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篝火
小兽人脸上满是扑倒后粘上的尘土，他睁着眼睛看了看莉希，蓝狼撕扯完魔兽后走过来用脑袋蹭着他。
“为什么姐姐在这里？是来采荧光菇的吗？”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荧光菇，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我只找到两个，其中一个给你，因为姐姐给的糖果很好吃。”
莉希看着小手放下荧光菇，她仿佛被名为“可爱”的生物击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他们现在紧张的处境。
小兽人扭捏着小手，害羞又小声地说：“剩下的……我……我要送给爱莎，爱莎没有见过荧光菇，我今天找到了，她一定很开心的。”
小兽人边说，耳朵害羞又高兴地快速抖动起来，尾巴更是各种摆动，轻微或者快速，就是无法停止下来。
面对这双抖动的绒毛耳朵，莉希不知道，也没有自觉，自己的手朝着它伸过去。
即将碰到颤动的尖尖时，她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腕，她侧了侧眼看向身后，这时，那一边的蓝狼突然嗷呜一声嚎叫着。
身后的洛德一下子将她横抱起。
蓝狼也抬起颚，往空中嗅了嗅，而后将小兽人拱到它的背后，也跟随洛德离开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小兽人的小手臂环抱着蓝狼的脖子，嘴边和脸上都陷进了蓝黑的毛发，他缩起瞳孔往后看去。
空中开始有种黑气慢慢侵入这里。
几分钟后，原来他们站着的地方，那只被撕裂身躯的魔兽扭扭曲曲地站起来，黑气填补了血肉。
它的身后，几只黑气的魔兽一起出现，它们循着踪迹，一同往他们逃离的方向飞奔追击。
黑夜里树木丛生的景色不断往后退去，速度很快，莉希不得已搂着洛德的脖子。
抓着莉希肩膀的小精灵看着周围的景色，这个方向继续跑下去不会到达妖精之泉，也不是回旅馆的方向，更像是完全往新的方向跳跑。
这时，莉希的动作吸引了小精灵的注意力。
莉希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剂，极小细长的瓶子装着无色的液体，剧烈的晃动之下，液体漂浮起白沫，白沫的存在彰显着瓶子里确实装着某种液体。
那是薇薇安临走前留给她的药剂，说是能恢复消耗的魔力，她还叮嘱她要紧急的时候才能用，因为药剂使用后的副作用还挺厉害的。
经历第二次与黑气对战，她明白如果不用魔法火焰消灭黑气，即使那些魔兽被撕裂成碎块也能够重生，它们像是一具一具被施加黑魔法的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半死不活，极难摆脱。
就算洛德能将它们吞噬，可是这样数量庞大的黑气一旦进入他的身体，洛德也会难以忍受疼痛而倒下。
她想要拔下瓶盖时，洛德的话语从头顶落下：“我们能逃的。”
莉希眨了眨眼，没有继续打开药剂瓶盖，她静默了几秒，蜷起手指，重新将药剂握在手心，搂紧洛德，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莉希和洛德，小精灵觉得她不应该待在这边，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盏亮晃晃的魔法灯，她趴回小兽崽身上还来得及吗？
小精灵吐槽完后，回想起那些暗元素的力量，她盯着少年的黑发。
他不是发色稀少的人类。
他是大陆另一边的魔族。
这里也曾出现过魔族，他们残忍嗜血，他们只遵循欲望随意行动，许多精灵也被那些魔族残忍虐待致死。
几百年了，她也了解过，人类厌恶的黑发却是魔界崇尚的颜色。
因为四百年前那个像是玩笑的预言，人类变得很怕黑发。
她转眼看向少女，少女知道少年的一切，可这个少女不怕，不怕他是魔族，不怕他那不祥的黑发。
颠簸停了下来，小精灵伸长脖子瞅着周围，他们好像躲在一块巨石块背后，以那些短腿的狼型魔兽是无法跳跃过来的。
蓝狼也随后跟到了石块后，趴在蓝狼背后的小兽人也从它身上落地。
