这件事，也无计可施。终归他不敢得罪京中来人。
落座片刻，他敬一杯水酒：“边关战事紧急，不便多饮，以水代酒，莫要嫌弃。”
麻小萝淡淡微笑，好话不要钱往外撒：“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历来为帅为兵，都没有喝得醉醺醺的道理，将军有古之名将风范。”
骂完得捧。
麻小萝知道这个道理。
对面毕竟是一城之主，手握重兵，要说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真要是给他惹急了，扔她去外面荒野喂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像这种京中派来监军的身份嘛，说有用自然是真有用，没有边疆将领不想有一个京中离皇帝近的人帮他多说几句好话的。但是要说没用嘛——天高皇帝远，杀了你也就杀了，谁还能指认他不成？
一时间乌苏城主小心陪侍，麻小萝刻意夸赞，宾主尽欢。
水酒喝了几杯，麻小萝把控着对话节奏，转个话题，开始痛骂京中那些贪官污吏。她当前收集的信息还未够，不敢让乌苏城主提起她那村长大事来。
京中离这里千里之隔，编起那里的事情来，她毫无压力。
但是村长那事儿，可就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偏偏确是这位乌苏城主的管辖范围。
当前实在不是提起这件事的好时机。
而在一个边疆将领跟前，有什么话题比痛骂京中高官有眼无珠瞧不起武将还贪污腐败不给粮草更安全的话题？
“大兄有所不知——”就这么会儿功夫麻小萝已经和这人论了齿序称兄道妹。便大咧咧凑近这位干哥哥，倒起苦水来：“大兄是自己人我就悄悄一说，您可千万莫往外说是我说的。”
乌苏城主眯起一双小眼睛，嘿嘿笑着：“你放心，你哥哥我是响当当的好汉，大吕的毛箭射进肚皮里，都还骑马冲锋砍了那领兵的小王八犊子的脑袋，咱们大燕也就南边的岳帅比我还硬，再也没有比我嘴还硬的硬汉了。”
麻小萝信他个鬼，故作狐疑地望他两眼，又住嘴喝那水酒，得这位“硬汉”求她几次她才半推半就，低声说：“那位可是就连我都不敢得罪，你知道吧？就那位……”
她比划个手势，是之前谈笑之中乌苏城主用过的手势，意指上方。
“我听说啊，他们家撵出来个厨子，让京中有一家开客栈的老板花了大价钱请回去，给自己压称，那老板想着，毕竟是那位家里的，一定有两把刷子呢。”
“然后呢然后呢？”
“嘿嘿，然后那店开业了，才发现那厨子一道菜都不会做！”
麻小萝看着乌苏城主瞪圆了眼睛，小声说：“妹子你可莫唬我，那可是——那位啊，他府里的厨子不会做菜？”
“大兄你不知道，他们家啊，几百个厨子，分工可太明确了，那厨子说，府中三五个人什么都不干，光负责做包子。”
麻小萝拿筷子轻轻一点，席中就有个包子，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包子，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包子，才把这故事里的菜改成了包子。
“做包子的有人和面有人拌馅儿有人捏褶儿，这人呢？就光包子出炉的时候，拿笔点个点儿，看起来喜庆！”
这段子流传已久，有说是蔡京有说是和珅有说是慈禧的，总之经久不衰，可见经典，麻小萝此时说来，果然把这个没网络时候的土老帽说的是啧啧称奇。
他撇着脸想骂两句，又不敢，端起酒杯里清水来，“喝酒喝酒。”
于是两个人喝水吃菜，这顿饭吃得两个人心里都是千惊万险，提心吊胆，总算吃完了，乌苏城主又说：“说起来本以为妹子是那种会喜欢唱歌跳舞华服美食的性子，我连歌伎都备好了，妹子你不知道，你哥哥我平时都不爱看这些软绵绵的东西的，就为了应酬，养她们一群吃闲饭的，花了我不少金子呢。”
麻小萝轻笑一声：“我可早就看得够够的了。”
“大兄明日带你去看军演，打猎，砍头，如何？”
“好。”麻小萝欣然应诺。
于是两人约下明天继续吃吃喝喝，谈心应酬，交换情报。
乌苏城主这下见了面，高看麻小萝好几眼，又多派了几个婢女来服侍，和之前孤零零一个婢女领着她的光景，不可同日而语。
领过去入住的地方，也上了个档次，虽然还是不如五星级大宾馆，但也能“凑合用”“大兄不愧是艰苦朴素，想来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领”。
这话当夜就传进了乌苏城主耳中。当时他正和妻子一起，在饭桌旁坐着，妻子用饭，他就着花生米喝点儿小酒，陪着妻子用饭。
这夫妻的卧房里装饰着些鲜花矮树，收拾得颇有几分女儿家的温馨，看起来和这个粗汉可是一点儿都不搭调。
乌苏城主听了来人回报，安坐不动，为妻子夹菜，等妻子吃好了才说：“艰苦朴素？那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卧房了。”
“芸娘。”他笑着对妻子说：“你真该见见今儿来这个女官，她那个手比你当年在京里还嫩，应酬起来，虽然有些生疏，但可一点儿不露怯，我看是不知哪家的贵女，被当今那位凤主看中了派出来做事的。”
芸娘安静吃了几根绿叶菜，柔声说：“女子做官，哪里能是简单的人物？我当时在京中……罢了，说起这些往事来徒增伤感，既然是贵女，我还是莫往前去污了人眼睛。”
“这位可确实不简单。”乌苏城主道：“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从见面起，我就全程被她牵着走，简直是个上了鼻环的牛。”
“先打后捧，弄得我晕头转向，这手段，可不是寻常人手段，再看看她那见识，那娇贵之躯——就怕咱们见识不够，算的她还不够贵呢！”
“说起来，我倒听闻一件趣事。”乌苏城主为讨老婆欢喜，又将麻小萝所述的贪官奢华的段子讲来。
夫妻俩窃窃私语：“噫，这般做派，还得是那位蔡相。”
“这位手眼通天的人物她都敢编排。”
“害，这天高皇帝远的，他蔡相就是再手眼通天想寻我错处，还能飞过来不成？”
“再说，咱们今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先帝爷没了之后，你不是老担心咱们不能简在帝心了嘛，你看老天爷这不就送过来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