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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检查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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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岁宁猛然抬首,不可思议望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浑身冰凉。眸中仅剩的那一点亮光,碎了一地。

    检查?

    当着她名义上的丈夫,她心底的少年郎,竟如此羞辱于她。

    知他会刁难,却不知是这般模样。

    “娘子,你身体不适吗?”季景澜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沈岁宁额间,自言自语道:“不热啊,难道昨晚被子薄了,着凉了?”

    “你叫她什么?”萧渊祈指尖发抖。

    “娘子啊。”季景澜抬头,笑道:“岁岁年幼,唤娘子动听。”

    “娘子”“岁岁”无疑让萧渊祈愈加妒火攻心,更想将人生吞活剥,“季公子,谁准你这么叫的。”

    “娘子啊。”季景澜见萧渊祈隐忍着怒气,后知后觉发现气氛异常,声音越说越低,“臣不说了。”

    萧渊祈怒极反笑,“你说啊,你再给朕说说,你们昨日是如何洞房花烛的。”

    沈岁宁十指紧紧拽紧衣角,双颊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忽而,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将她的指尖一个一个掰开,又捏了捏她的掌心。

    “闺房之事,没娘子允许臣不敢胡说,皇上关心她的身体,臣感激不尽。”季景澜收回手,眸中饱含关心之色,对她贴心道:“既然皇上关心,你就去吧!”

    沈岁宁本已掉入冰窟窿的心,越来越冷,毫无暖意。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这般脚踏她的尊严。

    她本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再也说不出任何。

    季景澜看她本就苍白的面容褪去了最后的血色,再次握住她的手,阻止她无意识的动作。

    亲密无间的小动作,像针一样扎在萧渊祁的心底,唯一那点期待也破灭了。

    洞房花烛夜,他独坐天明,她却与旁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还不来人将她带下去。”萧渊祁心一狠,闭眼大喊。

    此刻在他身上已然看不到帝王的样子,完全是个因嫉妒发狂的疯子。

    女官入内,疾步来到沈岁宁面前,恭敬等待她起身。

    沈岁宁笑出了声,不再挣扎,伏身拜倒在地,“遵皇上命。”

    沈岁宁被女官带至辰元殿旁的暖阁,女官恭敬推开朱漆门,待沈岁宁入内,门便从外关上,连点灰尘都没扬起。

    她看着朱漆红门,一扇扇门紧紧关闭,只有窗纸上透了些光。门窗上边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每一笔都像是对她无情的嘲弄。

    三足鎏金铜香炉里点着香,久闻仿若置身于松林之间,沈岁宁不喜这辛辣之味。她皱紧了眉头,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会儿才感到惊慌、无措,甚至恐惧。

    自有记忆起,萧渊祈就是她心里的翩翩公子,没有人比他更温润、更典雅。

    她自作主张,无非是借着他曾经的好,以及目前无可撼动的沈家权势。

    她做好了海潮迅猛,铺天盖地的准备。

    知道他会动怒,甚至可能终生圈禁她,却不想会这般残忍践踏她的尊严。

    她踱来踱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找个地方坐下。

    迟迟未有来人,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一些,当时只在意他对自己这般无情,心中恼怒,却没来得及考虑应对之策。

    如果他要验明正身,那她只能毁了作为女子最重要的贞洁。

    在她做好决定时,辰元殿两个男子正剑张弩拔。

    张剑的是皇上,拔弩的也是皇上。

    “岁宁不喜欢你,她在怨恨我,她是利用你。”

    “景澜入瑶已有十载,得先帝垂怜,景澜感念在心。今有幸,得皇上赐下这门亲事,景澜不甚欢喜。”季景澜抬手作揖,毕恭毕敬,较为妥帖的回答,“沈小姐金玉之质,实乃景澜三生之幸。至于她因何嫁给臣,那都是前尘往事,臣不愿计较。”

    这番话直接触怒了萧渊祁,怒气爬过他的脊背,冲进他的胸膛。他扬手扫开桌面文书宝墨,眼眶欲裂,咬牙说道:“前尘往事,你在暗示什么!”

    “臣不敢!”

    “你不敢!如今她是你的妻子,你竟让她受如此屈辱,你有什么资格当她丈夫。”

    “回皇上,臣所站之处是辰元殿,乃大瑶王土,岁宁的一切,都源于皇上。”季景澜行礼,腰背挺拔,疑惑不解,“皇上关心她身体,这怎能说是屈辱呢?岁宁作为臣民,感激还来不及。”

    “你知道朕给她检查什么吗?季公子。”萧渊祈笑,终是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一字一字砸向殿上的人,“检查她是否还是清白之躯。”

    季景澜脸色骤变,“皇上,这万万不可,岁岁受不得此等屈辱。”

    “屈辱?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若还是清白之身,轮不到你——”萧渊祈话未说完,便见女官拾级而上,屏着呼吸疾步入殿跪下。

    “参见皇上。”女官匍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沈小姐……”

    “沈小姐怎样,说!”

    沈岁宁听见门外传来徐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近暖阁处,停了下来。

    来人了。

    她蹲在地上,心口乱跳,身体忍不住瑟缩。

    “吱呀——”

    来人推开朱门,搜寻片刻,捕捉到椅子后蹲坐在地的少女,无声低笑,向她走去。

    沈岁宁微扬起头,三月的阳光透过大门洒进暖阁,笼罩在她身上,不得不眯着眼才能看清来人。

    真好看,沈岁宁下意识想。

    这是她错嫁的夫君,不是宫中女官,沈岁宁乱跳的心口平静了些许。

    来人步履缓缓,十步左右的距离,走了半晌。

    蹲坐地上的女子,今日穿着胭脂色曳地长裙,衣裙层叠身侧,像一朵盛开的莲。

    季景澜展颜,说道:“原来知书达理的沈三小姐,不过是徒有虚名。这个样子,倒像是哪家受了委屈的丫头,躲着哭呢!”

