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贪恋瞬间
“闻意姐！”
罗岚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折而复返，将手中的合同塞到宋元手里。
“你名字签错了。”
宋元接过合同，打开一看，刚才心不在焉的，竟然签下的不是罗闻意的名字，而是自己的本名。
罗岚用手轻戳宋元的胳膊，没好气地开口：“闻意姐，今天是中秋节，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回家吃饭。”
她说着撇了一眼旁边的柳梦舒，语气更差：“爸爸让你也一定要到场。”
说完这话，罗岚转身就走，背影还带着几分气。
宋元倒是能理解她的娇气，在《柔骨》中，罗闻意是被罗家收养的孩子，作为罗岚的义姐，从小看着她长大。
两人的感情自然是亲密无间，她对于罗闻意有着极强的亲情占有欲，见不得别人和她争姐姐。
更何况，那个人是她一直不喜欢的柳梦舒。
“闻意姐，小岚是不是生你的气了，都是我的错，害你们吵架了。”柳梦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打断宋元的思绪。
“没事。”
话音未落，宋元侧头看去……
柳梦舒红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又在瞬间移开，宛若受惊的小鹿。
今天是中秋节，也许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才绷不住情绪，险些失态。
无论怎么样，双亲的痛，永远是柳梦舒迈不过去的槛，也是她坠入地狱的根源。
宋元心中略有不忍，上前轻轻抱住她：“可以。”
“什么？”柳梦舒略有不解。
宋元抬手轻抚她的后脑勺，素来只会在办公室破口大骂的宋元，竟破天荒语态柔和，像是哄小孩一样。
“你刚刚问我，可以不可以像抱小岚那样抱你，我现在回答你，可以。”
柳梦舒神情一震，整个人有些僵硬，本在演戏的她，忽然手足无措起来，目光更是闪烁不止。
那轻柔的可以二字，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在告诉柳梦舒，从今以后，你可以在我这里任意妄为，就像罗岚那样。
从今往后，我也会像护着罗岚那样，不顾一切护着你。
在宋元松开她的瞬间，柳梦舒瞬间清醒过来，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眼底重新覆盖冷漠。
她觉得自己简直自作多情，罗闻意将罗岚护得这么紧，事事以她为先，甘愿奉献，而自己和罗岚素来不合，罗闻意心中门清，又怎么可能真心相待。
保不齐，也是收买人心的一种陷阱。
宋元见她心思不定，似在纠结什么，想起原著中的剧情，忙趁热打铁：“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如果太累的话，今天晚上的家宴不用去了。”
“那怎么行，罗叔叔等着我呢，我可不能让他失望。”
说话间，柳梦舒元视线始终落在地上，直到话说尽，才轻轻巧巧抬起眼，看向宋元，莞尔一笑。
“闻意姐，晚上见呀。”
直到柳梦舒转身离开，宋元看向远处的目光还没有收回来。
难怪小说里的角色都被柳梦舒戏耍的团团转，就是她宋元，提前知道所有结局，站在柳梦舒面前，也有些于心不忍。
美貌是刀，心计是盾。
柳梦舒很好地做到了伤人于无形的同时，自身又刀枪不入。
不过宋元相信，是人就有软肋，找到软肋，就能一击而中。
而柳梦舒的软肋，或许是缺爱。
晚上七点。
罗宅。
华丽水晶灯下，众人齐聚一堂，唯独缺了柳梦舒。
罗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色略有愠怒，显然是对柳梦舒的迟到很不满，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许有人不等柳梦舒，擅自动筷。
“陈妈，小舒还没有回电话吗，你再给她打一个。”
陈妈听到罗政的吩咐，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罗政的脸不由得更臭了。
本该得意的罗岚，脸上却有些失落，仿佛是在惋惜什么。
只这一个表情转换，宋元就明白她这还是要打柳梦舒的主意，剧情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原著发展。
就像今晚柳梦舒的迟到，也是精心策划的一个计划。
轰隆——
雷声落下，大雨倾盆而至。
宋元侧头看向窗外，院子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车快速驶入，是柳梦舒准备登场了。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柳梦舒整个人湿哒哒地跑了进来，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
“罗叔叔，这是我请湖广寺一位大师替你缝制的护身符，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你可一定要带着啊，真的特别灵验！”
柳梦舒脸上挂着无比真挚的笑容，一双眼睛仿佛泡过水，亮晶晶的，纯真的像是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罗政低头看看这被保护极好，没沾到一滴雨水的木盒子，又抬头看看，浑身湿透的柳梦舒，再看看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忤逆女……
心情简直是五味杂陈。
他这几天的确有些不舒服，时常在夜里祈祷，这身子骨可千万要撑住了。
没想到，这个家里，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焦灼，只有柳梦舒感受到了。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心连心，就能感受到一切吗？
罗政眼眶有些湿润，紧紧抱着木盒，冲着陈妈着急开口。
“陈妈，快，快去拿毛巾！不，不用拿毛巾了，去放热水，小舒你别站在这了，当心感冒，快回房间洗澡。”
“去吧，我们等你，等你洗完澡，再一起吃饭。”
罗岚听到罗政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而是跟着附和：“不着急，慢慢洗，我们一定会等你下来，一起吃饭的。”
“我换了衣服就下来。”
