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执政官的秘密
“你们怎么在这?”尽管在进门前就知道里面有哪些人,哈斯塔还是得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知道的太多容易遭人敌视,德尔塔在过去已经向他证明过这点了。
窗口的两侧窗帘因微风荡动着,领主的两位子女正坐在他的毯子上缠着安佩罗姆变法术,安佩罗姆也老老实实地给他们搓指肚大小的火球玩儿——当然是不允许他们碰的,不过光是感到浮空火球上传来的热力就让孩子们兴奋得不行。
听到哈斯塔的疑问,红脸毛孩子们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去了,没有理他的意思。
“那是我们的毯子。”哈斯塔小声嘀咕着。
“你不也被小孩子嫌弃吗?”德尔塔找到了双方的共同点。
“我衷心认为他们只是暂时没空,而不是不把我当一回事。”哈斯塔摘下帽子,满头黑发已经被压塌了,他把手插进去胡乱搅了几下才恢复。
“他们都是好孩子,上一次的事没有和任何人说。”迪亚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挎包。
“背叛是坏行为!”舒尼雅·海肯回头大声说,算是向他们解释,随后又兴致勃勃地催促安佩罗姆变别的去了。
所以只是不理自己么?哈斯塔黑着脸环顾房间内部,
空间因空旷变得更加有序,其他人的牙刷、扣子、酒壶、指南针等生活用具都不见了,毯子也被收起来,只剩下几只鼓囊囊的皮包叠在一起。他们都已经整理完,就等着明天出发了。
“你们不睡觉吗?”
“一想到明天至多后天就要离开这座美丽的城市,谁还睡得着觉啊?”贝克用着高昂的咏叹调,即使是哈斯塔也没法分辨出他此刻是不是在说反话。
“够了够了,你们该睡觉去了。”安佩罗姆疲于应对小孩子,再加上时间确实不早,接近他的冥想时间了。
“再来一次!”
“最后一次了,求你!”
安佩罗姆叹了口气,房间里的魔能粒子再一次活跃起来
“他看起来不擅长拒绝。”阿列克谢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哈斯塔伸了个懒腰:“他只是比较喜欢孩子。”
阿列克谢不再纠结这一点,转而问:“之前那位女士和你认识?”
“史黛拉·波尔,元素科的前届毕业生,你不会想当她的情人吧?”哈斯塔上下端详着阿列克谢,对他的穿着细究一番:“她很富有,并且还有着不差的容貌。如果需要情人,我想她能够找到很多比你英俊的人选。”
“你想多了,”阿列克谢有些尴尬:“我还记得你之前对我的警告。”
警告?哈斯塔才想起德尔塔有告诫阿列克谢作为有妇之夫不要到处乱搞,否则就不再对他施行“血疗”,哈斯塔在发言前忘了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问起这件事?”
“因为她看起来很富有。我想能不能请求她资助一下我的研究。”
“你可以试试。”哈斯塔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帮忙搭个线,德尔塔却劝阻了他,于是出口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他们和阿列克谢还不熟悉,德尔塔不想为他的信誉做担保。
“我尽力。”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乔恩突然问他们,他想起来自己和妹妹原本来这里的目的。
安佩罗姆搓了搓手,他今天做的施法手势过多了:“是的,明天就走。”
“你们能带我们走吗?”
贝克插嘴道:“那童话里拐卖儿童的巫师形象就成真了。这座城堡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感到满足吗?”
他没法理解孩子的烦恼,或者说过了可以理解这点的年纪。在他想来,高塔不是他们这些年轻法师的财产,又限制他们的自由,法师们才对此有所反感。而这座城堡,乃至整个城市却都将是这两个孩子的财富,有那么多资源等待他们去索求,他们还有什么不满呢?
