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Q
“我才不要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小屋子！我已经受够了！那里面，好黑，好冷，没有人和我说话，只有我一个人……”
从三年前就知道眼泪是最无用最软弱的东西的梦野久作，再也控制不住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惶恐，眼泪汇聚在眼眶，大颗大颗砸在干燥的地砖上。
留下一圈圈无法轻易消散的痕迹。
“我不想再回去了，呐，桂姐姐，你不是说你会救我出去的吗？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真的获得救赎呢？”
纤细幼嫩的手指用力抓住白色鸭子玩偶，丝丝缕缕的棉花从被划破又被主人歪歪扭扭缝好的缝隙中漏出来。
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他时常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明明刚刚还在温柔地和伊丽莎白说话，下一秒突然发现玩偶身上出现了一道道丑陋的抓痕。
伊丽莎白大大圆圆的眼睛还在看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要伤害它。
又或者，像是在揭露他即将陷入崩溃的精神状态。
他惊慌地把它扔的远远的，过了不知多久又默默把它捡回来，用求了最讨厌的太宰很久才换来的针线笨拙地把伊丽莎白的伤口缝好。
很丑，但是他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一切。
梦野久作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样，他只想再待一会儿，再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再看一看似乎无边无际的天空，然后对于自由的贪欲越来越大。
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来的救赎，他只想现在就逃离那个狭小的，却关了他几年的可恨噩梦。
外表精致像洋娃娃的小男孩毫无顾忌地释放出内心疯狂的怨恨，破破烂烂的伊丽莎白玩偶被他狠狠扔出去，顺着风飞过路边的灌木丛，不知道落到哪里。
在无人注意到的灌木丛旁，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好奇地捡起来。
借着月光依稀看出玩偶惨兮兮的模样。
瘦弱的小孩伸出被宽松的袖子遮住的手腕，刀片从绷带变得松垮的缠绕中漏出锋利的刀锋，雪白的绷带被染成深红，止不住的鲜血顺着绷带缝隙滴滴嗒嗒。
“中也真的好笨。”
“明知道我的异能力还这么不小心……伤害过久作的人，大家都去地狱了哦1
尾崎红叶在q发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手放在背后迅速拨通了太宰的电话，然而却没有人接。
中原中也听到这话之后先是迷茫，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瞳孔紧缩。
他想起来了。
之前他以为死小鬼抱住桂小姐趁机占便宜，一时怒火上头，为了拉开牛皮糖成精的小鬼抓住了他的手腕。
而那时的手感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气昏了头，感知模糊。
“你这混蛋！难道是那个时候？1
中原中也气的手逐渐握成拳，恨不得在刚见到这混蛋小鬼的时候就一拳打晕，那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中也是大笨蛋！没有脑子的矮蛞蝓1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马上就要崩断了，但是下一秒小兔崽子的动作让他头皮发麻，一瞬间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还有这个？1
男孩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玩偶，那张诡异的笑脸配上黑漆漆淌着血泪的大眼睛，还有头上一圈带血纱布……赫然就是之前q带在身边的那一个！
他亲密地抱着它，像是看不到那张吓人的脸，手却轻轻放在玩偶的脖子上。
“我可是为了今天筹备了很久呦～”
“让我离开，然后保证永远都不来追杀我1
孩童的笑声尖锐刺耳，“要不然，我就让他在这里发疯！杀掉所有人1
尾崎红叶的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拨号中”，她忍不住叹气，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太宰不接电话，就连平时还算靠谱的鸥外大人也这样呢。
他们是商量好一起翘班的吗？两个人友好地手拉手去吃饭了？！
嗯？商量好的……
尾崎红叶想到这里，绯红的眸显出若有所思的情绪。
“喂，桂小姐费了好大力气和首领求情，才让你出来，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信任的吗？就算你真的跑出去，她会遭到什么惩罚你不知道吗？1
中原中也很生气。
桂小姐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虽然实际接触中发现桂小姐可能和他想的不是那么一样……
但他还是很喜欢她！
要是被白眼狼反咬一口，让桂小姐受伤就糟了。
况且好意竟然会受到这样的辜负！他绝对不允许！
梦野久作的狂笑慢慢停下来了，他的目光投向了从他自爆开始一直沉默无语的黑发女人，眼睛睁的圆圆的，很疑惑的样子。
“桂姐姐？你会难过吗？”
黑发的漂亮女人腰间的刀尚未出鞘，这就说明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缓缓摇了摇头。
看到这个回答，梦野久作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更难受了。
