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捉弄
天蓝如洗，远岫入云。今日天气很好，事务清闲，南园的风光就有人欣赏了。
谢雨绵每日晨起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园子里的那几棵苦心花树浇水，她原先幼稚地以为这么做能气到扶慈，结果他每次出门，只是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故作悲悯，然后纵容她随心所欲，默默离去。
不得不说，修道之人的耐心太过深厚，谢雨绵愤愤丢下水壶，不痛快地气哼一声，她不信，真的没有办法，践踏到扶慈的底线，让他背信弃义，让他臭名昭著，让可怜的兄长，及时看清这卑鄙小人的真面目。
想罢，她心中恶气难吞，望见扶慈在另一边的柳树下研弄诗赋，安静清雅的样子，不由恶叹道：真是虚伪。
谢雨绵抓了一把泥沙在手心，又绕路去了一趟厨房，将一些辣椒面搅和在里面，随后甩着乖巧的小辫，纯良无辜地走到扶慈身边，笑嘻嘻道。
“尊上，你忙吗？”
扶慈回过身，温和轻笑：“不忙。有什么事吗？谢姑娘。”
谢雨绵天真眨了眨眼：“刚刚我在那边发现了会发光的沙子，好神奇啊，我想过来请教一下尊上。”
“嗯……”扶慈迟疑垂眸，缓缓点头，“好。”
“嘻嘻，谢谢尊上，你看吧……”谢雨绵心情愉悦，摊开手心的刹那，暗吐一口灵息，伪造风势，将沙子吹向他纯澈的眼睛。
哼，这下痛不死你！她恶毒想。
扶慈看穿她的心机，淡淡闭眼，周身气韵自行将沙面荡开，忽然转移了方向，落入另一名毫无防备的倒霉蛋眼中。
“啊！”
悄悄而来的谢阑峥疼吟一声，眼睛里骤然又辣又疼，搞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啊，阿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谢雨绵没想到扶慈这么狡猾，而误伤了兄长，顿时心生懊悔，上前帮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看见谢阑峥神色不耐烦，面带不悦。
“哼。”谢阑峥冷哼侧身，正欲用灵力逼出辣椒沙子，凝神之际，又想起这整蛊的对象原本是谁，如果此刻还不为妹妹的任性买单，师尊又会怎么看他？
他罢了手，忍着痛，只是简单揉搓眼睛。扶慈见谢雨绵退开，在一边置气时，才上前关心徒弟的状况。
“呃，阑峥，你还好吗？”
徒弟受宠若惊，想起从前这个时候，师尊早就来帮他了，一定碍于某人在场。
他心中二度郁怒，却对扶慈温声软语：“没，没事，忍忍就好。”
谢阑峥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其实好想师尊帮他吹一吹沙……没办法他缓了好一会儿，眼睛不怎么疼了，只是一直想流泪，看起来委屈极了。
扶慈有些心疼，上前递给他一方打湿的水帕，趁势用灵力舒缓他的痛楚，轻声道：“擦擦吧。”
“谢，谢师尊。”他乖顺好似当年。
谢雨绵却看得恶心，暗暗吐槽二人的做作，咳了两声：“咳嗯。没什么事，我先去玩啦。”
谢阑峥看见她就来气，错开师尊，毫不客气揪着她的后衣领往回拽。谢雨绵大叫：“哎，阿兄，你干嘛呀？”
他恍若未闻，把人拉到错愕的师尊眼前，呵斥道：“给尊上道歉！”
谢雨绵瞪大双眼，内心委屈，倔强偏头，无礼道：“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要看的。”
“你……”谢阑峥一生气，眼睛就又开始疼。
扶慈不忍二人对立，体谅道：“阑峥，无妨的。”
“假惺惺。”谢雨绵怨恨剜他一眼，怒失理智，又顶撞他，“你这种伪君子，一面说自己心里有愧，要做出补偿，一面又拽着我阿兄不放，逼他与族人决裂！”
谢阑峥下意识维护扶慈，几欲扬手伤她，却望见小妹回眸满脸泪痕的样子，一时心软。
只好低声怒喝她：“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退下。”
“阿兄，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你，他若真的认错，为何不放我们族人回家，还把他们拘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
“那是因为青后一直不肯松口言和，师尊自有考量，你什么都不懂，不许再说了！”谢阑峥忍住心念的动摇，迷惘斥走小妹。
“呵。你又帮他说话！谢阑峥你骗我，你又骗我……呜。”
谢雨绵回头，不甘心瞪着扶慈，几欲出剑，却绷着理智的那根弦，而只放了狠话：“伪君子，纵火犯，灭族凶手，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呃！”扶慈心口突然刺痛一瞬，眉心紧皱，垂眸悲愧。
“小玉！”望着她哭跑而去的背影，谢阑峥心头涌起一股深切的悲伤。无言垂首，默默悔愧。
扶慈轻轻眨眼，拍了拍他的肩。
“师尊，对不起，是我没有管教好她。其实她本心不坏，只是，只是被人误导了……”
