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恩断
听闻喊声，谢阑峥下意识逃避。易小圆却笑着围上来，堵住了他的路，好心问：“谢师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刚回去拿药过来，你人就不见了……”
“我……借过。”谢阑峥低垂着头，着急忙慌地想要离去。
易小圆有些不解他为何这么不领人情，惑然间，一道仙影赫然眼前，小圆神色一僵，毕恭毕敬行礼：“啊！尊，尊上，您也在啊……”
扶慈冷冷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你给他药做什么？”
易小圆有些惶恐，紧张道：“谢师兄的手烧伤了，我……”
“那你怎么不问问他，是如何烧伤的？”扶慈冷冷一问。
易小圆咬了咬唇，声音又小又结巴：“我，我忘了……”
扶慈轻轻冷哼一声，接过他手中的药，转而走到谢阑峥的跟前，当着他的面，狠狠摔在地上，冷漠喝道：“谢阑峥，那些花树的灰烬就是我对你现在的态度，你还敢去捡？”
“这些花……很恶心。”
袖风擦过侧脸，宛如刀割，一字一语，锥心刺骨。谢阑峥茫然站在原地，不曾郑重看过一眼扶慈错身而过的背影。
骨节咔嚓捏紧的声音，听得一旁被吓呆的易小圆心惊肉跳，他甚至不敢看谢阑峥的脸色，更张不开嘴发出一句声音。
那些话，真伤人啊。昔日的师徒走到今天这般的绝情的地步，也真是令人惋叹。
四周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谢阑峥不想再成为这些人眼中的焦点，阴冷转身，疾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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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黑峭的栈道依旧险峻，无数玄鸦哀鸣着飞旋落爪在峰巅的孤堡上，黑压压铺了一片。
“哼！扶慈这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得到了解药，居然还怀疑爻儿的真心，刻意疏远他，还敢治他的罪……真是愚昧。”
殿内，夜青看完探子的回信，勃然大怒的同时，又稍感欣慰：“……他定然不知，道门中除了谢阑峥，还有本后其他眼线吧。哼，把这份地形图收好，这是来日攻打道门的重要机密。”
相师捋了捋黑须，上前恭维道：“青后用人眼光甚高，得到这项机密，无异是扼住了道宗禁制的咽喉，破关已然变得轻而易举。”
夜青挑了挑眉，口吻随意：“哼，那是。当初留下那个道门叛徒的命，我可是在他身上下了七种蛊毒呢，养了这么久，他敢不听话吗？只是我没想到扶慈会蠢到这个地步，不相信自己的徒弟，非要来遂本后的意，真是省了不少功夫……”
相师皱了皱眉，怪道：“嗯。虽然不知少主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惊弓之鸟，这般针对少主。但是容小的说一句，这样的情势，实在不适合少主继续留在道门啊，青后是否考虑接回……”
“不用！这正是分化二人虚假师徒情谊的一个好机会，让夜爻在扶慈那里多吃点苦头，他便会明白，只有恨，才是他对扶慈该有的感情！”
夜青痛恨拍案，怒火中烧。
相师宽解道：“青后所言也不无道理。道宗掌门既然没有迫害少主性命，说明他还不知道少主的真实身份，以及云天海坪之事的真相。”
“眼下，依靠谢阑峥的身份，想要骗取扶慈的信任，从内往外瓦解道门势力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我们必须另寻他法，报仇复族！”夜青稍稍平复恨意。
相师接话建议：“青后暂不考虑少主是明智的决定，既然那位道尊的心思全都怀疑在了自己的徒弟身上，那这个时候，我们不妨借他分心之际，再次设局，引他中计，一举诛杀。之后，道宗没了主心骨，必会自乱一阵，我们再趁他们不备，攻下清心峰！”
“计是好计，但是扶慈曾经是剑宗总坛第七届剑武大会的冠首，加之日月神剑在他手中，实力不可小觑，本后已经低估过一次他的本事，不能再掉以轻心！”夜青头疼扶额，颇是无奈。
相师轻笑：“对手难缠，青后有所忌讳也是应该的。既然那人剑术了得，外无破绽，那我们不如就从他的软肋出发，逼他自断首尾，削弱自身战力。”
“嗯？相师可详细说说。”
“据属下前日调查，扶慈道尊有一名医好友，十分亲近，他重伤期间，正是这位名医为其诊治，才及时保住了性命，撑到毒发……过命之交，他定然在乎此人生死，我们不妨就以此人性命做饵，逼他就范。”
夜青沉吟片刻，面露犹豫：“就算我们有人质在手，提前布好陷阱，依扶慈的本领……我们未必能成功取下他的人头，若真如爻儿曾说的那样两败俱伤，实在太亏。”
相师笑道：“这一点属下已为青后考虑过了。首先，道门仇敌不止我们一个，云天海坪一战，岐苍魔教愿助我们布下魔患做引，不仅是青后您承诺的利益丰厚，也有他们自身与道宗的矛盾尖锐……若是我们善用道魔两界的对立，或许这一次也能拉拢到他们作为一颗战力不差的棋子。”
“嗯……照你所言，合作一事，本后确实有把握谈拢。但，相师似乎还有计谋未说完啊？”
“承蒙青后赏识。”相师拱手一谢，“这其次，要想保证这次诛杀大计无误，青后便要考虑到魔教中人的狡猾，倘若他们见情势不对，临阵抽退，恐怕会让我们先陷危殆……所以，我们还需牵入另一道势力，以作后盾。”
“哦？还有哪方势力，对道宗之人恨之入骨呢？”
相师徐徐道来：“这便是那位道尊自己造下的罪孽了。风闻道门曾经有所分裂，道因一脉不知何故，有人对扶慈掌权道宗的反驳之声十分激烈，由此，便有了南道因之人退出道宗，自立门派，与真正的道宗割裂对立的局面……”
