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谈恋爱真他妈矫情!
殷天睡得愣愣瞌瞌, 黑皮书压在她肚皮上。
富华家园开始供暖气了,夏日般骄阳似火,厚被换成了薄毯, 棉绒睡衣裤换成了丝薄睡裙。
窗外一黑影麻溜地攀附上来,是贼眉鼠眼的老莫, 她斜挎着电脑包,轻轻移开窗户。
寒风一灌,熟悉地冷冽让殷天迷糊睁眼,以为是米和。
一勾对方脖子, 两腿向上一绞, 顿觉不对!
触觉不对,味道不对, 身型也不对, 殷天吓得猝然睁眼, 兀的松手。
“谁!”
“我我我, 你这有没有吃的, 我饿死了!”
殷天十足诧异, “你怎么来了?”
老莫“嘿嘿”坏笑,“以为是米和吧, 腿夹那么紧, 腰都快被你别折了!我还就必须这个点来,你不是说那地下迷宫, 进去五分钟就得迷嘛,我定到位了。”
殷天一骨碌爬起,“是什么场所?”
“看过美剧英剧吧,平常人生病去医院就医,但还有一些身份不明朗的人, 是没法去正规场所治疗的,所以——”
“——她开了地下诊所。”
“对,在地下二层西侧的最里间,外头是足疗店,给她打掩护,卷帘门后面是个卖凉皮的,出口有三个。”
“她这周只去了一次。”
“应该不止是她,还有别的医生和麻醉师,”老莫亢奋得两眼放光,鬣狗一样摩拳擦掌,“走不走?”
“走!”
殷天猫腰开门,去冰箱给她拿了俩今晚的酱肉包,又从衣柜翻出件低调的黑色羽绒,想起什么,“手电,手电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不打无准备的仗,开门的铁丝儿我都带了。”老莫拍了拍斜挎的百宝箱。
殷天打头阵,身手矫健的顺着管道,半跳跃地往下荡,像个长臂猿。
韧带没好全,吊着的时候酸麻无力,疼得她拧眉。
老莫看着死宅,但翻了初高中六年的高墙,功夫底子卓然,
米和刚从41号客厅的玻璃门出院子,还没走到篱笆栅栏。
就看见月光下殷天拉着羽绒服拉链,跟老莫鬼鬼祟祟往停车场跑。
她面似白瓷,在皎皎朗月下淡扫蛾眉,像个娇娆的雪精灵,轻盈而鬼马。
仿佛感受到不远处灼热的目光,她霍地扭头看向41号院。
米和遽然一惊,忙隐于暗中,看入迷的笑容尚未收回。
他未着|寸缕的身子上就套了件白羽绒,现在贴紧墙壁,在风刀霜剑中,小腿冻得直颤悠。
米和抬脚就想跟,又生生止住步子。
他这一身太突出,硕大的白雪球,简直就是黝黑中明晃晃地移动靶子,算了,他垂头丧气地进屋,看定位也一样。
鑫源大厦38层,捅|着天,扎着地。
像头沉寂地巨兽蹲守在城中村的东北角。
殷天开着张乙安的车,熄了火停在西门外,戴上鸭舌帽,“你先把楼内的安保监控给切了。”
“这破楼怎么可能有监控?”
“楼没有,她地下诊所不可能没有。”
老莫觉得在理,掏出笔记本神乎其神地开始操作,十指上下纷飞,快得像是瞬移。
殷天戴上口罩,给老莫一个,两人端详着周遭无人,下了车闪进门内。
地下2层,进入的瞬间,老莫彻底傻眼。
这儿竟有种难以言说的,透着“绝地逢生”的赛博朋克味儿。
阴暗,潮湿,逼仄,布满了蜂屯蚁杂的塑胶水管和违规电路,一眼望不到头,无穷无尽。
霓虹光牌不灭,闪烁得扎眼。
窄道幽幽暗暗,围帘后幢幢的人影像有无数个脑袋。
鼾声遍地滚,声声震耳。
也有没睡的,在打牌,在卖货,在吃串儿喝酒……他们对周遭的外来者无动于衷。
跟随老莫的平面图指引,两人很快摸到了“赵妹足疗店”,果不其然,再往里走,监控丛生。
她俩戴鞋套,戴手套。
从足疗店热水间的小门进入,穿过水表管道的隔间,迎面是钢板门。
老莫熟练跪地,从布兜里掏出两根铁丝,在指尖一绕。
殷天转过身不看,“你小点声儿。”
老莫看她转身,嗤笑,“你可真形而上啊。”
殷天无奈耸肩,“我一执法的,真没看见才行。”
铁门一开,是个杂货房,把放着木桶的纸箱挪走,露出了个仅有一米的门洞,用铁锁封住。
“他们应该不走这个道儿,这就是一狗洞啊。”
“三个门呢,病患肯定是从外界直达诊所。”
“可不,要这么个绕法,得死半路上。”老莫一撬一提,“啪嗒”一声,锁开了。
门洞后面霍然开朗,是个狭小的手机贴膜店。
招财猫在玻璃柜上冲着她俩笑,和善地挥着臂膀,摇啊摇。
老莫气喘吁吁,“没走错啊。”
殷天看着电脑,摁亮手电筒,晃了晃黢黑的长巷,“这边。”
终于,在一扇极其不起眼的铁门后找到了地下诊所。
老莫直奔办公室的主机,正式开启工作。
殷天看不明白,就知道屏幕一会白惨惨,一会绿油油,一会蓝盈盈,无数代码在电脑上蠕蠕而动,飞速上移。
老莫一到秋冬季,脸上的肌肤就水油不平衡,被这么一照,油花多得能下锅炒菜。
她兢兢业业时,殷天探索着这里的所有房间,消毒水味浓呛,即便戴口罩也直窜鼻腔。
一共7个病床、一间无菌手术室、准备室、麻药房、休息区、办公室。
15分钟后,老莫有了成果,从疑虑到讶异,到震惊,“天儿!”
