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通关曙光
油灯的幽幽豆光散漫在售票房的空间里，让人勉强可以看得见物体。
这里面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刻痕密布的结实沉木桌。
桌面上摆放着一叠叠被盖满血色印章的泛黄资料纸张，旁边的小油灯还剩下一半油量。
油里似乎还沉浮着许多小小的不明生物脂肪粒，这让陈九辰眼皮直跳，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人油灯。
除此之外，这里便连一张可以坐的凳子都没有了。
不过想想八尺女妖的臀围，一般的凳子还不一定能承受得住那份沉甸甸的量，想来即便这里以前有凳子可能都被其坐塌了，所以还不如直接站着，反正女妖又不觉得累。
在关上售票房的门后，陈九辰和八尺女妖面对面对视着，就是上下的高度差有些突兀的不协调，但不妨碍女妖眼里的深情流露。
其实那些在远处观看直播的人，猜测八尺女妖是喜欢上陈九辰的这个想法，其实算是对的。
但不是全对，只是对一半。
八尺女妖眼里浓郁涌动的思念爱意，虽然是定格在陈九辰身上。
可此刻在她眼里的陈九辰不是陈九辰，而是她等待许久，如今终于归来的良人，也就是她刚开始心切询问，盼归的丈夫。
之所以会形成这不可思议的局面，完全仰赖于陈九辰那全知备注的帮助。
是的，那调皮不正经，极其欠揍的备注，又让他躲过了一劫。
方才在八尺女妖临近他跟前之时，他壮胆抬头凝视，忽然看到了女妖挂在脖子上，尾坠迤逦在她起伏峰峦前的一个金属怀表。
怀表被保存的很干净崭新，可见这对于女妖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物品。
而怀表是被打开的状态的，想必女妖经常查看，在怀表里镶嵌着一张小小的人物照片。
如果单凭视力，陈九辰是无法看清照片里的人的样貌，除非他可以趴在女妖的身上细看，但那样会走得更加快一些。
不过陈九辰现在拥有了备注的能力，看到的东西内容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肉眼看不到的信息，备注可以告诉他。
【德国工艺制品，质量可鉴，在一个樱花飘落如画的站台上，一个叫俞士程的男人临别前从身上摘下来，送给一位叫原野绘梨子的少女当作定情信物的。
没错这少女就是还未化妖前的八尺女妖，而怀表里的照片便是俞士程，是少女自己剪裁镶嵌上去的，因为这个男人答应过她很快就回来娶她为妻。
所以她已经视其为丈夫，并心甘情愿在那个春花浪漫的站台上，日日守候，一直等待着属于她的良人归来。
这一等便是数不清的日夜，她的良人迟迟未归，在无尽的抑郁与希冀交夹扭曲中，她受到九霄世界力量的影响成为了八尺女妖出现在这个地铁站里，而即便如此她仍旧在等着那位良人出现。】
眼前出现的备注让陈九辰了解到了八尺女妖的前世过往，同时他心感震惊。
因为那位叫俞士程的人他认识，是一名有名的作家，他拜读过其作品，也了解过其的故事。
这或许就是命运总喜欢捉弄人世间的深情之人吧！
俞士程其实没有骗少女，在他晚年写的《回首往昔少年时》一书中，长篇幅写过他有一名无法忘怀的女子，遗落在了一个落花成千思绪的站台上，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之痛。
在那个没有发达网络的年代，不能即刻互往信息，他在那日与少女离别回国后，便无时无刻不想着早些回去找她，可一次交通意外，他陷入了数年的植物人沉睡期。
当他某日奇迹般恢复过来时，得知光阴已逝几载，便不顾劝阻，发了疯似的，身体还未恢复，就赶往了那个樱花漫天飘零之地，可他寻到的却是一幅少女坟墓前的遗像，这成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原来在一年年的无望等待中，少女思忆成疾，病痛缠身，带着无尽的怨恨和绝望离开了这个让她伤断肠的世界。
之后宛若命魂皆失的俞士程又回国了，他终生未娶，将一生的精力都投注在创作上，他的每一本作品里都能看得到那位少女的影子。
即便他收获了无数的名声和财富，但他始终在书的末尾描述自己是一位“缺失”之人。
他缺失了一位名叫原野绘梨子的少女一生的执手相伴。
悬笔一绝，那年窗前春花依旧。
耄耋之年的俞士程伏案闭目，含笑做了一个永远不能再醒的梦。
梦里他找回了那名裙摆在风中扬起，等待他归来的少女。
……
……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但陈九辰只感到心中波涛万千不能停，实在是太过惊骇了。
为什么俞士程作家思念的那位少女会来到这个游戏异界里，还成为了一个boss怪？
但显然不管他有多么的疑惑，也不会得到答案，因为他那时发现女妖已经变得凶残起来，情绪崩溃嗜杀。
而备注再次出现:
【八尺女妖已陷入无法等到丈夫归来的痛苦和愤怒中了，这是游戏的设定，接下来她就要干掉你了，所以轮到你表现的时候到了，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和她的丈夫有几分神似，嘿嘿，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上她！】
