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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7章 好戏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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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农村的习俗,过年从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日的小年开始,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闹元宵之后才算过完的。直到城里大街小巷春节时悬挂的大红灯笼已经蒙上了轻尘的时候,乡间的农舍院坝依旧流连着悠长淳厚的喜庆气息。

    腊月将至,家家户户争相宰杀了一只两只三只不等的过年猪。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吃起了鲜肉肘子、肚腑杂碎、“血旺儿汤”和用柏丫锯末熏得焦黄奇香的腊肉香肠。水磨的乳白色米浆粉团包上芝麻馅或玫瑰馅、桂花馅、豆沙馅、猪肉馅,搓出了一颗颗溜圆匀净的汤圆,煮进锅里,又舀到了馋得迫不及待的孩子们碗中。一笼笼冻粑、叶儿粑、枕头粑出了蒸笼,翻倒晾散到桌面、竹盖儿上,腾腾的热气带着油腥和甜香弥漫开来。小贩们挑着担子,敲着铁片,走乡串户地叫卖手工制做的“麻糖”(麦芽糖)、米花糖、糖葫芦、麻花儿,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叮叮当当的敲击铁片声清脆而悠扬。

    玉屏镇今年的年味儿比往年来得更早和持久:离春节还有20来天呢,县川剧团下乡巡演来了。

    清源县川剧团始建于1962年,“文革”中曾改做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70年代中后期又重新恢复为川剧团。那时,只要贴出演出海报和剧照,剧场里一天连演几场都是场场被观众挤满。

    县川剧团除了演出川剧名戏《白蛇传·金山寺》等传统剧目外,还编排推出过新剧《荷花仙女》,并赴静江参加了全省文艺调演,捧回了一等奖奖牌。对一个县级文艺团体来说,获得这样的殊荣相当不容易,也是绝无仅有的。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的娱乐方式越来越多。进入90年代后,川剧演出市场大幅萎缩。剧场里看戏的人稀稀拉拉,经常面临观众不及演员多的尴尬,再也难寻往日观众打拥堂的辉煌景象了。

    经过改制分流的变革后,川剧团状况仍然没有大的起色,举步维艰,出路迷茫。要不是县上每年给予几十万元的财政补贴,川剧团恐怕早就散伙了。

    宁帆上任县委宣传部部长后,在县委常委会上作了关于川剧团工作的情况汇报:“川剧是庆川的代表性戏曲剧种,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跟京剧一样,都是我国宝贵的传统艺术。川剧拥有上千剧目,其中的喜剧最受观众的欢迎和喜爱。川剧唱、做、念、打齐全,妙语幽默连篇,器乐帮腔烘托, 还有变脸、吐火、藏刀、水袖、踢慧眼等多种特技表演。尤其是川剧变脸,更算得上是一门绝技。只要我们好好为川剧团搭建新戏台,老剧团就一定能焕发新活力。我们的眼光应当放长远些!”

    田行健插话道:“看来,你很下了番功夫研究川剧哪!川剧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需要我们传承和发扬。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不过,还是要立足于县情啊!县上需要花钱的事情这么多,财政已经不堪重负了哇!你先说说,新戏台咋个搭法?”

    宁帆说:“仅靠财政补贴支撑剧团运营肯定是行不通的,川剧团必须广开门路,闯出自己的新天地来。我们可以借鉴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的方式,启动和组织赴农村基层演出的巡演活动。结合当前农村的民俗风貌,把政府工作、时事政策跟川剧艺术融合在一起,创作和演出一批精品节目。当然,要引入市场化运作机制,适当收取下边一定的演出费用,县上再补贴一些。不然的话,这条路会越走越窄的。”

    康濯表示赞同:“我看可以,这种送戏下乡、送文化下乡的演出方式能让川剧团焕发活力,贴近观众,群众也更加喜闻乐见。各乡镇群众要看演出,不用守着电视,在家门口就能看到鲜活的传统艺术,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将更加丰富。为了让节目更加丰富多彩,可以考虑以川剧团和川剧节目为主体,适当加入歌舞、相声、小品等表演形式。”