“那不是我们的城堡!仆人们说爸爸会把它留给叔叔。”舒尼雅鼓着腮,乔恩在一旁点头附和。
然而一个再怎么不寻常的事被这样一个毛孩子说出来也会像个小道消息,以至于没有什么反响,其他人并没有什么触动。
“这不可能,继承法不允许。”贝克觉得他们只是想跑出去。去过传说中四海为家的冒险者生活,所以凭自己的经验告诫:“省点心思吧,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 比起毫无保障的冒险生涯 你们会过上千篇一律但幸福美满的生活。”
“叔叔总是拿斧头柄敲我的头 要我一天至少投入一半时间学习武技。”乔恩向他们展示自己后颈 那里确实有一片红印子 但没有肿的太高。
这更加没有说服力 其他人都已经不打算认真听了。
贝克握着自己的左手腕开始怀疑自己人生是否属于正常难度 那片袖子底下有一片由他的导师制造的烧伤 时刻让他感到瘙痒和不安。
“他还为我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教我数学!做错了就要饿肚子。”舒尼雅生气地说:“只有下人才需要学数学!贵族能得到结果就好了。”
“”
舒尼雅不知道自己一次性得罪了在场的所有法师,因此还对眼下的冷场感到迷惑。
“他们还喊翰纳什叔叔老爷!”乔恩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赶紧抛出了证据好让其他人回复到之前的思维中以忽视舒尼雅犯下的小小错误。
果然 听到这一句,其他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过来了。
“是谁这么说?仆人吗?”迪亚哥皱着眉问 他之前都没有在意。
执政官只能被称作大人、先生 老爷是仆人对主人的称呼。
“这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一种习惯。”不等乔恩和舒尼雅回答迪亚哥的问题,哈斯塔就已经开口:“你们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然后就会发现你们叔叔的这些决定中隐含的好意。”
“可我们感觉不到,爸爸还在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管教我们。”
“他是一个两面派!”
“你们要做的不是抵抗而是适应 接受教育会让你们在以后的生涯中受用无穷”
“这正说明他是一个称职的监护人”
“即使离开了他,你们也会发现学习不只是他给你们发配的‘酷刑’,学习就是生活”
阿列克谢惊诧地看着来自总院的法师们在那里费尽口舌,他们对孩子的处理方式让他感到意料,这过于柔和了,而他却不准备迁就这两个孩子,或者以其他法师的方式去劝说。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啪得大声打开门,这一声响动打断了所有人:“你们打算从哪个门走?”
这一声无疑也惊动了城堡里无处不在的仆人和卫兵,他们很快就会来检查情况,而孩子们可不想被仆人们发现自己从房间偷溜出来的行为,于是涨红着脸怒视他一眼,飞快地钻出窗户不见了。
他们要在城堡外壁爬到顶层去。
“他们真是身手矫健,我上学时引体向上就没及格过。”德尔塔说。
哈斯塔:“”
面对其他人质疑的眼神,阿列克谢摊开手,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我还以为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别再纠缠他们,而不是向他们传授你们的生活经验。”
贝克很不情愿,但还是承认了对方的正确:“你说的没错。”
安佩罗姆长呼了一口气,他倒是感到轻松,心里隐隐感谢阿列克谢的举措,他实在对付不来孩子。
应付完赶来询问情况的仆人,房间内总算消停下来,
“很好,我终于可以睡觉了。”哈斯塔舒服地躺倒在毯子上,这已经是暖融融的了,他选择性忽略了孩子们会在上面放屁的可能性:“你们谈话的声音别超过五十分贝就成。”
“现在时间还早,为什么就要闭上你睿智的双眼?”安佩罗姆语气激昂地推出棋盘,渴望与没怎么下过棋的德尔塔一决胜负,他最近可是下了不少盘,技艺有所长进。
迪亚哥用钢笔敲了敲安佩罗姆摆在外边的机械表,无言地提醒他该冥想了。
哈斯塔义正言辞道:“我这可不仅是在睡觉,而是在梦中朝拜永眠于卡尔克萨的大神哈斯塔以寻求启示。”
一旁的阿列克谢楞了一下,看到其他人的反应才反应过来这位大神的存在纯属子虚乌有。
“好吧,那祝你好梦。”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们不打算掺和进您和那些魔法师之间的事,我们不认识他们,也不是非得认识他们。”代理主教唐克雷呼吸着炉火的温度,他坐在简陋的木椅上,白色的眉毛和胡须反射出金光,主教法衣服帖地搭在身上,上面的银丝和链式宝石阵列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单算这件法衣的制作成本就值一千四百镑,毋论上面附属的宗教意义,如果这也算上,它起码值七千镑。
作为代价,它实际上没有看起来那么舒适,起码如果不是执政官翰纳什亲自到访,唐克雷是不会选择穿它的。
“当初正是你们承诺已经把所有地道都堵死了。现在我还得想办法消除它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影响。”翰纳什面对唐克雷猛地一拍扶手,他的身形宽大,影子在右侧的厚重圆桌上划分了一半的面积,脸上的酡红不似醉酒,更像是某种疾病。
“那条密道比这座城市还要古老,它最初的作用是神圣的,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一直忠实地向此地的领主提供服务,因此我们将其保留,就像联通城堡和教堂的这一条密道一样。”
“然而我和贾维却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对我们毫无帮助,却为那些逃税的诈骗犯、背了通缉的杀人犯提供了便利!”