“上你妹！”
如果备注有实体，陈九辰真想和它单挑。
不过他也明白了备注的意思，所以在八尺女妖的金刚爪要刺破他脑壳时，他模仿起那位俞士程作家的神态和语气，背对女妖嘴唇轻轻相碰说了一句:
“小梨，我回来了！”
说完后，陈九辰的整颗心是被高高悬起的，他这个方法简直就是赌命，对了就能活，错了就能和前面那位伊藤诚的骸骨当邻居。
所幸是最后他赌对。
他感觉到身后的袭击停下了，缠住他的头发也缩回，那股阴冷的杀气顷刻瓦解，并似乎诞生出了一股强烈人性化的复杂情绪。
像激动，像喜悦，像火热，像渴望……多年独自一人在看不到希冀的黑暗中等待，女妖的心中早已酿成了万千的思绪，或许在成为女妖后，她自己都没想过会有朝一日真的能等到那个人归来。
她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重复着无意义的问话，而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被激怒，然后杀戮，无休无止。
可陈九辰那一句口吻声调极像一个人的话中，瞬间像是让她找到了一bug，一时间，她从被某种力量设定的杀戮程序中解脱了出来，并且唤醒了她最初少女时的人性。
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感积蓄在她的心中，她感觉到她苦苦等待的那位良人真的出现在她眼前了。
因为只有那一个人才会如此称呼她。
小梨，这个对她亲呢的称呼独属那一位，除此之外便没有人再那么叫过她了。
所以她相信陈九辰就是她要等的那个人，直接上前将他抱住。
其实“小莉”这个称谓，对于看过俞士程的书的陈九辰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书中作者有讲过许多他和少女两人之间的故事。
所以陈九辰才选了这句最能让八尺女妖误会自己是那个人的话来。
而后，等他回头时，他发现八尺女妖模样大变，竟变得如常人无异，当然除了身高。
看对方即便成为女妖还如此执着于这份情感的模样，陈九辰有些于心不忍，他真希望是真的俞士程来找她，而不是为了活命而冒充他的自己。
当恢复许多人性的八尺女妖看到陈九辰那和俞士程有几分神似的面孔时，她似乎更加认为陈九辰就是俞士程了。
【她目前人性恢复71％，无攻击意向，但不稳定，极有可能会再次人性消失，变回嗜杀女妖，建议带她入房里，让她恢复超过85％的人性，如此她便能拥有自主意识，不再想着给你脑袋开瓢。】
陈九辰大脑神经跳了跳，想起刚刚自己头颅差点被女妖开瓢的瞬间，还心有余悸，但他的演技很好，面色始终泰然如山。
他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他就是俞士程，俞士程就是他的想象中，而后将对方在书中写的那些未能对原野绘梨子说出的情话说了出来。
在八尺女妖泪眼感动之际，他一把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回了地铁售票房里。
一进入售票房，陈九辰莫名地感到自己身上好像多了一层防罩，有一种隐私被保护的感觉，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但他知道按照备注的话去做不会有错，经过这么多次的使用，他已经非常信任备注的内容了，哪怕有许多内容看上去让他觉得很无语，但其中都有其深意和作用，对他必定有帮助。
比如现在，他知道备注引导他来这个地铁站的原因了，虽然这里比其他地方危险，但有时候就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对于其他的新玩家来说，这里的boss八尺女妖确实是无解的，进来就得死。
可之所以无解，那是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女妖口中所询问的那位丈夫是何人，所以他们都不能通过女妖的问题而被杀。
但陈九辰不一样，他有备注的帮助，能一下子知释到她的丈夫是何人。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女妖既然是因为俞士程才死后陷入这个世界的，那想要让她恢复也就只有俞士程能做到。
只要他能够让八尺女妖的人性保持安稳的话，那他就能在这里和对方聊聊，吃吃瓜……呃，没有瓜子，反正有了女妖的庇护，他不用怕其他怪物袭击，可以轻轻松松地渡过剩下的时间。
总结全局来看，这对于拥有备注的他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通关办法。
而目前他剩下要做的，就是要面对着眼前的女妖，想办法让她继续稳定提升人性。
这鬼游戏的通关曙光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