    看到他走近,沈岁宁眼底忽感酸涩,他不是在辰元殿吗?

    “季……季……”

    “季——季什么季,吓得连夫君的名字都忘了?”季景澜停在她面前,伸出右手,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眼前。

    沈岁宁看着他的手,好一会儿,伸出自己的手,十指放在了他的掌心。

    “知书达理的不是沈三小姐,沈三小姐是个麻烦精,闯祸鬼。”

    女孩的指尖还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季景澜握紧了,用力一拉。

    “还能打趣,你比我想的勇敢。”

    “你怎么来了?”沈岁宁问。

    “都检查完了,皇上没什么说的,自然放我来接小娘子回家。”季景澜知她腿有些麻,扶着她到一边椅子上坐好,一边看她揉腿,一边板着声音教训道:“三月的天返寒,以后别傻傻的折腾自己,又不是没椅子给你坐。”

    “检查完了?”沈岁宁似没有听到他后边关心的话,只抓住前面半句,慌忙抓住他的袖子,“可是,根本没人来。而且,检查的结果——”

    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沈岁宁便不说了。

    季景澜摩挲着她的指尖,声音极低沉,“哦——女官呈禀你我已有夫妻之实,皇上没了希望,不得不放我离开。”似怕她听不清楚,整个人靠近,一个字一个字塞进她耳里,“虽然昨夜你我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你的清誉,搭在我身上了。”

    季景澜湿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她微微退了退身子,紧紧贴在椅背上。

    清誉?沈岁宁垂眸,差点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为何没人来,怕是某些人也不愿事情继续发展,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想到辰元殿那人涨红的脸色,季景澜就像寒冬遇到暖阳,心情极好。

    某些人?

    是哪些人?

    她和皇上断干净,对谁最有好处?二姐吗?她刚入宫,此时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她,更别说买通女官,做此等事。

    “别想了。”季景澜拉着她的手,朝门外走去,“走吧,咱们回家,给你准备了惊喜。”

    沈岁宁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跟着季景澜离开暖阁。

    辰元殿前,九十九层台阶,二人并行,一步一阶,一步一阶。

    宫墙内,皇上大婚的喜庆色未减半分,人却已非故人。

    如今在萧渊祁那里,她已成了季景澜真正的妻子,她不再清白,那样清高的人,不会再执着于她。

    一想到青梅竹马的二人,以这种结局收场,不免唏嘘。

    沈岁宁跟着季景澜,一步步远离这座宫殿。

    “岁宁!”

    沈岁宁闻言停下脚步,回首便看到台阶不远处一明媚妇人,长纱逶迤,身姿婀娜,左右不过四十岁。

    妇人微笑着看她,沈岁宁长睫轻颤,她无措地揪了揪衣摆,直到身旁的人轻拍她几下,她才回神过来,忙微微福身,“岁宁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此人正是大瑶新皇的生母,当今太后娘娘魏舒月。

    太后特意等在此处,少女头微微低着,从上往下只瞧见额间白嫩,她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青年男子,男子挺拔,将女子衬得娇小。

    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这位就是季公子吧。”魏太后眼中黯淡转瞬即逝,面上浮起淡淡笑意,“芝兰玉树,季公子一表人才。”

    “景澜拜见太后,太后谬赞。”

    魏太后拉过沈岁宁手腕,细细摩挲,身后赵嬷嬷捧着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子上前打开,只见一对白玉镯子静静躺在绒布之上,魏太后取出其中一只,戴在了沈岁宁的手腕上。

    “这是哀家嫁给先帝时,哀家的母亲准备的嫁妆,上好的羊脂玉。”魏太后拉过她另一只手,将另一只玉镯戴上,“它们陪伴哀家二十余年,今日赠与你,就当为你添妆。”

    作为公主与丞相的掌上明珠,沈岁宁自小什么都不缺,金银器皿、锦囊玉轴应有尽有,哪怕民间千金难得的夜明珠,在她这里也不过是寻常玩物,扔着玩罢了。

    但是这对镯子,沈岁宁曾听萧渊祈说过,这是传给未来儿媳的。

    珍贵之重,她承受不起。

    冰凉的触感从手腕传开,苦涩从指尖泛滥,眼泪再也忍不住,“舅母……”

    魏太后怜爱地拍着她,“你自幼聪慧,胆儿也大。家里宠你,是你姑娘时候的福气。现在你嫁了季公子,今后莫再耍小孩子脾气。”

    沈岁宁知道魏太后所指何事,他们都以为这是她在耍小孩脾气,闹小孩子的别扭。

    “岁宁自幼骄纵,如今嫁入公子府,还望公子多担待。”

    “是。”季景澜嘴角扬笑,规规矩矩站着。

    “哀家不耽搁你们年轻人了,岁宁你还叫我一声‘舅母’,逢年过节也要进宫来陪陪长辈。”魏太后把装玉镯的空盒子递给她,示意赵嬷嬷搀扶着离开。

    “岁宁恭送太后!”

    “景澜恭送太后!”

    金水桥连着金水门,曾经多少次她从此门入宫,抵达大殿,今后这里再与她无关。沈岁宁抱着空盒子跟在季景澜身边踏上金水桥,走出金水门。当她走出宫门,看到马车前站着的纤细女子时,眼眶忽然红润。

    “这就是惊喜?”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幽咽,还不等他答,她就像翩跹蝴蝶朝那个女子奔去,一把扑进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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