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摆烂第六天

    我在和兄长学习剑法。

    当然，比起剑，我更喜欢匕首这种更加近身的武器，而且我比起成年精灵更加娇小灵活，匕首反而更适合我——不过，父亲说过要给我打一把剑诶！那我当然得先预热一下啦！

    梅斯罗斯使得一手好剑法，但他太过高大，他的风格不适合我——没关系，我现在只需要学习基础而已，教我打基础还是绰绰有余的。

    梅斯罗斯先让我和他打一次，我以前没用过剑，进攻的方式非常野性，全凭直觉带动我攻击与防御，完全是把剑当长一点的匕首使。

    我进攻的方向非常奇妙刁钻，不过梅斯罗斯好歹是成年的费诺里安，轻轻松松地挡下了我的攻击，但我能看出惊讶浮现在他脸上。

    “意识不错。”梅斯罗斯说，“不过太随性了反而破绽很多……好，先从纠正手势开始吧。”

    “手腕再下来一点，对，就是这样。”

    梅斯罗斯挑剔地看了一下，右手握住我的手腕。

    本来是很普通的接触，但在我眼里，梅斯罗斯手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眼前闪回过了一个画面——没有了。

    梅斯罗斯的右手充满可怖的伤痕鲜血，手腕以下……空无一物。

    然后他，燃烧，燃烧，燃烧。

    那意味着什么？

    我脑袋空白了一瞬间，直到理智回笼迫使我尖叫起来，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仿佛这把剑就是凶器一样。

    “米库！？”

    突如其来的血腥场景让我陷入巨大的恐慌，双眼缀满泪水——对战狼王时我不觉得恐惧，杀害猎物时我不觉得血腥，但这不一样。

    梅斯罗斯如此高大，不仅仅是指身高——他，他是如此的可靠，没有事情能难得住他，他会包容我的出格，他能安抚不安的兄弟，他能承受父亲的怒火……我一直以为就算是发生最烂的情况他也能活下去，所以我才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但此刻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会受伤……他会被折磨。

    这比死更恐怖。

    我紧紧蜷缩起来，痛苦地颤抖，好像幻觉中梅斯罗斯的伤口降临在我身上了一般，这比狼爪刺破额头还要痛苦。

    “米库！？”梅斯罗斯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与幻觉中梅斯罗斯的哀嚎重叠起来，让我一时无法分清现实与幻觉。

    ……或许那不是幻觉，而是预见。

    快来。

    我因为痛苦咬紧牙关无法发出声音，下意识呼唤另一个我，我是如此缺乏安全感，我需要拥抱，我，我需要安抚。

    梅斯罗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一瞬间陷入了茫然和惊慌——我从未如此失态，在维林诺，我从未学会什么是恐惧。

    茫然和惊慌也只有一瞬间，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拥抱了我。

    我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仍然惊恐，他红色的发丝散落在我周围，像是帷幕一样将我笼罩，在他身体构造的狭小空间中，我只能紧紧地拥抱住他，方法下一秒他就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是的，幻觉消失了，最后的幻觉是梅斯罗斯惨烈的死亡，我仍然感受到剧烈的痛苦——我指甲被我掀飞了几个，显得血肉模糊，手掌也被我自己按出了淤青。

    “不要走……”我的眼泪润湿了梅斯罗斯肩膀，“nelyo……”

    我很少哭，除非是犯了大错，我会可怜兮兮地挤几滴眼泪出来软化父兄，我知道他们吃这一套，然后他们就会纵容地放过我，那不算哭，那只是一个玩乐的小技巧，我和父兄都心知肚明，那泪水是甜蜜的。

    这次不一样，我头一次知道由痛苦引导的泪水是多么苦涩，像是补齐了我缺失的一角一样，但我宁愿我从未完整。

    梅斯罗斯在我耳边轻轻地安慰我，他的声音不像梅格洛尔一样悦耳，但却能带给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如温水一样包裹我的躯体，发寒的身体渐渐回暖，我冷静了，身体停止颤抖。

    冷静下来后，我停止了呼唤麦卡卡诺，不过也幸好麦卡卡诺未受幻觉影响，仍然能理智行事，所以他也并没有过来，毕竟他过来不仅无济于事，而且会碍手碍脚，他毕竟是芬国昐的儿子。

    几个呼吸之后，我抬起头，眼圈依旧发红，哽咽地说。

    “我看见了你的死亡。”

    梅斯罗斯突然意识到，维林诺的光辉无法驱散的阴影最终还是降临在了我身上，我学会了恐惧。

    我的童年结束了。

    梅斯罗斯牵着我的手，我紧紧握住，害怕他如烟飘散。

    等我看见费艾诺令人安心的高大身影的时候，委屈、恐惧、后怕一股脑喷涌而出，泪水最终还是忍不住滚滚落下，像是迷路的鸟终于还巢一般，我在费艾诺怀里嚎啕大哭。

    费艾诺在他长子眼中看见了悲伤，在他小女儿身上看见了苦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对那个不知名的敌人升起怒火，谁敢在维林诺挑衅一个费诺里安！？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颤抖的身体终于平复，眼睛又酸又疼，我甚至觉得比我在狩猎时受过的最严重的伤还要难受。

    “发生了什么？”费艾诺努力缓和语气，但我和梅斯罗斯都能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的暴风雨。

    “我在练剑的时候、嗝、看见了，看见了梅斯罗斯的，幻觉。”我努力严肃起来，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哭嗝，只能尽力描述我看见的幻象。

    伤疤与血液，消失的右手，熊熊的火焰，惨烈的死亡。

    梅斯罗斯惨白着一张脸，似乎是被吓住了，费艾诺深深地看着自己的长子，似乎是无法想象残缺和死亡会发生在自己长子身上。

    在维林诺会预言的并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预言者的语言都是是似而非的，如迷雾一般，只知道那是个预言，但具体指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我不同，我看见的景象如此真实与鲜活，具体到我痛恨这种具体。

    梅斯罗斯却在悲伤中感到一丝欣喜——米库太过我行我素，她的自我无法被束缚，她的眼睛永远看向远方，以至于有几次他脑袋里闪过了米库根本不在乎她家人的想法。

    随即他又悲哀地想，虽然他知道了家人在米库心里如此重要，但他宁愿从未知晓，让米库仍然不知恐惧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