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退圈扶贫06
闻浅正式上岗的那天，阳光正好，一大早起来，放眼望去都是满目金灿灿的暖光。
她戴着遮阳帽撑伞从保姆车下来，几步走进人社局办事大厅。
厅外有三三两两的人赶早办事，也有同事们前来上班。
“早上好，桃桃。”
闻浅遇见同一批入职的新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她考的是农业农村局，不是人社局，但是因为填了服从调剂，所以上班后被安排到人事局坐大厅。这会打招呼的同事杨桃桃，则是原本就考的人社，两人面试的时候不在一起，体检完培训才认识。
所以至今为止，闻浅和杨桃桃也就见过那么一些天而已，并不算太熟悉。
这会新上班的第一天……从和新同事打好关系开始。
闻浅收拾情绪，带着笑过去。
同事杨桃桃见到传说中的闻浅主动打招呼，还有点不习惯，但是看人朝自己走过来了，还是微笑：“早上好。”
已经一起拿过体检报告，也一起同批次培训过，但是再次接触到闻浅，再次接触到生活中第一个近距离交流的明星，杨桃桃还是有点晃神。
“一起上班吧。”闻浅拉着她，直接一起往大厅走。
杨桃桃有些局促，但被带着，就还是往前走。
“啊……好啊……”
杨桃桃走的时候，不自觉低头，低头后看到两人的腿粗细差距，又微微抬头了。
阳光微微洒下金色光点，落在人身上，把她们和其他所有前来的人一起照耀成金色。
杨桃桃一起走，跟着走了两步才回神，看着前方的影子，心里有点感慨：闻浅怎么会这么瘦？
想着的时候看过去，对着近在咫尺的闻浅，又不自觉想：闻浅皮肤怎么这么好。
闻浅回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
杨桃桃偷看人被发现脸红，进入大厅的时候，也还有点回不过神。
等坐下来了，杨桃桃才坐在窗口后，看着办事人员们挨个进入大厅，看着自己的窗口前排起长队，压力大的时候又双叒想到：闻浅怎么会到这个岗位呢？
——这个岗位既不清闲，又没多少工资，所处地区也不好。不过是偏远小县的普通岗位而已，唯一的优点是对于她们这些本地人来说很稳定。
而闻浅和她们太过不同……
杨桃桃总是忍不住关注她。
闻浅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拿着口罩从后面走出，自然地坐上岗位，然后按照培训的流程开始叫号。
“请五号来客前往3号窗口。”
她情况特殊，所以戴着口罩，这会见人来了，微微笑着说出标准用语：“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办理的吗？”
“你好，我要给新入职职工办理社保……”来人是四十多岁的女性。
“我想问问灵活就业怎么办理……”第二个人是三十多岁的男性。
“小姑娘，我要报销……”
第三个人是老年人，因为不熟悉流程走错位置，跟着前面的人取号，跟着前面的人排队，在别人进行社保转移之后，排了一个小时队过来问医疗保险报销。
闻浅解释要换地方，她也理解不了，只是一直说村里有人报销了，为什么她不可以，她的年纪比那个人还大。
“我们很理解您的心情，也愿意为您处理这件事，但是这里并不是办理这件事的地方……”
闻浅一次次劝说，并且紧急呼叫大厅的同事过来，最后大厅来人将老人带走，然后带去紧急处理突发事件。
等到老人被带着去其他窗口，闻浅喝口水，就按了铃让下一位前来。
“请十七号来客前往3号窗口。”
她接待刚毕业的学生，问起那边事情的时候，有些听不清楚，示意对方使用喇叭。
杨桃桃在隔壁窗口，看到闻浅这边的事情后，心里有些戚戚然。
——刚才那个老人可是骂了闻浅的。这种纯属无妄之灾的事情，她想想都有点难受。
而闻浅传闻中脾气那么差，却没有发什么火……
看着闻浅自然地叫下一个号，杨桃桃手里动作没停，之后继续工作，却也继续关注着闻浅。
——一个人的业务结束后，后面跟着下一个，然后再下一个，直到中午休息，闻浅都离开过岗位。
她一直坐在那里，态度可以说是如沐春风，一直不急不恼，即使是沟通不顺利也只是劝人冷静下来再说。
杨桃桃第一天上班，忍不住去休息了两次，但是回来看到闻浅一直在那里，又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闻浅真的和网络上所说的不同。
不论是因为脾气好，所以从不生气，还是因为有职业道德，所以作为公职人员不会和群众发生矛盾，都是和网络上不同的。
杨桃桃这么想着，中午休息的时候被闻浅拉着一起吃食堂，就感觉没之前压力那么大，虽然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但也慢慢习惯下来。
闻浅拉着同事吃饭，期间跟着说了会话，被宽慰不要生气，说坐窗口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
闻浅就对着新同事友好笑笑:“没事。”
吃完了，打开手机，闻浅看到穆星星发来的消息。
【小星星：今天开始接外包编程了[加油]】
【闻浅本人：[加油]】
下午的时候，之前的老人办理好报销程序，然后要一个人坐车回去。
主任看闻浅有车，让她送送，以免老人路上出意外。
“这边走。”
闻浅过去开车门的时候，老人对她还有点不喜。