    就在这次会上,县委、县政府做出决定:进一步大力扶持县川剧团的发展,并投资100多万元启动和组织为期一到两年的下乡巡演活动,弘扬川剧文化,丰富农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川剧团将赴全县268个行政村和65个社区巡回演出,首站就选在了玉屏镇。这样时间长、覆盖面广的全县性文艺巡演,在全省尚属首创。

    早上10点,玉屏镇文化广场已是人流云集。除了新搭建起来的大舞台前后留下了一些空当外,广场其他地方包括边边角角都挤得水泄不通。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亲们扶老携幼,呼儿唤女,好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穿着一袭红色曳地长裙的女主持人从幕后款款走到了台前,台下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歌舞节目《好日子》给演出开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头,接下来的“三句半”、小品等趣味节目让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

    洪阿发、杨红鹃穿着自己准备的演出服,表演黄梅戏《天仙配》的唱段《夫妻双双把家还》。两人一出场,未待开口,那作古正经的戏装和扮相先就把观众们逗乐了。“董永”一点都不在意台下的哄笑声,亮开嗓子高唱一句:“树上的鸟儿拽瞌睡”。“七仙女”随即含情脉脉地和唱:“绿水青山带笑颜”。 阿发接着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出一朵塑料玫瑰花递给她,嘴里唱着:“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杨红鹃接过来便把花戴在了头上,笑着唱道:“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当老板”。阿发随即做出一副腰缠万贯的老板模样,拍着胸口:“我挣钱来你数钱,你花钱来我掏钱”……

    两人唱的是川味版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把“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等歌词都故意做了窜改。他们唱得虽说不怎么专业,但大胆创新,别有风趣,像是在表演四川谐剧。唱完“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后,“七仙女”在前边“飞”,“董永”在后面紧追不舍,相继跑进后台不见了。一时间,现场简直笑翻了天。

    在观众热切的期待中,川剧节目吐火、变脸相继上场,经典的传统绝活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只见8名演员鱼贯出场,他们帽饰鲜艳,天蓝色戏装上点缀着红黄两色的图案。脸谱各异,夸张神秘,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所不用其极,像牛鬼、像蛇神、像钟馗,像戴着三星堆出土文物面具。看不清他们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但一个个无不神采飞扬。

    随着锣鼓节拍,8位演员“噔噔噔”绕台一周又一字排开,“刷”地一齐亮相,从各自的嘴中瞬间喷出一条条呼呼作响的“火舌”来。火焰炽烈,黑烟升腾,引得惊叹叫好声四起。靠后排的观众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踮起了脚尖,更靠后的观众干脆把原来坐的板凳踩在了脚下。

    “八大金刚”刚刚退场,高潮再起。在高亢悠扬的《川江号子》歌曲声中,一个黑衣红披风的演员一张花脸碎步登场。展臂蹬腿,长袖多姿,跳了一段节奏轻快的独舞过后,《川江号子》已过渡为雄浑铿锵的川剧音乐和鼓点。

    突然,演员右手一扬,红披风随之“呼啦”生风。一转身,已变成红脸。又一挥袖,红脸变蓝脸。瞬息之间,蓝脸变绿脸,绿脸变黄脸,黄脸变黑脸……

    观众情不自禁地数起数来:“……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哇!”短短10来分钟,竟变了18次脸。脸谱的色彩图案绝无雷同,叫人眼花缭乱直喊过瘾。最后,演员一个华丽的“白鹤亮翅”,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一个年轻姑娘俊秀的脸庞!

    “唵,是个女的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哇!”

    “好乖的幺妹儿喔!呵呵!嘿嘿!”

    “哎哟,哪个想得到嘛,硬是好耍!”

    “以前在电视上才看得到这些绝技,好安逸喔!”

