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哑了
明渠山下的小城里。
尚未被魔祸波及的人们，安居乐业，平凡度日。
赶了几天路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这几天，谢阑峥一直小心翼翼照顾扶慈的心情，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捞月亮……可惜，师尊不曾主动对他说过一句话。
只有用餐的时候，会念出几个清晰的字来，比如水呀，饿呀……
牙牙学语，宛如稚子，谢阑峥心痛他丧失了说话的本能，但一直拿他当正常人尊重。一日离开客栈时，他听见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说师尊是个小哑巴……
他愤怒得掀翻了对方的酒桌，当即打得那人满口碎牙，正想割舌的时候，一旁的师尊却被吓得不轻，为了不让师尊眼中再看到一滴鲜血的影子，他才心有不甘地作罢。
而此刻，路过热闹集市，又有不知好歹的碎嘴玩意儿，说师尊是哑巴……谢阑峥照样无法忍下，又掀翻了那人的地摊，揪着小贩的衣领恶狠狠威慑。
待清理完毕，他转回身，才发现师尊走丢了。
谢阑峥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一点气都沉不住，明明此刻师尊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他却老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屁事。
现在慌得满大街找人，心酸又心累。
“师尊，师尊……”
心知对方言语不便，肯定走不了多远。谢阑峥便找得比较仔细，留意细节，终于在一条巷子的拐弯处，捡到师尊不小心掉落的发簪。登时心里狂喜。
却听耳畔传来一阵嬉闹声。
“打你，打死你……”
“哑巴，傻子，哈哈哈……”
谢阑峥回身一看，被眼前一幕，气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师尊，正躲在巷子的一角，被一些可恶的小孩殴打。
该死的，这些小畜生！
他捏着一点即将被愤怒冲昏了的理智，踏着重步冲上去，厉声一吼。
“小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滚！敢欺负他，你们不想活啦！”
谢阑峥一把丢翻那些熊孩子，满眼心疼地去扶地上的师尊，帮他理着凌乱的发冠，拍着衣物上的灰尘，一阵心酸。
那些熊孩子被摔得龇牙咧嘴，不甘心瞪着他俩。
谢阑峥脾气上来，恨不得揍死这些破小孩儿，更何况他们还欺负了自己的师尊。他提起那个大孩子的衣领，恶狠狠道：“狗东西，谁准你们打他的？”
“哼，是这个傻子先偷了我们的糖葫芦，我们问他要，他不给，才打他的……”
那小孩哆哆嗦嗦地撒谎，看见谢阑峥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哪还敢说是他们故意拿糖葫芦戏耍地上那个人啊……
原以为这样说能逃过一劫，哪知谢阑峥转手就掐着他的脖子，怒不可遏。
“你他娘的……馋疯了？为了一根破糖葫芦，你们就敢打他？你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呜呜呜……你有病啊，他是傻子，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掐死我们……”小孩儿怕得要死，急急乱吼。
“住口！谁再敢骂他是傻子，我先弄死谁！爬过去给他磕头道歉，快点！”谢阑峥就快失去理智，想一把摔死他。
“呜呜呜，娘，爹，救命哇！”小孩儿嗷嗷大哭，屁滚尿流。
“你……脏死了。”谢阑峥嫌恶丢开那小孩儿。
还欲教训他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呼唤：“阑…阑峥……”
那一刻，谢阑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迅速回头，听见扶慈那一声低唤，眼泪哗的坠下。
“师尊……你终于，终于会说话了嘛。”
他跪在扶慈跟前，却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自顾自地念了一声，随后便不再发声了。
那些小孩见状，一溜烟地跑进胡同里，飞窜如野兔。
待巷子里清冷下来，扶慈才小心翼翼掏出怀中一支破碎的糖葫芦，上面早就沾满了灰尘，糖渍也掉了不少，他还宝贝似的捏在手心里。
谢阑峥不明所以，取走他手中那支脏兮兮的糖葫芦，温柔道：“师尊，这支弄脏了，我们不要，我带你去买新的……”
“呜……呜……”扶慈够不着他的手，委屈哭了。
谢阑峥心软叹气，耐心劝导：“不能要，很脏。我等下把一棍子的新的糖葫芦都买给你，好不好？”
“唔，呜呜……阑，阑峥……”
“啊！师尊，你叫我？”
谢阑峥惊喜抱住他，结果发现他只是想骗走自己手里的东西。
