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窗斜日青砖瓦(上)
这个朝代对药材管制甚严, 任何所需药材汤药都得城中大夫所开药方才能抓取, 即使是补身子的汤药也得拜托个大夫开具方子才能抓取。
莫菁苦于自己在这个朝代是名三无的赤脚医生,给人切脉看病事小,再写个药方出来去药馆子只怕真让人当怪物看待了。医法有术派,医理却是相通的, 从前在军营里倒还好糊弄, 戚武二人只当她用药有奇效,且药方药理他们并不懂多少,只管用着并不多问。莫菁的医术思想大胆且新颖与这朝代的大夫用药用法都大相径庭,她从前还因这事扯了个小风波。
正是前段日子莫菁便是因患风湿,腿骨疼得实在难厉害, 于是私下拟了个药方, 口述给同住的侍女,托其去抓些镇痛的汤药回来, 不料药没抓回来, 却连累那侍女被相关管制药材的官员莫名查户口……幸而那侍女本是个在太尉府本分做事的, 人也聪明伶俐, 只说药方是旁人给的治个风湿骨痛的偏方, 且宗人府又有相关户籍在录, 也幸而未被多加为难便放了。
莫菁本就是个身份敏感的,莫说别人,要真因这事儿被抓去了查户口怕是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来自何处。事后, 她也只说从前看过些医书胡乱学来拟的药方, 并无师承现下医术学派便也糊弄过去, 现下也自然更加谨慎,哪还敢随随便便给人治病抓药?
当然,此为前言,不提倒罢。
因是秋韵的哥嫂日常在外耕作,还未回来,莫菁是再也放心不下留这么个昏睡不醒的年迈妇人独自躺在家中了,无法,只能厚着脸皮再去隔壁敲门。
来到邻里门前,正欲敲门,结果才轻轻一推,莫菁手还没用几分力,门便“吱呀”地开了。
莫菁眨眨眼,提着裙子进了门后顺手将门掩上。才到里屋门槛处停了下来。
虽是外门没锁,但莫菁思索了下,未得主人允许,便还是站在里屋外较为礼貌些,随手敲了敲一旁大开的门面,弯着杏子眸笑道:“公子爷,好人做到底。可否帮忙过来照看下家中老阿姨。刚大夫过来提了药方,奴家正急着到市集里抓药去,又实在不放心家中老
阿姨。”
屋内摆设并不多,堪堪一张书案后方立着书架,旁有几幅字画,再无其他。彼时,那邻里正坐在内间书案之前,托着腮,一双眸幽若秋水淡淡向着莫菁,手中正转着毛笔,说道:“知道你会来。瞧你面生得紧,不过那屋头的老夫人是你什么人?你该是替你朋友前来探望病中亲戚的?”
莫菁闻言,心中微讶,忙问道:“公子爷何出此言?”
“一则,若你与那老妇人关系甚密,可刚那老妇人倒在你怀里,你虽急切,却无担忧之色;若说你这人冷心冷情,性格使然,后面你又对那老妇人照顾甚微,事事周到,想来想去,老夫人与你大概萍水相逢也说不上,但她之亲人倒与你关系甚重,所以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莫菁一笑,说:“公子爷,见微知著,奴家佩服。奴家今日的确是代友探母。”
邻里看着她,依旧神色淡淡的,只一双丹凤眸幽幽,教人看不出情绪:
“你既去市集,顺便给我带两坛梨花白回来,只要迭仙楼的。跟那掌柜的说,是给桐西安十二甫巷的公良氏的,他自当拿酒给记账上,省得不要你来付账的。”
莫菁点点头,面上含笑应声好,心里嘀咕一句,不止是个不太勤奋的读书人,还是个酒鬼,这一身儒雅之气,相貌堂堂的,还真切切地应了人不可貌相这老话。
只是,有人能过去照看着那老阿姨,心中倒也踏实。
莫菁自市集回来,拎着两坛梨花白和到药馆子捡回来的药包放到内堂旧色的四脚木桌上,心中挂念着,便匆匆来到老阿姨的房中,在外悄悄撩起布帘往里一瞧,却见那邻里正坐在榻旁,拿着拂尘轻手轻脚地替此刻熟睡的老阿姨扫开扰人清梦的飞虫子。
莫菁一壁转身走出内堂拿了汤药包到灶房,一壁在心中叹道,本以为这人冷面冷心的模样,倒是个懂得孝敬垂髫老人的好人。
外间日头正盛,莫菁寻思着日色转晚,折腾了这么会儿,先前没吃东西果腹倒不觉得如何,如今倒饿得肚儿咕咕直叫。
于是这厢熬起了汤药,那厢就在灶房里用现成的材料做了些农家小菜
。心说,待秋韵的哥嫂回来说明下情况该不会怪罪自己的。而且那老阿姨中午一直昏睡至今倒也什么东西也没进腹,且之前该是秋韵的长嫂为老阿姨熬的稀粥,煨在锅里,因也没人照看着,柴炭也熄了,这会子莫菁正打算一并煨热端上去给老阿姨。
一番功夫下来,倒也不耗费时辰。莫菁近几年凡事自给自足,自力更生,这些事情做习惯了,倒也熟稔。只是这汤药需看火候,需要多分神注意些。
末了,将两副碗筷,几碟小菜摆在四脚方木桌上,端了汤药和热粥进房,此时老阿姨也恰恰醒了,莫菁忙将东西往旁空隙的地儿一放,一壁过来就着邻里的帮手将老阿姨扶了起来后,一壁将自己今日的来意一一道明。
莫菁将热粥和汤药一一喂予了老阿姨,伺候着她在床边说了会儿话,中途老阿姨问及秋韵在太尉府的日常工作与起居,莫菁都一一做了回答,并按照秋韵的传话,让老阿姨平日戒忧戒惧,只安心养病,得了空,秋韵总该抽出时间来看她。
见着老阿姨的脸色较之先前转好,心里也安了下来,莫菁陪着她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家常,便见她面有困乏之色,便又伺候着她睡下。
莫菁给老阿姨掖好被子,拿起身旁空空如也的餐具,回身朝着身旁由始至终,皆拿着拂尘静待一旁,不做打扰的邻里福了福身子,既为他的帮助也为他方才只礼貌地静待一旁的风度表达谢意:
“今日多谢公子爷了,两坛梨花白奴家已为公子爷打回,只是有酒无菜实在伤胃,瞧着现今天色稍晚,想必晌午时公子爷也未曾进食,若不嫌弃,便与奴家共食这一餐?”
只见眼前这位邻里长身玉立,将拂尘放回一旁简陋的妆奁台上,作揖回礼:“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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