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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厉成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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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得知季月所遭受的折磨后,我所居住的城市进入隆冬。

    从我父母离世到陆昕宜因公殉职,我不过而立之年就经历了亲人爱人的生离死别,遗憾当然有,但我自问无愧于心。

    ——我毕生所追求的宗旨,独独在她身上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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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仄的车内,外面是漫天的警号声和呼喊声,眼前是已入疯魔状的周国全,我听到的两声枪响,近在咫尺。

    下意识朝窗外张望却一无所获,收回视线时看到自己身上在流血,我的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

    我中枪了。

    这是我直到昏迷时念她的名字前唯一的意识。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的全身近乎麻痹,接踵而来的是一股灼烧感。

    我睡了很久很久。

    不知怎的,竟然梦见了第一次见季月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黄昏,我前脚刚从公司回家,后脚就见到了成民的车停在庭院门口,车门大开,他站在路边同一个小姑娘说话。

    我只当是附近哪儿来的小丫头,没多加在意,叫成民回家后便再没看一眼,从那以后我接连见到过几次季月,她都在别墅附近玩,身后跟着一条小狗。

    后来没过多久季月的父母出事,在由我家出资建造的工地上出事,虽然离我远隔千里,我家也将工程项目承包给了别的公司,再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可就在我见到当事夫妻俩资料里季月的照片时,我最终亲自去处理了。一来是她当时跟成民相熟,二来是我见过她几次,眼熟,三来是建筑物的特殊性。

    所以安置好她的父母,赔了一笔钱。

    当然,这些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未来也不会知道了。

    事已至此,我深深地明白我与她不能再在一起。我打破了她原有的生活,要挟着她对我的爱意,迫使她留在日喀则,平白无故生出这许多苦难。

    我总得为她做些什么,至少让她回归正常生活。痛苦是一时的,假以时日于她而言是解脱,对我而言

    无需对我而言。

    我打点好有关于季月的一切,找人料理月亮酒馆,请曾经在羊湖偶遇的善人做她的心理医生,祭拜了陆昕宜的墓地,将那串项链放下。

    说来也奇怪,印有成盛标志的项链居然是陆止行送给她的,想到这儿我对陆止行的感觉忽然没那么复杂了。

    20xx年8月2号,在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时,我做出了一个决定,独自在靠近珠峰的某座山头挂满经幡,我早便选好了位置,就等合适的日子。

    这算是我跟她未完成的约定。

    海拔五千米的雪山并非终年不化,那时积雪薄薄,天空湛蓝无际,工程浩大,我请了民间登山团队和调研组织考察过,他们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兄弟,你要做成了得上新闻头条,没做成得也上新闻头条,我回去就跟群里的人吹牛逼。”

    我笑笑,“时间问题。”

    数月后我完成了,没上新闻头条。

    做完这些事后我决定离开。

    -

    我胆怯窝囊,逃避现实,意识到这点后,我用行动坐实了罪名,便有了如今的生活——来到三士庙。

    从此我的人生跟季月再无瓜葛了。

    准确的说,从季月生病六个月时我得到她的体检报告后,就再无瓜葛,因为医生曾提过给她注射毒|品的针头是多次利用过的,上面有可能携带病毒。

    而hiv病毒潜伏期很长,至少得满六个月才能做检查,所以这曾一度是我的一块心病。

    所幸报告正常,我再无牵挂。

    三士庙坐落于郊外,人烟稀少,周围翠柏参天,深林郁秀,遮天荫月的树冠,全寺静谧无声。

    从路边指示牌到寺庙大门口共有九十九节台阶,抬眼便是半隐于世的殿宇。

    红墙寂静,楼台巍峨,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这里将是我渡过余生的地方。

    我从外门小僧做起,因早年前曾经得过大师指点,加上我素来修习佛法,慢慢地我登入内室,主持看重我,开始让我在大雄宝殿里为游客讲经。

    这个过程我用了两年。

    寺庙的生活充实又枯槁。

    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天不亮便起来上早课、吃饭、诵经到了夜晚洗衣、上晚课,回到房间后我还会抄经文,一天便这么结束。

    20xx年2月19号,我接待了一名游客。

    先生年过不惑,坐在蒲团上问我:“佛说修行修行,这个概念太笼统,请法师告诉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当你意识到要修行时,从此衍生出的一切行为皆为贪念嗔痴,是刻意的。佛说一切诸法如幻,诸法皆为因缘生,因缘业障消散后诸法便消散,所以不必执着,一切法都如空如幻,方能解脱。”

    见他神色仍旧忧愁,我便拿出一本书,“这是南怀瑾先生关于《圆觉经》的讲记,对原文进行了逐句逐段的讲解,先生不妨一读。”

    这位先生愣了几秒后接过书,收在怀中,同我道谢,他还同我约定两个月后再次相见,讲自己的所感所悟。

    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这种久违的感觉很熟悉很温暖,让我觉得我还算个有血有肉的人。

    红砖墙漏砌的一隅被制成小窗,绸缎面的窗帘在昏黄的灯光照应下光泽柔和,时而漏进一缕缕风,吹动了书本的页脚。

    我拿来钢笔的笔盖摁住总翘起的地方,竭力忘记时间,徐徐记录。

    我的心愈发平静,那段小有遗憾的时光,如今看来隔世经年,也不过是匆匆一句话就能带过的经历。

    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生命中提到这个女孩,从此以后,我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

    突然响起敲门声,是寺里的小僧,我回应了后,放下笔,停止记录了。

    而寺庙外,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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