无奈把糖葫芦还给他，却见他擦了泪，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大喜大悲之后，谢阑峥忍着一阵怅惘，把人带出巷子，找到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全部买了下来，骗他交换手中的那支。
扶慈高兴地同意了，谢阑峥帮他扛着糖葫芦树，一边哄他：“师尊乖，吃完一支，我再给你。”
扶慈不乐意了，踮着脚，摘走了好几只新鲜的，又宝贝疙瘩地藏在怀里，青衫上弄了一身粘腻的糖渍。谢阑峥看得糟心，轻声吼他：“你又不吃，藏那么多在衣服里干什么？”
扶慈直接不理他，只是会心傻笑，很满足的样子。好半晌，才艰难吐字：“留，留着……要留，着……”
谢阑峥无助望着他，疲惫扶额：“你要留着给谁啊？不说的话，我一只都不给了啊。”
说着就要抢他的甜品，扶慈急慌了，嘤嘤地围着他跑，谢阑峥都快被他转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得这样的小手段。站定之后，他够着手，一把从后面揪住扶慈，拖了回来。
“不许跑了。我不抢你的了。”
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望了他一眼，随后小气地切了一声。
谢阑峥惊讶皱眉，竟然不知师尊幼稚起来，有这么多可爱的小表情。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些糖葫芦？”
是怕我不给他买吗？是没有安全感吗？
扶慈犹豫了一下，又说：“吃，吃……”
“撒谎，你明明不喜欢吃这玩意儿。难道留给我吃吗？”
谢阑峥无语眯了他一眼，随口一问。
那人不言语，神色冷淡。
问完，谢阑峥心上猛然一酸，往事的影子忽淡忽深。
“哇，是糖葫芦……”
“嗯？阑峥想吃糖了吗？为师给你买。”
“啊……太多了。”
“没事，你多吃几支，解解馋。”
“谢谢师尊，师尊你真好……”
“阑峥也很乖，这些都是应该奖励你的。”
“唔，师尊，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呵，当然可以。”
……
“呃！”心上又是一阵难言的酸涩，谢阑峥捂住心口，不敢再回忆下去。
突然望着扶慈呆呆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这些糖葫芦，是，是留给阑峥的吗？”
闻言，扶慈迅速抬起头来，眼睛里泛起光亮，隐隐微笑，重重点头：“嗯！”
“呜！师尊！”不问还好，这一问，把谢阑峥的心都疼麻了，差点当街大哭。他难过抱住扶慈，声音哽咽，“师尊，师尊，师尊……”
扶慈毫无反应，就像不认识他一样，麻木无情，任由他感情崩溃，并不动容。
……
为了不再弄丢师尊，谢阑峥在他手腕上系了一只铃铛，一根细线绑在自己身上，摇摇晃晃地赶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扶慈起先还觉得新鲜，一直摇一直摇。惹得路人纷纷注目，正欲嘲笑，却看见谢阑峥那张愤怒的恶人脸，登时吓得噤若寒蝉。
眼看快要出城，谢阑峥忽然瞥见身侧一个江湖怪医，挂着招牌，专治疑难杂症。
他留神，回看了一眼师尊的状况，病急乱投医，将人捉到身侧，一同去找那个江湖郎中。
“大夫，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人，他现在神智有一点点不清楚，然后讲话稍微迟钝了一些，有没有什么偏方能治啊？”
谢阑峥的语气充满了威胁。仿佛那个江湖郎中乱说一个字，就要立马灭了他全家似的。
江湖怪医神色镇定，假装看了眼扶慈的病情，确认了一番。
笑道：“诶，有的治，有的治。”
“真的？需要什么丹药？我出高价买！”谢阑峥欣喜若狂。
那名怪医摇摇头，道：“诶，本大夫悬壶济世，不收不义之财。此人病情特殊，靠药石是无法完全医治的。我这里有一张地图，你根据路线，带他去城外十里处的鹅卵石子路上，赤脚走一走，刺激一下相应的穴道，然后回来，我再告诉你后续的办法……”
“啊！多谢大夫！我们这就出发！”
谢阑峥抢过地图，带着扶慈离开。
“走，师尊。”
临走时，谢阑峥爽快丢给江湖郎中一块银子，扶慈趁他不注意，又给捡回了袖子里。
那老郎中被他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咽了咽嗓子，迟疑了一下，悻悻缩回了手。
……
风里招牌飞舞，闹市之外，那古怪老医望着二人的背影远去，瞬间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朝暗处讨钱的小孩招了招手，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他。
“快！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主上，说扶慈来了明渠山，这是一个杀了他，彻底激化道门与鲜彧族矛盾的好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嗯。”小孩抓紧纸条，阴恻恻地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