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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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妹在克里什那的柔情软语中松了口,两人坐上了车,一路驶去。
车上的恩妹时不时看向克里什那,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全然没有自己做了一件什么样的错事的悔意。
克里什那偶然瞥到一眼,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毫无温度。
没有交警,车子的时速越来越快,恩妹察觉到了后有些担心,便想让他开慢一点。
闻言,克里什那突然正眼看了恩妹一眼,眼神淬了一丝恨意,他什么都不说,继续以高时速行驶。
恩妹浑身一颤,他到底在急个什么,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那个女人。
生活的耳濡目染让她对季月即将会遭受的事情无动于衷,无非是丢了贞洁,这玩意儿算得了什么。
反正反抗没用,倒不如好好享受。
当然,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依照恩妹的指引,车子猛的刹在了一处工厂的空地,车内空间狭小,她的额头便撞上了前方的夹板。
恩妹吃痛的嘤咛了一声,克里什那忍住让她动作快点的冲动。
“我开快了,不好意思,还好吗?”
“没事。”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那下车,你带我进去。”
“好。”
她刚才给那男人打过招呼了,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她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下了车便四处张望。
中间那扇卷帘门缓缓拉开一条缝,发出巨大的声响,克里什那看去,一个穿着破旧的中长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男人显然没想到恩妹还带了一个男人来,不禁将目光投向恩妹。
恩妹解释道:“这是拉哈尔。”
男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我知道!久仰大名。”
前不久他便听过拉哈尔这个名字,据说是香兰身边的红人。
他没功夫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人呢?”
男人笑了一下,以为克里什那也迫不及待了。
“在里面在里面,没人动。”
克里什那:“带我去。”
男人迟疑了一秒,仍旧连连点头。
男人将他们带到了工厂的阁楼,这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十几个工人蜗居在不足一百平米的空间内,不算小,只是简陋了一点。
刚进门一股扑鼻的恶臭袭来。
地上随处可见的烟头,垃圾,吃完的饭盒,桌子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泡面桶。
甚至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尿骚味,可能是他们的被褥发出的。
恩妹蹙眉捂着鼻子:“真恶心。”
此时十几个人都一脸错愕地盯着克里什那,男人跟他们说这是拉哈尔。
众人皆点头同他问好,却又更加疑惑了,拉哈尔来这里干什么。
克里什那恍若未闻,迫不及待地迈进了房间,然后在一张硬床板上发现了季月。
她紧闭双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脚都被麻绳捆绑住。
克里什那轻手拍了拍季月的脸蛋,没有反应。
男人站在一旁支支吾吾道:“呃,她估计还有一两个小时才醒的过来,一不小心药拿多了。”
“嗯。”
克里什那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激动万分。
太好了!所幸没有出意外。
季月身上衣物完好,只有头发稍微乱了一点。
这群人没有动她,他是不是该感谢这个男人下的药多了?
恩妹看到季月没出什么事,心里有一丝怅然,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竟然还有些失望呢。
下一秒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季月被克里什那拦腰抱起,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恩妹连忙跟上他,有些生气,“你带她去哪里?”
克里什那嗤鼻:“难不成把她留在这里?”
身后的一群人敢怒不敢言,就这么看着克里什那离开。
发现了季月的拉哈尔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再没有留给恩妹一个眼神,甚至在她还没上车坐好,他就启动了汽车。
“我们把她带到哪?你想带她回去?我不准。”
克里什那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没有得到回应,恩妹提高了音量:“我问你。”
他仍旧无动于衷。
恩妹直接上手,上半身扑在了克里什那身上。
克里什那瞬间急踩刹车,怒吼道:“你疯了!我在开车!”
说完后,他狠狠地一推,直接将恩妹甩到了车门上,发出了一阵闷响。
恩妹在他的怒吼声中愣了愣,拉哈尔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她哽咽道:“就因为我把她绑了你就这样对我?你刚才对我那么好,说什么给我准备了惊喜,这么突然…就是为了她对吗,为了从我口中套出话,你真是什么谎都编的出来。”
克里什那的火气没有消散半分,他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恩妹:“天大的错误?哈,她不是好好的吗?那我呢,我这一生遭受的这一切,就是我应得的吗?!”