闻浅扶她上去，老人坐上车，原本的不喜又添上局促。
系好安全带之后，闻浅说一声“出发了”，然后就开着导航往外面走。
老人说了她居住的村落，是六十多里外的村里，闻浅开着车，一边慢慢行驶，一边和她聊天。
“要不要喝水？我车上有准备一些。”
“之前您报销的事情真的抱歉，我的窗口是专门办理社保的，看到您过来，我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您走错了。之前您取号，我们也因为早上人多，没去主动问候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前面是往左走吗……谢谢……奶奶，差点走错了，还好有您指路。”
闻浅从小和不同人交往，但从来都是以自己的身份，现在身上多了个身份，也像多了职责一样，说话有点束手束脚。
不过还好，在指路之后，她就找准了方向。
“从这里进去吗？地图有时候不准，可能走错路。”走到镇上的转盘时，闻浅问着话。
老人指了两次路现在已经熟练了，在转盘的两条方向中指了一条路：“这边，都可以过去，这边更近。”
闻浅：“好。”
“这条路车也少一些，进出更方便……”
闻浅说起这个，老人也有话说了，她开始说起两条公路原本是另一条先建立，也是另一条有公交，后来这边修路了，那条路的公交车说要走这边，最后却哪条都没走。
“……从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车坐了，出去的时候，都是看谁要骑三轮车，跟着一起去镇上。”老人和闻浅聊了大半个小时，这会说起熟悉的事情，态度好转一些。
闻浅：“很不方便。”
老人：“是啊，所以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三轮车……前面往前走，那个棚子那里……”
闻浅依照指示转过去，又转了两次，才把老人送到村里。
“前面那个一层的。”
最后，老人指着意见平房，让闻浅停车。
下车的时候，老人和闻浅笑笑，开门的时候，闻浅送她进去。
“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们会多进行取号提示，也多注意排队事宜——然后奶奶这边平时是怎么联络？今天的资料还差一些，我们补齐后，可能还需要您签字，才能继续走流程。”
老人说有个手机，报完号码，闻浅打过去，却没听到声音。
“它坏了，等报销完了有钱了，我看看能不能修好——或者你们打村干部小李的电话，小李喊我。”
老人这么说完，闻浅看到有个角落有屏幕的光，就说一声了拿起来。
“咦？”
闻浅拿起手机：“奶奶，我给您看一下手机吧？”
老人点头。
闻浅就把老式手机的情景模式调出来，然后设置一下，果然看到屏幕上的静音标志变成了响铃。
这次闻浅再打电话，悠扬的铃声就从手机中响起。
“修好了！”老人一下精神了。
“嗯……修好了。”闻浅愣了一下，还是问说，“这个手机您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吗？”
因为老人不清楚怎么被换了情景模式，闻浅也就不再多追问这个，只是在直接确认联系方式后，问了句村里的人们接收消息的方式——
一路走来，闻浅看到村里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偶尔还有些孩子在路上玩闹，老的老小的小，闻浅有些不确定他们村里有没有接收消息的及时途径。
老人说：“我们每晚看新闻联播，还会看本地天气预报。”
“好。”闻浅记下来，问了问村干部一般什么时候通知消息，最后离开后，回去的时候把这件事反映到农业农村局了。
局里一些事情是通过官网公布，然后让村干部给村里的农民们进行通知，但是有些村的村干部本身就不是年轻人——比如刚才老人口中的“小李”，今年就已经五十多了——不能很好地运用互联网设备，导致农业农村局和其他部门的一些政策不能及时通知到位。
“你原本是我们局里的吧？”
报告完的时候，闻浅听到农业农村局的主任这么说。
闻浅点头，心里隐隐约约有点预感。
“那现在回来搞宣传，可以吧？宣传工作一直是农业农村局的要点，如何让广大群众及时有效地获知信息，也是我们一直头疼的问题。你回来弄个问卷，然后帮助我们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行吧？”
闻浅因为有车，很快被赋予了走访各村的任务。
她点点头，直接接任务，像以前在学校拼、在娱乐圈拼一样，在岗位上拼搏。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杨桃桃刚宽慰完自己闻浅和她都是普通职工，脾气也都不坏，可以好好相处，缓解了自己的紧张情绪，让自己不要和闻浅接触的时候太紧张，就一脸懵地看着隔壁窗口换了人。
杨桃桃：？？？
休息的时候，杨桃桃发消息过去，问闻浅是不是换窗口工作了，一边说，一边巡视了一圈食堂，结果没有看到人。
手机一震，杨桃桃收到消息。
【闻浅：谢谢桃桃关心，不过我今天在农业局这边跑业务，不会回窗口。】
杨桃桃：？？？？
【闻浅：要下车了，我现在下去昨天的老太太的村子。】
杨桃桃：？？？？？
【是桃子啊：？？你怎么会去那里跑外勤？她为难你了么？投诉了？？】
【闻浅：没有，只是正常业务往来。老太太人不错，只是昨天在我们大厅受了委屈……】
