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以客人的身份坐在波洛咖啡厅里,缺觉的降谷零抱着就近在宠物店买的猫抓板,没什么心思感慨。
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连轴转一整天的降谷零原本有一白天的休整时间。
但是他睡不着。
自己的恋人从来没向他发过火。
记忆里,那家伙总挂着温温和和,有些腼腆的笑容,降谷零一度觉得那张笑脸有点像秋田犬,几乎可以看到她等着人薅头的飞机耳。
挂着那副偶尔看着会火大的笑容,即使被他的言语刺了一下,也只会稍稍僵硬一秒,转瞬即逝,然后摇着尾巴贴过来。
二十多年,就没变过。
降谷零曾一直期待她能与自己发生冲突,但现在的状况,程度太超过了,对心脏不好。
该死,早知道刚才就连猫爬架一起买了。
迎客风铃响了。
梓小姐惊喜地和她打招呼。这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降谷零下意识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交情不错的前同事看板娘,视情况帮自己一把,至少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咖啡店员安室透也许很擅长哄人,但降谷零,特别是对着你,这几乎是全新的领域。在你面前,自己一直是被哄的那个。
她在小桌对面坐定,降谷零盯着柔柔的浅粉色,微微一怔。
外搭了件白色开衫,但这条裙子他记得。
去年秋天,包裹到了后,她看起来很高兴。
颜色很适合她,从正面看无可挑剔。降谷零想开口夸赞时,看到了背面。
绑带很细,露出光裸的背,和上面深深浅浅的烫痕。
整个背几乎找不出一片完整的,十几个被狠狠摁出来的印子,每一个都是抽在他脸上的巴掌。
警视厅的害虫曾害死hiro,警察厅的害虫则隐藏更深。
降谷零曾经历过两次29岁。
第一次29岁时,他卧底五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铲除了害死幼驯染犯罪组织。
五十年历史的组织没那么容易斩草除根,在政界和警界的高层都留有暗子。
结束了卧底生涯,但察觉到这一点后,降谷零再次重启调查。
交往十五年的女友在情报组工作,再次一如既往跟自己站在一起。
她从来不是会把压力倾倒给自己的类型,但真的只是很偶然的一次,降谷零听到了她和父母的电话。
差几个月就三十岁了,跟男友要么入籍结婚,要么分手相亲,不外乎如此,太多这个年龄女子要面对的压力和抉择。
大概已经远不是第一次被如此催促了,她打哈哈应付得很熟练。
卧底五年,他的确拖得够久了。
学生时代就因为较真性格屡屡发生摩擦,降谷零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卧底期间失去了幼驯染,两幅假面几乎跟所有人演戏,不演戏时又要撑着上司的威严充当下属的主心骨,随时兜底。
没少跟她闹脾气。
剿灭组织时被暗算,从危重病房捡了条命但还是折了一只眼。
复健期间不适应的时候很多,加上陡然从组织解脱,情绪不算稳定。
使性子她会哄着,再奇葩的要求她也会想办法满足,很习惯了。
不安、颓丧、怒火和胡搅蛮缠,再多倾泄给她,也像小孩子把石子丢入温暖的潮汐,激荡不起什么明显的涟漪,小孩子却会被温热的潮水拥入怀中,包容治愈。
她就这么硬生生陪自己撑下了五年,降谷零觉得她大概真的认定了自己。
再拖下去就太对不起她了,等把组织留在警界的蛀虫铲除掉就结婚,降谷零是这么计划的。
在那之前,可以等合适的时候先求婚。
虽然没了一只眼,但官职算升到了同龄难及的警视正,应该不会引起她父母的反对。
这样打算着的降谷零,抽空看了几款订婚戒指。
几周后,调查出现了重大进展,他隐隐窥到敌人的影子了。
订制好的戒指,没等送出去,就被一场颇为蹊跷的车祸,阴差阳错送回了7年前。
亲友全员失而复得,虽说算因祸得福,降谷零姑且把害自己死不瞑目的账安在了还未挖出的内鬼头上。
那时对警察厅内鬼的愤怒和对自身的悔恨,远没有在废弃楼宇里找到她时激烈。
重来的人生,占了情报的先手优势,收拾起组织一度顺风顺水,降谷把额外的漏洞归罪于心理上的大意。
情报统筹组文职居多,战力一般,人身安全没有额外守卫,的确是最好的突破口。
几年前,作为波本在外地出任务时,收到风见的线报,情报统筹组有人员被组织的人逮到了。
必须得尽快把人救出来。情报组成员把知道的供出来会对公安造成重创不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俘虏会很快被组织灭口。
指挥风见:“把被绑架人员的信息发过来。”
电话那头,下属犹豫了片刻,报出了女友的名字。
诶?