克里什那仿佛懂了她的精神世界,自己身上经受的苦难会强加在别人身上,所有的错归咎于这个世界的不公。
看向恩妹的眼神中也不禁带了一丝同情。
恩妹:“你那是什么眼神?拉哈尔。”
克里什那:“所以你巴不得她跟你一样?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我们活在阴沟里,滚了一身泥,没有必要去沾染上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干净不了自己还脏了别人。”
恩妹一脸幽怨和愤恨地看着他,克里什那继续说:“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刚才那些人,你给我联系方式,我会去给他们打声招呼。最重要的是你,你最好一个字也别说。”
恩妹侧过脸看着窗外,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那她怎么办?”
她刚问完这句话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往公司走,而是一条陌生的道路。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张路标指示牌:日喀则市警察局。
恩妹连忙问:“你往这里走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你疯了?”
克里什那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
恩妹:“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放我下去,我要下车!”
克里什那踩下刹车,平静说:“你下车吧。”
恩妹:“拉哈尔,你听我说,你要带她去警察局报案?”
克里什那:“不,这个时间警察局应该下班了,我把她放在门口。”
恩妹:“你不怕他们明天查到我们?别管她了,拉哈尔,随便把她扔在路上,一旦查到我们那里,大家都会遭殃的!”
扔下她?
怎么可能。
不论出于哪种身份,他都不可能丢下季月。
如果她出了意外,将成为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克里什那:“你下车吧。”
恩妹仍不放弃,继续劝说:“我们赶快调头走吧…”
克里什那看向她,淡淡道:“你下不下,我开车了。”
“……”恩妹:“好,我下车。”
她拉开车门,最后说了一句:“如果香兰知道这件事,你猜她会怎么做?你在把大家往火坑里推。”
他的上半身藏匿在夜色中,让人摸不透,像不会说话的机器,恩妹关上了车门,他没有一丝犹豫,踩下油门出发了。
在警察局的门口,克里什那放下季月十分钟后,值班室的民警发现了一个女人。
结合到今天有人打过的报警寻人电话,很快便联系上了阿新。
半夜,阿新和两个民警坐在监控室内,画面上一辆银白色的本田suv二十分钟前在门口停下,驾驶座下来了一个男人,他打开后排门,抱出了一个女人,然后将她靠放在了保安亭墙边。
民警问阿新:“他是谁?”
阿新拿不准答案,他说:“不认识。”
民警表示会查明车主的身份,克里什那隐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阿新:“能不能不追查他?”
民警:“请问你跟她的关系是?”他指了指躺在长椅上的季月。
“……”他想了想,迟疑地吐出两个字:“朋友。”
民警:“那这个问题就得等到这位女士醒来,遵从她的决定。”
阿新:“你们知不知道她被下的什么药,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话音未落,长椅上的季月紧皱眉头,呻吟了一声。
阿新立马靠过去,紧紧盯着季月:“你醒了?”
季月一脸痛苦地睁开眼睛,她感到头疼欲裂,小声道:“阿新…”
阿新没好气道:“这下好了吧,以后都不能放你一个人了。”
阿新凝重的面孔逐渐清晰,周遭透亮,头顶便是明晃晃灯管。她看向旁边,是两个身穿天蓝色制度的警察,奇怪,这样的场景,她感到如此平静。
感觉身体的各项机能还未恢复。
她呆滞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哦,她去买水果,在准备结账的时候,一双满是机油和汗渍味的大手突然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接着她便昏迷了。
醒来就躺在了这个地方。
季月垂下眼帘,没有回答阿新的话,就这么沉默着。
阿新低头仔细观察着她的小脸,只看到了时而扑闪的睫毛,宛若一个娃娃。
“小月,你感觉怎么样?”
他紧张地捏了把汗,不会傻掉了吧。
季月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话。
“小月姑娘?”