夜青眼睛一亮：“哼。竟是内斗？当真好戏一场。但要本后与道门中人联手，简直就是忘祖！”
“这……青后暂先息怒。这一时的合作，与我们的最终目的并无冲突。等来日复仇成功，大权在手，我们再过河拆桥，共诛所有道贼，依然可解心恨呐。”
相师一语，夜青怒火暂消，转而困惑：“可是本后又能允诺他们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与本后合作，诛杀扶慈呢？”
相师毫无压力，徐徐道来：“不如以道权为诱饵，将南道因的人牵扯进来，扶慈面对前道门之人，出手必会多多忍让，当他被牵制的时候，就正是我们与魔教联杀他的好时机！”
“好！”夜青拍案称绝，眉目一喜，“三方联手，加之他弱点暴露，料想扶慈这次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活着回到道宗！”
“爻儿，你放心，这等枉为人师的小人，他对你的欺负，这次姑姑会替你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相师面露犹豫：“青后此意，是打算将计划告诉夜爻少主吗？”
“他理应知晓，说不定会因为扶慈之前对他的残忍，而格外配合我们的行动……”夜青自信说。
相师不住摇头：“万万不可。尽管少主认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但对于此次计划，变数不可更多，还是等取下那人性命后，再告知少主，让他有所宽慰吧。”
“啧……”夜青有些心情败坏，妥协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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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风和日丽。
刚过廊桥，身畔忽来一声呼唤。
“扶慈尊上，请留步。”
本在分心的扶慈顿住脚步，认出来人：“是清越啊。你这是……”
“我见太阳炎热，知道尊上大病初愈，不喜晒光，特意从荷池里摘了一朵荷叶，送给尊上遮阳。”
“哦，有心了。”
扶慈接过荷叶，举过头顶，忍不住多打量了眼前这位清秀温润的小年轻几眼，一时好感。
“尊上，让我陪你走这一段路好吗？正好顺道。”
陆清越突然提议，扶慈眼眸一垂，沉吟点头。
漫步小路，扶慈猜他应有未语之事，看穿某些心机之后，便淡淡道：“清越现在拜在哪位长老门下呢？有时间可要好好精进课业，道门新秀中，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陆清越眼中顿时生亮：“多谢尊上赏识。弟子一直都很努力，就是希望能从尊上口中听到这句夸奖……”
扶慈垂了垂眸，没心情听他绕弯子恭维，提醒道：“我的夸奖没有这么重要，你自己能尽力为道宗，为苍生做好本分就是最好了。”
陆清越脸色一僵，尬笑两声：“弟子知道。只是弟子天资有限，最近练习剑阵时时手生，要是尊上能指点一二……”
扶慈发现他还没有罢休目的，有些不耐：“嗯。有空你可以常来落闲南园，我那里有很多剑谱，你挑一些适合自己的借去看看，会有很大进步的……”
陆清越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份空窗自己能顶替上位，没想到扶慈依旧那么清高。
郁闷之际，余光不经意瞥到身后不远处一道躲着的身影，陆清越隐隐想要报复。
对扶慈面露为难地回道：“可是……南园是尊上清修的地方，平时除了谢师兄外，旁人不敢冒进。”
扶慈脸色一沉：“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呃……尊上。”
“谢阑峥这个混账，已经不是我的徒弟了，从此他的特权，也是你们的权力。”
陆清越淡淡瞥了一眼身后围栏下颤抖的衣角，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随即又面露忧色，火上浇油：“尊上是在说气话。清越知道，谢师兄是尊上最看重的弟子……如果不是犯了不敬之罪，日后肯定是道宗新辈翘楚，我们都……”
“哼。你的意思是，谢阑峥天赋异禀，天资卓越，他拜我为师，不仅委屈了他，没把他教成一等人才，我这种庸师更要自惭形愧，向他道歉？”
扶慈听得有怒难忍，很不意外地打断了他。
陆清越脸色尴尬：“不，弟子不敢。”
思忖片刻，他甚至撂下气话：“……你若是愿意，也可以随时拜到我的门下，甚至整个师门的弟子都有资格成为我扶慈的徒弟，但是，唯独谢阑峥没资格！”
陆清越惊诧一怔，眼含意外之喜：“这……尊上是认真的吗？清越确实很想作尊上的徒弟。”
扶慈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又失去理智，上了一个已经看穿的当，他蹙了蹙眉，语气寡淡：“前提是你不能像谢阑峥一样心术不正，而且你要自信自己的天资能胜过他，否则……罢了，我还有事，日后再说吧。”
“谢尊上赐予机会。”
听出言外之意，又是功亏一篑，陆清越硬吃这个哑巴亏，在扶慈走后，不满冷哼一声。
……
莲池四方寂静。一阵石子碎裂的声音传出，谢阑峥捏着一手的石灰，满眼通红地站起身，望着师尊远去的方向，指尖紧紧嵌入手心，滴落脏污血水。
扶慈的话，就像一把磨快了的刀，剁得他心口满是血红。
摆脱掉烦心之人，扶慈正要松懈心情，步入南园大门，忽来一只灵鸽降下飞信，他款款展开，上面是一句血书：岚晚，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