柳梦舒说着大步走上楼梯，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过头来。
人群之中只有罗岚仰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奸诈一笑，一瞬间，无影刀光剑影冲向彼此。
宋元在这刀光剑影之中抬起头，将她所有神情尽收眼底，柳梦舒心口一颤，忙转过头去。
一旁的罗岚忍不住摇头晃脑，憋不住心中的兴奋劲，接下来就要看好戏了。
宋元冲她摇摇头，眼神中多有警戒意味，罗岚却撇过脸，不理睬，似乎断定了她的闻意姐姐这是胳膊肘在往外拐。
十分钟后，楼上书房传来警报声。
罗政宛若被针扎，翛然起身，夺步往楼上奔去，罗岚和宋元紧随其后。
书房大门就这样敞开着，用来监控的摄像头不知怎的，竟然没有工作，而这个突然袭击书房的人，并不知道玻璃柜被移开的瞬间，会发出警报声。
玻璃柜里，藏的是罗政最紧要的东西，公章、遗嘱，和一些见不得光的合同。
“你们都出去。”
罗政赶走两人后，忙拿出明代双锁纹盒，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朱红钥匙，战战兢兢将盒子打开，见东西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书房门外——
罗岚一把抓住柳梦舒纤细的手腕：“刚刚是你趁着大家在楼下，去的爸爸书房吧。”
柳梦舒被她抓着手腕，嘴角却挂着肆意的笑：“小岚，你有证据吗，你这样胡乱污蔑人，我都替罗叔叔惭愧。”
罗岚凑过去轻闻她的手，脸上笑容更盛：“你的手上有檀香味，这怎么解释？”
“是吗？”
柳梦舒镇定地笑着，罗岚则索性直接将她的手递到宋元鼻下：“闻意姐，你闻闻，是不是檀香味？”
手掌的檀香味夹杂着手腕处的蜜桃香水，和身上的奶香味，不由分说扑进宋元的鼻间，宋元非但没有排斥这种混合的香味，反倒觉得有些上头。
她微微闭着眼，露出几分享受之意。
吱呀——
书房门在这时被打开，罗政冷着一张脸走出来，他看着被罗岚捉住手腕的柳梦舒，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是你吗，小舒？”
柳梦舒摇摇头，一脸纯真地看着罗政：“罗叔叔，怎么会是我呢，我不是那么傻的人啊，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对书房里的东西动了心思，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的！”
“你当然会选在这个时候，因为你提前知道书房里的监控坏了。”
罗岚说着指向头顶：“今天早上，你得知书房监控坏了，立刻叫人来修，可那时候爸爸不在家，没有人可以进入书房。于是你谎称整个楼道的电线有问题，要他们盘查，这倒也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他们盘查过后，家里所有监控都坏了？”
柳梦舒盯着她，清冷面色中透着三分委屈，七分倔强：“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电工。”
罗政闻言再次吸了口气，看着柳梦舒追问：“小舒，你老老实实告诉罗叔叔，究竟是不是你？”
柳梦舒咬着牙没有回答，一旁的罗岚憋不住，拿出几张照片。
照片中，是古匠店里柳梦舒和老板交谈的身影。
罗岚指着照片对罗政解释：“她深夜开车离开京州，肯定有鬼，我追过去一查，果然被我查出端倪，古匠店老板亲口对我说，她拿着一把朱红双锁要配复制品，老板做不出来，她才罢休。”
罗岚说着又点开手机录音：“爸，你听，这是古匠店老板和我之间的对话。”
录音之中，古匠店毫无遮掩，说着上一位客人要做什么东西，详细到恨不得亲手画出来。
宋元在一旁听着，只觉罗岚这是主动一步一步走进柳梦舒的圈套，不由得默默摇头。
罗政听完录音，很是生气，额头更是青筋暴起，他头一次，冲着柳梦舒发出怒喝声。
“小舒！你说！到底是不是你！我要听你亲口说！”
柳梦舒嘴角挂着认命的笑意，整个人却透着浓烈不认命的倔强感，不知情的人若是瞧了她这幅这样子，必当她是被冤枉的。
“罗叔叔，没有得到你的信任，是我做的不够好，我的确是没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知道，这个家里的人太多了，我没有什么立场继续留下去，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她说着转头看向罗岚：“小岚，天气马上冷了，你一定要照顾好罗叔叔，罗叔叔失眠很严重，晚上有一丁半点声响都会睡不着，你千万不要大半夜唱歌跳舞……”
罗岚根本不听她的：“还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柳梦舒闻言垂下眼眸：“我是真的很羡慕你有这样好的爸爸，罗叔叔真的是我见过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珍惜的，一句顶嘴的话都不会说。”
说到这里，她默默垂泪：“我也是真的爱惜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小岚，可惜你们都不信我，没关系，是我不够好，不值得你们信任……”
沉默许久的宋元，在这时忽然开口，打断柳梦舒：“我相信你。”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落在宋元脸上的视线都有几分吃惊，他们盯着宋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宋元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柳梦舒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梦舒，我是说，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柳梦舒心口狂跳不已，她的好计划戛然而止。
她本该懊悔痛恨眼前人忽如其来的大发善心，可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些贪恋这样被相信的瞬间。
甚至，不在意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想紧紧抓住这样的瞬间，再也不放开。
柳梦舒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