    “好久没看到过在坝坝头演戏了,太巴适喽!”

    在连续加演了3个小节目和女主持人宣布演出结束后,观众感觉还没看够,不停叹气埋怨:“咋就不演了嘛?”还有人扯开嗓子叫喊:“喂,再演一个!再演一个嘛!”

    直到全体演员出来鞠躬谢幕过后,密密匝匝的人群这才慢慢地四散开去。

    首站文艺巡演一炮打响。艺术团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像逢年过节一般的喜庆和热闹。

    虽然农村的演出舞台相对简陋,但演员们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每到一个地方,艺术团的演职员工们总是马不停蹄地搭建舞台、调试音响、化妆准备……

    演员们都是互相化妆,或是照着镜子自己来。他们各自备有不同角色和多种风格式样的戏装,又大多是吹拉弹唱的多面手,一人常常要表演3个以上的节目。每场演出通常都有20个左右的节目,时间总共持续两三个钟头。

    连续两站到场观看的宁帆对巡演活动给予了高度肯定。他勉励全体演员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初衷,根据观众的要求不断完善和丰富节目,让这项活动越办越红火,办出自己的特色。

    贾守拙向黄军反映:镇老年人协会提出想在文化站底楼办一个川戏茶园,解决老有所乐的问题。

    程海平听了黄军的报告,问他是咋打算的?黄军说:“场地倒是没啥问题,找间空屋子让那帮老年人自娱自乐得了,反正成不了啥气候。”

    程海平摇摇头:“成不成气候要看我们怎么做工作。这次巡演活动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川剧的生命力和活力离不开民间的土壤。不仅是老年人要唱川戏,还要培养年轻人爱好和学习川剧,这样才能改变青黄不接的现状。”

    黄军悟道:“我懂了,不能目光短浅地只是小打小闹,要争取成为镇上文化工作的又一个亮点。嘿嘿,我这就去找贾站长,落实一下表演场地和培训规划的事情,有谱了再来跟您汇报。”

    宛红梅看了演出回家,整日兴致盎然,在厨房、客厅里哼唱些川剧的曲调。无论是高腔还是领腔,唱腔都婉转动听,绝无苍老之感。

    程海平听了,道:“我看川剧完全登得大雅之堂的。原来我还怀疑现在没人会喜欢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看来这是偏见哪!”

    “那可不,唐代还有‘蜀戏冠天下’的说法呢。川剧在庆川和贵州、云南、湖北、台湾都广泛流传,当年我跟你爸……”宛红梅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

    程海平见她眼圈发红,知道母亲是为往事而感伤,连忙把话岔开,转而谈起了培养年轻人爱好和学习川剧的话题。

    宛红梅一听很感兴趣,说镇上与县川剧团联办川剧爱好者培训班的计划和方案切实可行,一定要多吸纳年轻人参加。又道:“文化站要用得着我的话,我还可以帮着做些辅导上的事,也算发挥余热嘛!”

    “这可是没啥钱还很累人的活儿呀,您吃得消吗?”程海平问。

    宛红梅说:“老年人闲下来才容易出毛病哩,不是还有贾站长和其他老师么,又不得我一个人,有啥吃不消的?”

    程海平笑道:“贾站长他们早想到您啦,还说您在县川剧团都是鼎鼎有名的,要请您担任镇上的川剧爱好者协会名誉会长呢!”

    “那好吧!”宛红梅答应得很干脆,“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图啥名利,就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川剧。我认准一个理儿: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连外国人都喜欢我们的传统戏曲,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发扬光大。”

    “哦,还有件事——”程海平道,“镇上打算安排洪阿发到县川剧团学习变脸、吐火这些川戏绝活,回来后再辅导年轻学员。他看了上回的演出后一直心痒,嚷嚷着想去学哩!阿发这两年表现很不错,我们最近让他担任了文化站副站长。”

    “好,好。”宛红梅开心地笑了,“这浑小子,还真是变得出息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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