“这是最后的手段,除非海肯的城墙被攻破,否则我们不会告知领主这条密道的所在。”
“所以那些强盗和人渣就能随便使用它?他们的权力比我和贾维还要大?!”翰纳什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对正在经历着自己过去的人们大肆谩骂。
唐克雷冷笑出声:“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这就是优势。”
“只是‘你’,没有‘我们’,我对它一点儿也不知情。”翰纳什强调道。
“如果您去年有听从我的建议禁止赌场开设高利贷服务,那么您早就能发现那条密道了。”
“婊子养的!”翰纳什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背往后一靠,压得椅背嘎吱响。
“知足吧,翰纳什大人,如果它不开放,您以为您的兄长的藏宝库什么时候能填满?白河的支流有很多,森林前的那条航线对海肯的发展并没有太大帮助,何况现在还要很多人不喜欢用钱,他们维持着以物易物的传统”
“够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接受教育的。”翰纳什厌烦地挥挥手,“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如果有人将十字弓通过密道带进来还闯了祸,比如射伤了某个名誉贵族,那么海肯教区中肯定要有某个人丢掉脑袋。”
“我没有异议。”
“好了,该聊聊那些法师了,我不是要你们现在就和他们敌对,而是需要你们帮忙找回一个法师。”
“我刚刚说过了,教会的年轻人不会参与此事。”
“这并不困难。”
“和是否困难无关。”唐克雷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出示你的另一个身份,或许他们会愿意给予你更多的信任,少给你添麻烦。”
翰纳什的瞳孔缩小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也是个术士呢?”
翰纳什坐直了身体,多肉的指节收紧,随后又舒张开,平和地搭在扶手上,臃肿的脸上挂起了笑容:“呵呵,不怕你笑话,我的魔法造诣顶多进马戏团表演戏法,连初位法师也不是,和学院法师可没法比。”
法师身份的贵族可没法继承可耕种的土地,他不知道唐克雷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秘密,但绝不能让这点影响自己。
代理主教石化了似的没有动弹,稀疏的眉毛下眼皮半阖。如果忽略他身上的华贵法衣,他就像一个坐在炉子边小憩的老人。
他显然不信翰纳什说的。
“他们是什么德性您是知道的,对于什么都不知道得人反而抱有几分宽容,可一旦认可了你进入施法者圈子,便一定用放大镜寻找你身上的不足和无知加以鄙视”翰纳什说到这里停下,他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只有下位者才需要努力为自己辩解。
即使唐克雷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们的身份也依旧是平等的,他说的越多,越显得他软弱。
“我并没有反对您的意思。”唐克雷重新睁开眼睛,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只是我们确实没法腾出更多人手。你知道吗,马奇耶赫·凡尔纳刚才死了。”
翰纳什的身体猛地向前一靠,压制不住声音里的惊讶:“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