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到达闹市后,两姐妹与凤延告别,去往人家做木工活去了。
凤延绕着热络的街道走了很远,仔细的观察每一间店铺。
住在渔家村也有些日子了,坐吃山空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观望了一会儿,凤延突然看到一间挂有典铺牌子的门店,里面传来了阵阵的哭声。
不多时,一个中年的男子满面泪痕裹挟着难以抑制的怒意,将一个干瘦的少年从里面用块木板子,一下就给拍的头破血流,栽倒了街面上。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的哀嚎。
“……你这个丧门星啊丧门星!你克死了我的女儿!克死了我的女儿啊!你要送你见官!我要你赔我女儿性命!赔我女儿性命……!”
地上的少年动也不动,蜷缩在地上,瘦瘦小小的一只,露在外面的皮肉,青紫青紫的,没一处好的地方。
凤延看了一眼那个少年。
他的头发很长很蓬很乱,几乎遮挡住了整张脸,但他身上的衣裳,她记得,正是那日她披在那位可怜少年身上的青灰长衫。
中年男子哀嚎了几声,攥起少年的胳膊便拖着他去了府衙,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随从打扮的小厮。
待人走远了,凤延皱着眉来到了店铺的正门前。
牌匾是很旧的陈木,上面娟秀的四个大字南北食记,由于风雨侵蚀与年头久远的缘故,早已破败不堪,只能依稀辨别。
店铺不是很大,陈设也十分的简单,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张桌椅板凳,柜台下面摆放着几坛贴着红封的老酒,墙上挂着三个食牌。
凤延看了一眼,只有馄饨,阳春面和包子。
有个年迈的老婆婆正收拾着满地狼藉的碎碗片和馄饨。
听到有人进来,老婆婆抬脸和蔼的笑迎。
“姑娘,吃点什么啊。”
凤延找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抬头看了看老婆婆。
“阿婆,来一碗馄饨吧。”
老婆婆加快了收拾地面的速度,很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清香四溢的馄饨便端到了凤延的面前。
尝了口汤,唇齿留香,馅儿是细嫩的猪肉与葱花,原本两种普通的食材在美味清汤的熬煮下竟产生了跳跃味蕾间,无穷无尽的绝妙滋味。
凤延撂下筷子,问向正在擦拭酒坛灰尘的老婆婆。
“阿婆,您要典铺?”
老婆婆笑道,“是啊,”
凤延狐疑,“这是为何?”
这南北食记属于闹市中不算正中心却也不偏的位置,这绝佳的位置,以老婆婆的手艺,何愁不人满为患?可眼下一观,路人行色匆匆,竟无一人进店。
老婆婆叹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抹布,望向门外的天空,陷入了回忆。
“…几十年前的时候啊,老婆子这南北食记可是火红得很呐,后来家人相继离世,各路酒馆佳肴,遍地林立,从前那些老主顾也不再来了,如今婆子我老了,也干不动了,守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念想了。”
听到老婆婆的话,凤延心中兀自惋惜,沉吟数秒道。
“阿婆打算多少银两卖?”
老婆婆笑了,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凤延一愣。
这么优良的位置,老婆婆居然只要一百两?
见凤延迟疑,老婆婆以为自己要价高了,犹豫一瞬,改口道,“八十两吧…”
凤延并不想占一个老人的便宜,她摇着头从钱袋里抽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推给了老婆婆。
“阿婆,我按市价付您,您切莫推辞。”
老婆婆捏着银票的手都在颤抖,眼睛里头也湿润了。
人一旦上了岁数,无儿无女又无家人,银子便成了世间唯一可以拿来傍身的东西。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
自她典铺这些日子,很多人都仗着人高马大故意来欺压她,让她降低价格,以极低的银两出手,甚至还有半夜来砸店威胁的。
老人看得明白,若非她年迈,这群后生岂会如此嚣张?
如今有了这二百两,往后不多的余生里,可以不愁生计了。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却叠的工整的纸箱来,塞进了凤延的怀里。
“…拿着吧,丫头,这东西你会用的上的,老婆子我留着也用处不大了,不如传承下去,这门手艺也算后继有人了。”
凤延轻轻打开纸张,瞬间震惊,这老婆婆给她的竟是南北食记的汤底秘方。
她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
人这一生活着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奔头,当这些东西都不存在的时候,所有一切你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事物,其实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和老婆婆在府丞那里备案,办理好地契手续后,经过府衙堂门时,凤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县令狠拍惊堂木喊着肃静的声音。
回头张望,远远的就看见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正跪在大堂下,在他的身侧停着一具覆了白布的尸体,有一对中年的夫妻正扑在尸身上恸哭哀嚎。
凤延凝望了一眼,不觉中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几个捕快将她拦住,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干什么的?别在衙门里瞎晃悠!”
凤延被捕快推搡着,与老婆婆走了出去。
临迈出府衙的大门,凤延再次回过头去张望了一眼,正好与那扭过头来的少年目光交汇撞在一起。
那少年的一张脸被垂下来的蓬发紧密的遮挡住,唯露出一道细窄的缝隙,那里面是他眼中点点的星光。
他面向她,做了一个手势。
凤延的呼吸骤然一紧。
他在对她说,谢谢你。
随即府衙的大门被砰的一声合上,少年瘦小的身影随着大门的关闭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