谢阑峥鼻尖一酸，几欲哭腔。幼时相依为命的小妹，那么天真可爱，历经多年风霜之苦，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任性恶毒的样子，他对不起父亲的委托，对不起谢西泠的牺牲，更对不起苦苦把复仇希望放在自己肩上的妹妹……
扶慈于心不忍，默默抱住他，无奈叹道：“不必自责，阑峥。只要你是真心的，其他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了……”
“呃。师尊。”闻声，谢阑峥转而又有些心虚愧对于他，欺骗两个字对良心的折磨太深了。
他在心中衡量，觉得师尊还有整个道宗撑腰，还有纪湘洚师叔维护，而自己的亲人，已经漂泊在世，受苦太久了。谢阑峥忽然自私地想，还是先稳住青后和妹妹的心态比较好。
权衡之后，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默默退开了师尊的怀抱，冷静道：“那，我先去安慰一下她。”
“……好。”扶慈心头微涩，怔愣一瞬，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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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园夜深，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1】
屋内，静谧到只剩浅浅呼吸声，以及一人辗转难眠的叹息声。
谢阑峥侧了个身，将手枕在脑后，淡淡睁开眼睛，念及午后之事，心神不宁。
他不知该愧对谁，能让这样的为难少一些。今日将谢雨绵安抚好了，过几天，她又会拿复仇的事情来逼问他。如果迟迟不做出动作，青后那边或许也会有新的打算了。
但师尊已经很好了，很好了。他真的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哎。”
一声叹息，惊醒了身畔浅眠的人。
“在想什么？”师尊轻声询问。
谢阑峥惊愕回身，支支吾吾道：“没。”
师尊并不怪罪，闭着眼往他怀中靠来，温热的气息蹭在硬朗的锁骨处，谢阑峥呼吸一窒，有些禁不住这么惊喜的安抚。
“师，师尊……”
谢阑峥低眉看着他，默默将人抱紧，眼色一暗：师尊好乖，好软，他真的是我的吗？他这么依赖我吗？这辈子真是走了大运，能够得到这么好的师尊啊。
“嗯。我在，睡吧。”扶慈知道他现在心事重重，不想再过多询问他什么，依顺地浅应了一声。
此时此刻，谢阑峥心中的愁思纠结早都抛却九霄云外了。软玉在怀，他动容心怜，无比珍惜眼前之人，理所当然地抱着这份温暖。
“好。师尊。”
他哑声回应，脑子里浮想翩翩。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或者爱意，这几日的师尊真的太乖了，甚至几近讨好，每至夜幕，他都会尽职尽责地扮演好道侣的身份。
娶师尊为妻，谢阑峥少不更事的年纪曾经傻傻向往过，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他才知道这是不尊重的亵渎。但后来师尊主动成全了他，虽然那时候也可能只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试探，但现在不会了，师尊已经完全属于他一个人了。
谢阑峥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活在美梦当中，哪怕白日烦心颇重，可夜深风清，就是他最放松最安心的时刻了。
他好喜欢师尊在身下颤泣克制，却又隐忍乖顺的样子，师尊的反应，也是那么可爱到引人怜惜，因为他老是放不下自己身为尊长的那点倔强，会一直脸红，会常常害羞……连眼神都那么纯情干净，小心翼翼不敢睁开。
呵，师尊也有怕的事情，谢阑峥差点低笑出声。把长者压在身下，狠狠爱怜的过程，是他最羞耻又莫名兴奋的感受。
他紧闭着眼睛，耳根鲜红滚烫，不知自己何时染上了这种怪癖，他心虚到手心出汗，明明此刻没有做什么，但他就是不敢再看师尊一眼。
或许是年轻气盛，禁忌话本看多了吧，他那点廉耻心只有在面对师尊的时候，才会偷偷冒出来。但当师尊情动到任他采撷时，谢阑峥又把这种礼仪分寸抛掷脑后了，他甚至会得寸进尺地逼师尊叫自己夫君，会做一些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姿势……师尊都没有违逆他的意愿，乖成一只瘦弱的小猫，一直轻轻呜咽……
“呃……”
谢阑峥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浑身发热，让他赶紧遏制心潮，将怀中眠谁的师尊，轻轻地，一点一点推开，随后翻身下床，跑去浴房冲了个冷水澡。
冷静之后，他丧气地想，如果没有那些破事，师尊与他，定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