洛德将莉希放了下来，莉希背靠在石块坐着，她抬起头，枝叶交叉间的空隙间，可以看到夜色纯净的天空，那里挂满了璀璨的繁星。
星光与月色下，洛德单膝跪在她面前，他的脸被星光洒落蒙了一层浅浅的光，本该无瑕的天使脸庞又被划伤了，血痕像沾染的颜料脏污了白纸。
一只手缓缓靠近他的脸庞，接触到发冷的皮肤她才意识到，那是她的手。
她将白纸上的颜料抹去，手开始离开那张白纸，却被他抓住她的手。
洛德面无表情的脸上，嘴唇抿了抿，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琥珀的眼眸背着光更衬得透亮。
他微低着头，黑色的发丝遮掩一半的眼眸，他气息轻弱地开口：
“很疼，莉希……”黑发间，泛着水光的琥珀抬起，“我的头很疼。”
她的手被举高，然后被放置到他的头顶，手心除了感觉到毛茸茸外，还有那对越来越明显的突起。
角又长大了。
她为了再次确认又摸了几下，在昏暗夜晚和黑色的毛茸茸中，她只能靠手下的感觉确认。
这是角苞最下方，指腹轻轻沿着那里环绕一圈，这时，却感到洛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很疼吗？”只是这样轻轻一碰就如此反应，莉希不再敢有所动作。
洛德像是在压制着、忍耐着，他的脑袋更加垂下，不让她看见更多的神态。
“……不……是……”很艰难才挤出的话语，似乎一不留神压制的情绪就会溢出。
不是疼痛的话，看样子是很痒。
莉希从最底处往上摸，一点点，一点点，角变得更茁壮了，更大了，触感硬邦邦的，要是再长一点，毛茸茸的黑发都遮掩不祝
莉希不知道，黑发遮掩下，少年的神情沉迷着，他的嘴巴紧紧抿闭，如果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仿佛现在的一切都会像幻觉般消散。
她触摸着，她带来的刺激着所有感官，代替了疼痛。
很快，她收起手。
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而去。
远方升起火焰灼烧而腾起的烟雾，火红的光亮浅浅晕染着夜幕。
蓝狼嗅了嗅空气的气味，突然朝着火红的光的方向，一下子钻进丛林之中。
小兽人望着那方，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耳朵直立起来，随后他的脸蛋逐渐露出高兴的笑容。
“是爱莎的气味1
一说完，他立刻跟在蓝狼的身后钻进草丛。
穿过低矮的树丛，小兽人的瞳孔竖起，小小的身体灵活又快速地在黑暗中穿行，他不能再跌倒，要是再沾满尘土，爱莎又会笑话他是个小花脸。
他脸上依旧挂着大大的笑容，嘴角咧开。
爱莎问过他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荧光菇是不是最好看最美丽的。
他不知道，荧光菇很难找到，他们很会躲藏，也很会逃，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在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抓到它。
但他想把荧光菇找到，然后和爱莎一起看月亮下的荧光菇。
他现在找到了，爱莎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他带着卓跃的心情和期望，手里的荧光菇还在他小手里躺着，他即将到达那片火光的时候，小兽人停了下来。
那里好像很热闹，是在举办庆典吗？爱莎很喜欢热闹的庆典，所以她肯定会在这里。
他张开五只手指，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检查手心里的荧光菇。
荧光菇表面有一点点压碎了。
他小心地戳了戳荧光菇几下，让它翻转过来，让碎了的一角藏在手心里。
小兽人抬起头，期待的眼眸变得闪亮极了，他钻出最后的草丛，扑通一声，不小心被树枝绊倒，整个人趴在地上。
火光投落地面如同妖娆的舞者，甚至像魔兽在张牙舞爪，可怕且冷然。
小兽人直盯着地面的投射的火光，他敏感地感触到周围的氛围，不是庆典高兴幸福的气氛，那里只有冷意传来。
他没有了笑容，慢慢站起身，抬头望向火光的源头。