他又叫了几声。
“小月?你说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
季月缓缓地抬起头,慢吞吞地问:“我是不是很倒霉?还是说,我就是个灾星。”
阿新满脸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季月:“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再完好如初地醒来…留一堆烂摊子,身边的人都自顾不暇了,却还要照顾我。我真的,一点用也没有,我突然感觉,我不该留在这里。”
阿新握住她的胳膊,认真道:“如果你没有认识殷哥,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自己?”
季月:“是我死皮赖脸地跟过来,然后赖着他,现在想想我真可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笑话。”
她指的是他们所有人,除了厉成殷之外的人,老扬,阿新阿良,猎豹,还有玉兔他们…
阿新紧锁眉头,叹了口气,“没有人这样看你,我保证。现在这个情况,谁都没办法置身事外。我看得出你跟殷哥两个人…两情相悦。既然你认识了他,你们注定在一起,因为殷哥的身份而带来的意外都是不可避免的,你没有必要自责,谁都不想有事。”
他说完这段话后,半晌,一滴泪从季月的眼里垂直滴落下来。
阿新一惊,抬起季月的下巴:“哭什么?”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哭,只是有关于厉成殷,她就变成了泪失禁体质。
季月:“可是…为什么…我…带给他的只,只有麻烦,我明明…我明明什么也不用做…就连这样,我都还是…还是会……”
她越说越激动,一抽一抽的。
阿新:“也没多大的事儿啊,这不好好的吗?”
季月哭得更伤心,她现在无比希望厉成殷能在身边,她好想好想厉成殷。
阿新:“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想听个秘密吗?是殷哥的。”
季月抬起头:“什么秘密?”
阿新扑哧一笑,果然提到厉成殷就能给她转移注意力。
阿新:“在你刚来酒店的那天,殷哥把我叫到一旁…”
厉成殷:“这段时间我只给你安排一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几乎没对自己说过这种话,忽然便有了一种临危授命的使命感。
“请您说,我一定办到。”
厉成殷的眼神里出现了少有的温柔,他说:“保护好季月,寸步不离地守着、照顾她,小到饮食起居和心理健康。”
阿新愣了愣,他还以为会跟案子有关,正准备大显身手,没想到是关于她…
从他认识季月起,对她的印象就不是很深刻,只感觉她安安静静的,话少,但绝不是柔柔弱弱的性子。
接触这么些天下来,随着对季月的深入了解,才发现原来她是一只小刺猬,惹毛了也会反击。
阿新:“殷哥,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厉成殷看出阿新有许多疑惑,勾唇一笑:“你尽管问。”
阿新:“您喜欢小…哦不,季月姑娘?”
厉成殷含笑反问:“很难看出来吗?我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女人,还一直带在身边。”
阿新面露难色:“是…可是,我倒是觉得,您与其派我保护她,倒不如送她回京城,毕竟呆在这里也…难免会影响…”
不禁感慨:红颜祸水!没想到殷哥也会有今天。
不料厉成殷敛起笑容,他目光移向别处沉思着:“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我还是决定让她留在这里…首先,依她的性子肯定在京城待不住,说不定还会自己偷偷跑过来…第二也是出于我的私心。我知道她不想离我太远,那便顺着她好了,这样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些,也让我心里好受些…”
阿新似懂非懂。
厉成殷更直白道:“我尝试过,一声不吭地离开,把她留在月光城,我原以为我能逐渐忘记她,可是没有。我每一天都想念她,担心她,所以还是把她…带在我身边好了,就算我还是会出去,至少跟她的距离近一些。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豁出一切保护她。”
听完这段话,阿新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长这么大,他何时见到过这样的厉成殷!
季月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他得重新审视她…
厉成殷见阿新痴呆的模样,不禁笑出声:“别紧张,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有我。说起来,你还见过小月小时候。”
刚才那些话他明明懂了,怎么这会儿又不懂了?
阿新一头雾水:“什么?我见过她小时候?这什么跟什么?”
厉成殷笑着摇摇头:“当时你跟着我身边…算了,这点细节,以后会跟你们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我记得,身边的人竟然没一个记得。”
……
阿新一口气说完这些,季月最后一滴泪滑落脸颊。
他勾起嘴角,颇有些无奈:“你懂了吧,不管你想不想留下来,你都必须留下来,这是他的意思。”
为了他们对彼此的爱,为了照顾季月的情绪,厉成殷顾全了所有,唯独没有大局…
就算前方危机重重,生死难料,都不能凌驾于季月之上。
季月沉默了很久,时间无言,她平复好心情后,才说道:“处理完…我们快回去吧。”
阿新:“好。不过,你小时候真见过我们?”