殷天听她声音一激灵,忙摸黑奔来。
“看这!这一页,下一页,下下页,全都是大份额的资金,打到海外账户,1月的281822,打到美国田纳西州孟菲斯比尔、3月614736这笔,马来的亚罗士打,我知道这一片,很多华人居住、这个,369616,法国雷恩……今年一共有132笔,她这……她兼职挺多啊,还负责洗|钱吗?”
殷天看着密麻的数据,被震荡得有些懵然,缓了半天,才喃喃开嗓,音色都哑然,“全部拷回去,所有内容,可疑的不可疑的,全都要。”
殷天猛地起身,脑袋晃得很昏沉,她抓住桌沿才站稳。
庄郁,庄郁,究竟什么人物。
“你……你回去查她的留学背景,她好像是哥大医学专业的,把她查个底掉儿。”
“你是不是怀疑她是41号灭门案的凶手?”
殷天瞪着眼,显得很迷瞪,点了点头,又开始摇头,“我不知道。”
老莫觳觫一阵,“她还住过41号,如果真的是她,变态吗!住自己的行凶地,还反过来开导你!”
殷天大力揉搓着太阳穴,“她只是听了我的铃声,才唱那个旋律,这也只是海外业务,她留学美国,她是医学中心的好苗子,所以会有往返业务。”
老莫知道她矛盾,毕竟庄郁参与到了她生命里最孤寂的时段。
她所有的悲郁,所有的愤恨,所有的孱弱都是由庄郁来抚平的。
殷天一时喘不上气,“好了吗,好了赶紧出去,我上不来气儿。”
两人原路返回,他们之前拍了照片,将所有物品还原,才退出了鑫源大厦。
殷天开了两个街区,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烟酒铺,下车买了条烟。
她一直听米和的话,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跟丁一远抢糖吃。
可她现在被炙火烧得通身难熬,心脏跳得凶蛮,一下,一下,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哆嗦着手,倚着车,一根接一根猛抽。
十几个烟头坠地,老莫看不下去了,“别抽了,吃东西都比这强,你忘了你怎么答应羊咩咩的,要不我请你吃麦当劳。”
殷天置若罔闻,两腮抖得跟鱼儿一样呼吸,“她住41号的时候我上中学,跟老殷的关系是最差的时候,那时候什么感觉,特想一个人站在高塔的避雷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电就把我给劈死了,劈死最好,眼不见心不烦,解脱了。我那时候骑车骑得特别快,过马路也横冲直撞,就希望有辆车有眼力见儿,能把我给撞死。”
殷天抹了把泪,“之后才知道,那是中度抑郁,怎么平复的,她帮我平复的。我跟个镜面一样碎的稀烂,是她一点一点给我拼好的,我们后来不怎么联系,再见的时候是在青川县,我那时候见的死人比我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我这儿,”她战栗地指着心脏,指着脑袋,“我这儿是崩溃的,她蓬头垢面,累得跟鬼一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脚踝上的口子,感染了,好了,又感染了,反反复复,我发着烧,见到她的瞬间以为在做梦,我恍恍惚惚去抓她,我抓到她了!她是真的,是我的亲人,我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抽得太快,猛地呛咳起来,随即干呕着,鼻涕也往下淌,“我怕死了,真的怕死了,就怕她没听过我的铃声,怕她是原唱!”
殷天蹲下抱住自己,“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老莫听得难受,又是递纸又是递水。
她都没接,挥打在地上,像个喝多的人蹦起来惨笑着,“你知道我有多可怕吗?我竟然觉得米和和庄郁是认识的,他们是一丘之貉,是有所图的。那个黑心傻羊对我那么好,那种好是发自内心的,是真心实意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可我就是不信任他,我不信所有人,我之前更过分,是她教我怎么相处,怎么跟老殷相处,怎么跟张乙安相处……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殷天用手掌摁着奔涌着泪水的眼睛,想从根儿上掐断泪腺,“谈恋爱真他妈矫情,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