竖瞳极力扩张，瞬间尖利地紧缩，颤抖，震惊，惶恐，他无法理解和相信倒映在眼里的场景。
沉默的“庆典”中，人类举着火把，火把的火舌映出每个人憎恨的面容，他们围着中心的“篝火”。
篝火周围堆满残枝断木，而中央，一个棕发少女被绑在立起的木头上，她哭泣的脸庞越过人群对上他的视线。
小兽人：“爱……莎？”
沉默的“庆典”忽然爆发了起来。
“烧死魔女1
“就是她杀死了我儿子1
“烧死恶毒的魔女才能解除她对我们村庄下的诅咒。”
“今晚魔女的眷属又一次吃了人，为了村庄的安全，黎明前我们一定要将魔女献给光明女神。”
人群激动地高喊着。
“烧死她1
“烧死她1
领头的村长看了一眼人群，他拿着火把走进“篝火”，火舌即将靠近围绕魔女的枯木。
小兽人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他抓住村长拿着火把的手臂，紧紧抱着。
小兽人哭泣地呼喊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爱莎？”
村长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长着耳朵的兽人：“她是吃人的魔女。”
“爱莎没有吃过人，她连快死的狼崽都会救，她不是魔女，她不会魔法，她只是爱莎。”小兽人死死抱住村长不放手，他只要阻止村长，爱莎就能得救了。
有人在身后抓着他的肩膀，一只手，两双手，他被拉开，他挣扎着，却被甩到人群外。
一个黑影飞快地丛林中跳跃而出，蓝狼接住了小兽人。
人群惊恐，害怕，愤怒，所有情绪都在他们的脸上展现。
“那头狼就是魔女的眷属？1
“是那些吃人的野狼1
“眷属终于出现了，她果然是魔女1
火把的火舌转换了方向，亮光将蓝狼的影子拉得长而尖利，蓝狼踏着爪子向前一步，俯低身躯，呲牙发出威慑的闷吼。
围绕着断木枯枝中央，爱莎挣扎着，被绑住的手腕磨出血痕，她向小兽人和蓝狼喊道：“你们快跑1
这边蓝狼挡在小兽人身前，它低吼着，似乎即将飞扑向人群，就在这时，林中弥漫起黑气，飘浮的黑气让人恐慌。
几头冒着黑气的小型魔兽出现，黑气的形态沉稳下来，展现狼的形态。
村民露出愈加害怕的神情，他们害怕那是魔女施展的诅咒，魔女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他们恐惧着，愤怒着，所有的情绪集中在魔女身上，他们更要将诅咒的源头魔女烧死。
黑气的魔兽捕食般靠近。
蓝狼冲向人群。
小兽人哭泣的呼喊声。
人类各种混杂的叫喊声。
火把没有停止想点燃的欲望，将要靠近未点燃的“篝火”时，下一秒，森林里发出一颗火球，击中一只冒着黑气的魔兽，魔兽在燃烧中湮灭。
一片混乱之中，突然变得冷寂了起来。
丛林里，亚麻金长发少女走了出来，她的身后，黑发少年也紧跟随后。
少女拥有蔷薇般的美丽容貌，如同引诱人心的魔女，她的表情冰冷漠然，从容地轻举起手里的魔杖，魔杖上镶嵌的晶石翻涌着力量，魔杖的尖端对着人群：“要是想烧死魔女的话——”
周围隐藏的黑气涌现，十几匹带着黑气的魔兽同一时刻出现，它们嗜血而动。
魔杖的尖端闪烁着激烈的火元素，淡白的火球在半空中聚集，逐渐越来越多，火球的热浪将空气扭曲。
人群透过热浪看向少女，强大的力量让他们逐渐展露恐惧。
“——我才更像魔女。”
声音一落，空中数量众多的火球朝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惊呼声中，朝着他们的火球变化了方向，直向周围冒着黑气的魔兽而去。
熊熊燃烧如同白昼，瞬间所有黑气魔兽在淡白的火焰之中淡然无存。
周围火焰的光芒映照在少女身上，她依旧冷漠地举着魔杖。
那少女——莉希咬着牙，庞大的范围魔法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药剂的副作用瞬间袭向全身。
一瞬间的身体超范围负荷，她无法动弹。
此时，似乎厄运女神重新降临。
黑气重新接近这方，那只大型热沃当狼果然重新活了过来……
还没远去的清浅的意识里，她好像看到一个被光辉模糊的身影，救世般的光元素魔法令她恍惚，那是——！！！
最后，她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