不惜在部分组织成员面前暴露自己,赶在他们把自己捅出去之前,提前小范围收网,总算赶在彻底失去她之前找到她了。
被□□了一天一夜,指甲盖被掀得七七八八,各处骨头断了不知几根,背上、腿内侧全是被烧红铁器和烟头狠狠烙下的焦伤,□□不住地流血,混着畜生的脏东西,送到医院后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多亏了同来的下属们,相比只有身体本能在运作的自己,风见要可靠多了。
作为波本不能在医院呆太久,只能抓住一切机会,趁夜深人静,避开所有耳目悄悄来看一眼,对着不知在哪看着的神明乞求她化险为夷,内心居然窜起一股邪火:
明明掌握海量情报,就不能看情况吐出些吗?竟然死硬着一个字都没招,不要命了?
在找到她的现场,他用木仓抵着拷问她的朗姆下属,如果不是风见冒险强行拦住自己,降谷零说不定也做不成警察了。
虽说现在也已经警察失格了。她恢复意识后转出了icu,降谷零在她的病房外站了半宿,才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这是自己活该承受的东西。
降谷零设想过好几种你的反应。痛斥他的无能,哭诉自己的伤痛,最温柔乐观的话,可能会炫耀下自己口风紧?
“哟~”她居然友善平和地冲他招呼。
她说:“总觉得…抱歉啊……你很喜欢小孩子的吧?”
降谷零承认那时有一瞬间宕机。
对了,她此后大概无法生育,这点因为痛苦和羞愧被他埋进脑海的角落。
哈——?????
鬼门关走了一遭,值得抱怨发泄的有这么多,这家伙居然首先想得是这个?
心里的邪火越烧越旺,降谷零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那个超随便的蠢货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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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一直觉得你是个很随便的人。
国中起就是这样。
相较于同龄女生更突出些的上围,小麦色肌肤映衬下大得出奇的下垂眼,不算一等一的美人,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有几分色’气,对上谁都会露出有些憨的友善笑容。
总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据说只要去要求跟谁都能做,据说在业余还跟上班族援’交,是下面进出过三位人数的纯种碧池。
青春期的男生们,将各种各样的无聊想象添加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一边对着你yy一边唾弃你伤风败俗。
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风言风语,给降谷零留下的印象也不过是“这个女人对身’体很随便”。
这样的你,跟认真严肃的优等生降谷零完全属于两个世界。
跟你熟识源于非常偶然的一次打抱不平。被欺负排挤过的降谷零,看不惯你的男朋友欺负糟蹋你,仅此而已。
那之后你就厚着脸皮时常凑过来,降谷零完全没想到。被喂了一次的温软小狗认定为新主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轻易地对着他露出肚皮,一面之缘便无条件信任、靠近他,心甘情愿替他跑前跑后,仿佛能帮上他的忙就是最大的人生意义,降谷零觉得你果然对自身很随便。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你的确替他省了不少事,降谷零半推半就地默认下了你这个跟班。
身边多了你以后,同学那些暧昧的探询让降谷零不自在。
青春期,多少都有些拧巴,降谷零对你下意识粗声粗气,基本没什么好脸色,仿佛这样就能跟玩弄、意淫你的同龄人划分开,为此被hiro私下唠叨了好几次。
但降谷不讨厌你。他随口说过的,喜欢的东西和苦手的东西你都牢牢记住,人很难讨厌满眼都是自己的小狗。
熟悉以后,降谷零发现你这人也有正经的一面,学习上不会的会认真请教,暂时的跟不上也不过是因为语言障碍;
对待他自不必说,对待hiro这样真诚接纳她的朋友,她也回报满心热忱掏心掏肺。
因此,在班导叮嘱自己“离私生活很乱的不良少女远些”时,降谷零第一次顶撞了老师。
或多或少带着些逆反心理,降谷零开始和你交往。想着有他罩着,别人总不太会明着找你麻烦。
