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何德何能
秦天泽负手而立,魔怔了似的呆怔地直视着眼前的情景。
前方的石桌上,林燕芝压着铺散开来的青丝,以诡异的姿势半卧着。
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横陈在石桌,两条小腿直晃晃的在桌缘悬挂着,衣裙随风飘摇着,地上则躺着那本该在头上的簪子和一双七扭八歪的小黑靴。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使得本就莹白的脸此刻更加剔透似仙,唯小嘴上的一抹水红调皮地添了点妩媚。
不知道她是梦见了什么,小声的嘟囔了句后,伸出了粉舌舔了舔唇,接着吧唧了几下,然后那本躺着的手抬了起来往那小嘴上一抹,最后翻了个身。
碰——
“哇——啊!痛痛痛!”
这一声响终于把秦天泽的魂儿给勾了回来。
他悄无声息地走至石桌前,曲起指骨,叩了两下桌面,俯视着脚边那掉落在地,正捂着半脸,痛得挤出泪花的林燕芝淡淡地说:“原来让林大人忘了职务的要事就是躺在这石桌上晒月光。这般冷硬,林大人却能在此酣睡,不觉得硌得慌?”
林燕芝被头上那如清泉般的嗓音浇了一身,吓得抬头,待看清何人后,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太子殿霞?!”
看到她吓得呆呆的继续坐在地上,瞪着大眼瞧他的这副模样,竟觉得有点可爱,不由得心里柔软了几分,失笑说:“成何体统,还不起来,林大人这回是打算以地为席了?”然后,甚是自然地把手伸了出去。
慌忙中,林燕芝下意识也伸出了手搭上他的小臂,被他拉起身后,一副正被师长责罚却不懂错哪的学生般定定地站着问:“殿下此刻亲自前来,不知是?”
秦天泽见她错不自知还敢开口问,心中的不满又被勾起,语气略为冷硬地说:“林大人这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林燕芝此刻真的无语问苍天:今晚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跑来问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在认真思忖着要是再捏一次腰的话,那块淤青还能不能好了?
“谏信。”见久不得回应,对面那人好心地提醒她。
得了明示的林燕芝这下才懂了桃杏被她赶去休息前那欲言又止是为何了。
她弯腰拱手,以袖遮脸,厚着脸皮的一本正经地编了起来:“殿下,其实臣正想为此事向您请个主意,却又因此乃祖制规矩而犹疑不决,但现在殿下既前来,定也是得了上天赞同。”
秦天泽被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勾去了注意,直勾勾地盯着,眼神仿佛被催眠了开始涣散开来。
“臣以为写谏信此事,实则既没效率又浪费纸墨,且万一有个差错,落于别人手中,恐对殿下不利,故臣……”
“林大人别动。”
秦天泽忽然抬手,食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拇指温柔地拭去嘴边那坨方才被她自己半梦半醒间擦得糊开来的口脂。
他满意地看着又整洁了的小脸,忽然,却似不解的愣怔片刻后飞快地收回了手,一个呼吸间复又专注地看着她眼睛说:“那林大人你有何主意?”
林燕芝像被石化了似的傻傻的直杵在那。
他、他刚是在帮她擦口水吗?她何德何能啊……
“所以,林大人有何主意?不妨直说。”
秦天泽见她又没反应,扬声正色地又问了一遍。
林燕芝回过神来,巴眨着眼说:“啊?啊!臣以为其实不必如此费事,殿下想听臣今日的总结,何不以信化言?且大可不必在意时辰,只要待臣想好了直接与殿下言说后方离开回苑。”
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如果上头能批准,那她以后回来了就可以不用被逮着加班,说不定偶尔还可以早点下班。
反正工资都一样,不给自己搞点小福利那怎么行?
秦天泽想了下,颔首道:“确实,本宫明日便向父皇上折求准此意。”
林燕芝一听,乐了!开心得就差摇起来对天比耶!
秦天泽也被她的高兴所感染,嘴角一点点挑了起来,暗自想着她既如此想多待在他身边,那他定必请父皇答应,让她如愿。
“殿下还有事?没事的话,臣今日的谏信本就是想向殿下说,今日看殿下眼下的一片青以及听到皇后娘娘之言,臣望殿下能多加自控,且有些事情于太子来说终是不能背大道而驰。最后臣希望殿下能知晓若年轻不重视身体健康,到老了就后悔莫及了,故臣恳请殿下早些回去歇息。”
“……”
秦天泽刚还在搭建的好心情瞬间被催毁得一干二净,神色暗了起来:“林大人有心,本宫这就回,不妨碍大人继续晒月光。”说完还瞥了眼那圆桌子一眼才转身回去。
呵!青春期的年轻人果然都阴晴不定。
林燕芝手举过顶反手交叠舒展了下,后腰痛楚也一并袭来,便也匆匆回房。
房中,上身脱剩亵衣的林燕芝拿起铜镜,扭曲着身体,仔细地瞧后腰那片被她造出来的淤青。
“看来没个三五天都不会散了,这半边脸的淤青,晚上又那么卖力地哭了那么久,唉哟喂!这……明天咋见人呐?”
林燕芝一边哀叹一边把镜子丢回桌上,也懒得穿上寝衣就想爬床上抱着被子睡觉。
突然,肠一抽,肚子痛了起来,林燕芝顾不得别的立马光着脚抱紧腹部向茅房飞奔过去……
秦天泽正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停了下来,抬手凝视刚才从林燕芝那沾上的口脂,摩挲了几下,鬼使神差地凑到鼻下闻了闻——
甜腻的花果香。
失神间却想到朝堂上俊才多得是,明日早朝她若涂上了这口脂,定必会影响到他人……得嘱咐她私下就算了,早朝定不可涂这口脂。
脚下便自主地转了个方向。
待行至院门前,却瞧见一光着膀子的纤细身影,轻快的哼着小曲行至房门外正要推开时,却停了下来。
秦天泽心头一紧,纠结不知自己是否该上前把外衣披于她身上,一旦他往前踏了这一步,那他和她就……却还没等他决定好,只见林燕芝紧捂着肚子低吼了一声又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那白花花的背影消失于眼前,秦天泽呆立片刻后仓惶离开。
程东一直候着,见殿下终于回来,却粗喘着气步履不稳,心中虽不明殿下怎么去了一趟清君苑,回来就变成如此模样,但也不多问,只连忙上前扶好。
秦天泽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扶额垂首凝思。
程东适时捧上一热茶。
秦天泽抿了一口后,捏着茶盏。好一会儿才开口:“去太医院将林大人的脉案拿来给本宫。”
程东领命往外走了出去,没多久就拿着一本薄册呈上。
秦天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里面写着她感染风寒已有月余,体内有炎症,直至前日还偶有咳血,须加重药量,然而昨日李太医写的脉案却说她只是精神不足,脉象并无不妥亦无外伤,只须食补。
看到这,他更是大惑不解,一个人为何会一日之间忽然痊愈,且性情大变像换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