闻浅更委屈的事情也遇到过，昨天的事，算起来顶多是误会，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杨桃桃是应届生，毕业后直接考试过来，人生中第一天上班，也是第一次见到同事被“刁难”，心里反而比当事人闻浅更委屈。
现在听到闻浅这么说起昨天的事，心想：她受了委屈，我们也受了委屈啊。
但之后吃完饭，听到主任带着同批进来的新职员一起聊天，用平和地口吻说说昨天的事情，也说说他们做的不好的地方，才大概明白：
老年人和年轻人不同，思想不同，文化水平不同，思维方式也不同，他们不能用年轻人的标准要求老人，也不能要求老人必须开朗外放，一个人从乡下到县城后，直接勇敢地拦住工作人员，像年轻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要求帮助，像年轻人一样地不犯错误。
“很多事情我们觉得无所谓，但是老人是在意的。而且人老了，思维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的固执，你们不要和他们起争执，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喊我们一声就行。”主任最后这么说，杨桃桃也就这么听，反省自己一会，再上岗的时候保持心态
……然后心态还是炸裂。
理智上明白老年人不一定懂职工养老保险和农村居民养老保险的区别，不一定知道别人养老金高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缴过保险，不一定知道自己养老金低是因为领的是直接发放的养老金，不一定知道养老金不是只和年龄相关……
但是被不停问到这个问题或者其他问题的时候，杨桃桃还是偶尔会烦躁，不停喝水平复情绪。
当闻浅再次回来的时候，杨桃桃在窗口不停解释，心态已经在佛系和心累中反复横跳。
“浅浅？你怎么回来了？”
杨桃桃已经上班两周，这会时隔两周看到闻浅回来，还有点惊讶。
“桃桃。”闻浅还是戴着口罩，整理好仪容，“那边忙完了，只等下一步措施——听说你们这儿忙不过来，我就又被借回来了。”
说完，因为上班时间到了，两人不再闲聊，都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闻浅现在不在3号窗口，而是到了12号窗口。
她叫号之后等人过来，负责处理其他人处理不了的业务，并且记录相关信息。
等到下班之后稍微整理一下，再统一交上去。
过了一周，闻浅又被“借”去其他单位，在那边进行工作，并且记录相关信息。
两个月后，农业局针对现存问题进行了一次科普讲座，这次讲座在地方台进行直播，直播时间是晚上八点。
六点五十三的时候，本地电视台在播放明日天气预报之前，插播一条简讯，表示从今晚开始，本台将于晚八点按主题分类进行农村政策讲解，今晚的主题是《如何养老？你的养老金都由谁决定？》，请各位农民朋友们按需要进行观看。
之后是惯例的天气预报。
农村不少人不看新闻，但每天都会准时查看本地天气预报，以免弄错天气做错事：例如在下雨之前打农药，在烈阳之前移植幼苗。
今天也一样。
当地农民们打开电视台，提前蹲守在电视机前面，然后就看到了插播在天气预报之前的新闻。
养老金？
有些人注意到了这个，有些人则不以为意。
这个不是根据年龄算吗，年纪越大钱越多——虽然一个月也就两百左右。
晚八点，由农业局主办的宣讲活动开始。
闻浅和其他人一样坐在电视前，看到自己前几个月忙活的事情最终有了结果。
在她身边坐着的是杨桃桃，这个小姑娘后来和闻浅一起合租在单位附近，减少通勤时间。
两人根据各自局里的要求蹲守在电视前。
不一会，宣讲活动的开幕完成，闻浅坐好，拿着水杯喝茶。
杨桃桃看着片头，却是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节目正式开始，几近于目瞪口呆。
“浅浅？是你吗？”
杨桃桃在开头的致谢名单看到闻浅的名字，满脑子问号。
她一会想到闻浅确实是农业局的：虽然闻浅并不总在农业局，有时候是出去跑外勤了，有时候是借来人社局了，还有时候去了供销社，甚至最离谱的一次到了公检法系统待了两周。
一会又想到闻浅明明考的是普通岗位，大家理论上都是一样的工作内容，但是才几个月……闻浅就和她不一样了。
杨桃桃抱着自己，说不出话。
“是我。我负责收集数据。”闻浅点点头，一脸严肃。
杨桃桃被这莫名严肃逗笑了，一会看起电视来，倒是在宣讲活动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宣讲活动用单元剧的形式播出，整体看起来比较像那种普法栏目剧，这一期的主题就是因为养老金而引发的纠纷。
张大爷76岁养老金低，李大妈64岁养老金高，两人夕阳红的时候想结婚，遭到两家人的反对，由此引发的养老金问题也从养老金本身，到了两家子女的赡养问题上。
最后故事结束，一切大圆满结局，主持人也在这之后讲解养老金的相关政策。
——杨桃桃觉得，故事里给李大妈办理养老金手续的人好像自己。
杨桃桃看闻浅。
闻浅承认故事取材于生活，并且表示：“我只是信息收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