对你的态度仍没有好上多少,一旦习惯了别扭拧巴,坦诚就变得困难。
你仍旧总带着腼腆讨好的憨笑追着他跑,降谷零想着保护你度过国中,到高中换个新环境,没了国中这帮烂事,你不必这么随便也能生存下去。
就当还了你的情。
原拟定了升上高中便自然分开,听你说要靠他和hiro的目标高中,降谷零条件反射:“你水平不够,现实点儿吧。”
刚说完,降谷零就有点后悔。即使对你态度历来一般,这话也有些伤人脸面。
你一瞬间露出被刺伤的神情。
“我,要和zero一起上高中。”你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降谷零惊到了,有点欣慰:你刚刚第一次反抗顶撞了他,对自己的事,你也不是完全随波逐流。
莫非你是被刺激一下反倒会雄起的类型?保持对你不留情面的态度说不定才算为你好。
不无道理,回忆父亲对自己的教育,也是严厉的指摘占绝大多数。
隐约抱着这样的念头,降谷零对你专攻的toughlove严厉姿态就这么延续,并逐渐习以为常。
进入高中就中止交往的计划搁浅了。国中毕业前夕,在你的宿舍,降谷零稀里糊涂被你勾上了床。
那时想想自己也很别扭啊,降谷零想,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想“明明也察觉到要分了还拉自己进屋,在床上还如此有奉献精神,这家伙果然还是很随便。”
做了这种事就分手,怎么想都不地道,你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路交往了很多年。
看不惯你讨好随便的态度,时不时刺你一下,想着你能时不时峥嵘一把,这样对着别人好歹硬气些。
虽说你总让他扫兴就是了。但忘了从哪一年开始,降谷零再也没有想过要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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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基本身份保密,能向组织透露你属于情报统筹组,让你几乎送命的,极有可能是警察厅的害虫。
这已不仅是降谷零的私人恩怨了,警察厅碰上你这个焊上嘴巴的死心眼是撞了大运,否则,情报组泄密必定会给公安带来不小的损失。
警备课的内田玛利亚,私下是公安自查的负责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打着玩儿暧昧的掩护,合作行动锁定了嫌疑人。
先不告诉她,等把人抓了给她个惊喜。降谷零这样想。
前一晚凌晨,降谷零带着重大突破的兴奋回家补觉,一开灯,对着明显空了近一半的家和睡得迷糊的哈罗,陷入了沉默。
开什么玩笑?这个节骨眼儿上搞我心态吗?
“你在闹什么脾气?这种时候?”等反应过来,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虽然你不会影响计划本身,但严重影响我的心态。降谷零想。
虽然你完全不知情,但降谷零就是想闹下脾气。
反正你总会来哄他。
冲个澡出来,降谷零第一件事就是捞起手机。
没消息。
啊,也是自己脑子短路了,这个点正常人都在睡觉。
降谷零放下手机,准备上床小睡一会儿。
莫名心跳得厉害。
仔细想想,自己到底还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白天接过你一通电话,彼时恰逢内田的高’官排查有了结果,一激动就给挂了,想着回头也能谈……
养猫是她屈指可数地几次没顺着自己,难得雄起一把,值得鼓励。
“之前说得过头了。养猫的话,最好先让它和哈罗建立一段非接触熟悉期。”
睡不着。
明明在家睡,手边没有团暖暖软软的人形热源,就像速食面没有调料包。
找房搬家,光为了猫的话,她反应激烈过头了。
最近…和内田的确因为工作需要,传过些东西……
居然能让她吃醋,也挺稀奇的。
降谷零一骨碌爬起来,裹着被子啪啪打字。
“我和内田之间什么见不得人的都没有,伪装暧昧是任务需要。”
“她不是我喜欢的款,你清楚的吧?”
睡你mb起来嗨,降谷零套上风衣直奔内田的住所。
找内田作证澄清效率会更高,赶快结束掉闹剧比较好。
降谷零几乎能想象,从内田那里解除误会后,她回家会是什么样——挂着秋田犬般的笑容哎嘿嘿着“抱歉啦”,搂着他问“想吃什么?我去做”,或者用些很有奉献精神的认错伎俩。
反正她很宠自己的,不是吗?
彩蛋:
贝尔摩德眼中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