季月:“我也不知道…我忘记了。”
阿新:“好吧。能起来吗,回去了。”
两人在警局做完笔录便回去了。
天色已经蒙蒙亮,阿新让季月给厉成殷打个电话报平安。
平常他们每天都会联系,昨晚没有发消息,他肯定担心了。
季月刚回到酒店,便再也按耐不住给厉成殷打了一通电话。
“小月。醒这么早?”
“我昨晚睡得晚,听你声音…你醒了?”
厉成殷:“嗯,我醒了有一会儿了,想跟你多聊会儿,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该出门了。”
季月心疼:“很累吧。”
……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眼看着要收不住了,季月一看时间,居然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明明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
等待他们的美好事物还有很多。一起去看无垠的冰川,高耸入云的雪山,转山转水转佛塔,再在岗仁波齐山下许下心愿。
多得说不尽的话,此刻都化为了一句。
季月:“该起床了,我等你平安回来。”
厉成殷:“好。”
上午,克里什那正在房间里补觉,事实上他并没睡着。
相反,他很清醒,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被动的。
敲门声又响起,估计又是叫他去打球的,克里什那不耐道:“都说了不去,别叫老子了!”
门外愣了愣,多吉冷静的声音响起:“拉哈尔,是我,香兰找你有事。”
克里什那来到了餐厅,多吉说香兰在这里等他。餐厅在四楼,是所有人吃饭的地方,中间分离出了一个包厢,专门留给香兰和几个亲近的人,其余的人都挤在外面一张大圆桌上吃饭。
克里什那走进包厢的时候,身边路过的每个人都看着他,各种说不清的情绪都有。
有怀疑,有怜悯,有欣喜。
他挺着腰板,不卑不亢地坐在香兰面前。
克里什那:“姐,你找我。”
香兰:“恩妹跟我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克里什那:“哦,这样,你没有怪她吧?她,确实太不懂事了,为了一己私心,差点惹出大麻烦。”
香兰:“嗯,我是要责罚她,不过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我更需要先跟你聊聊。”
克里什那原本平静的表情立马波动起来,拧着眉头担忧道:“我,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吗?请你告诉我。”
香兰:“我听说你把那女人带去了警察局?”
克里什那忙慌道:“对啊,为了公司我必须得妥善处理,而且那个女的来历不明,谁知道她……”
香兰一拍桌子怒吼:“我管她哪里来的!”
她站起身:“你的思想出了问题,拉哈尔,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你把那个女人杀了也好,带回来也好,怎么也不能带去那个地方……”
克里什那发出颤音:“香兰…香兰姐。”
他瞪着无辜的眼睛,在控诉她对自己的误解。
香兰深呼吸了一口气,幽幽道:“你很奇怪,拉哈尔,我们这里的人,都对那个地方避之不及…你说,监控拍下你没有?那辆车是挂在公司的人身上,会不会顺藤摸瓜找上你…最后查到些别的?”
克里什那浑身在冒冷汗,他顾不得体面,动作滑稽的爬到香兰脚边,胡乱道:“怎么办,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这些,怎么会这样,万一他们,万一找到我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抓走!姐,你要护着我…我不能被抓走…我没有身份证,我还杀过人…”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万一来抓我怎么办,我不能进去,我不能进去…你要帮我,帮帮我…”
男人匍匐在地上死死抓住香兰的脚踝,浑身颤抖,像是不懂事的孩子闯了大祸,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门外的动静声越来越大,铁门像是要被冲破。
香兰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门口,又淡淡的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她轻手抚摸着克里什那的头发。
克里什那仍在苦苦哀求。
半晌,香兰冷静道:“在我查清楚之前,多吉会看管你。”
克里什那暗自松了口气,缓缓抬头:“囚禁我?”
香兰只凝视他,在他面前放下一支烟,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