“你看，她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在乎我，都只是伪善而已，所以，被我骗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抱紧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娃娃。
“对她的惩罚？那种东西我才不管，倒不如说你们亲自体验到我的痛苦才最好！那种东西，我已经承受了那么久！！你们谁也从来没有帮过我……”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被夜风吹散在路灯下。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幕，或者说注意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横滨不是个和平的城市，为了不被卷入是非，横滨市民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
霓虹灯下的世界五光十色，灿烂热烈的宛如白昼，只是还是有灯光无法触及到的黑暗。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打破僵局的是桂。
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慢慢走到笑容病态放肆的男孩面前。
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打了他一个巴掌。
“啪--------1
面容狰狞的小孩表情僵在原地，头偏到一边，愣愣地看着地砖铺成的光滑地面。
她的身形高挑纤瘦，带着女性特有的匀称利落感，长相是再苛刻的人都会称赞一声的精致漂亮，黑发柔顺地垂腰，琥珀色的眼眸永远闪烁着希望的光。
周身气质一派优雅从容，总是让人怀疑是哪家礼仪优美的千金大小姐，或者是被藏在天下最高贵的楼阁中精心照料的公主殿下突然现身于繁杂市井之中。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刚刚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巴掌。
桂站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孩平齐，认真地注视着他。
“久作，我只说这一遍，你要记好。”
“你可以怨恨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你也可以讨厌所有对你的痛苦视若无睹的人，向世界尽情发泄你的痛苦，将你所感知到的痛苦同样施加到无辜或不无辜的他人头上。”
“但这不是复仇，这只是在发泄你的不满，你的怨恨而已。”
“仇恨这种情绪，远比你想象中的更重，它会牢牢压在你的身上，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天变得更加沉重，然后慢慢长出锋利的刺，穿透你的身体，把你的心扎的鲜血淋漓，这份沉重和锋利把你扭曲成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梦野久作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搭在被打的火辣辣疼的脸颊上。
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抚慰了难捱的疼痛，以及脸颊上，眼皮上升腾的热度。
桂的声音很温柔，比这阵清凉柔和的晚风还要温柔。
在光照不到的永夜，暴力地撬开一个狭小的缝隙，又用最柔和的力度把凹凸不平的土地弄得平整，松软，然后细细撒下种子，耐心地浇水，让他满目疮痍的心底慢慢长出细嫩的草芽。
“而真正的复仇，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比任何人，任何组织都强大，然后漫不经心地踩死他们，越过他们，看到内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现在走的这条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桂安抚般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没有你的同伴，也没有你的敌人，只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梦野久作沉默了很久，以一个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中原中也一直盯着他，也许都不会注意到。
桂拉过他抱着娃娃的手，令人舒适的温度顺着皮肤传递给另一方的冰冷。
“所以不要讨厌这个世界，不要抵触认识新的人，也不要害怕。”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如月光般清淡澄澈，却又以那么动人的姿态降临尘世，温暖的直击人心。
“因为直到你找到内心真正想要的事物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一直以来，都很寂寞吧，抱歉，没能更早找到你。”
男孩猛地扑到她怀里，无声的眼泪沾湿了厚重的和服衣襟。
尾崎红叶的眼神变得复杂，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又缓缓合上。
这就是【桂小太郎】此人的魅力所在吗？
她姿态优美地转身，抬头望一眼远处异常明显的五栋黑色大楼。
还有悬在黑色大楼之上，看上去遥不可及，无法触碰的美妙满月。
哼，怪不得妾身身边的人一个个被迷倒。
高洁明澈的月光驱散了黑夜与灯光的混沌。
看来，这次轮到妾身了。
她望着中原中也盯着黑发女人直白的灼热眼神，有些好笑。
……
等到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把愧疚不安的小少年带回总部，桂留下来寻找被闹脾气的小孩子扔出去的伊丽莎白玩偶。
“真是的，小孩子果然就是不懂要好好爱护伊丽莎白，啊，下次干脆做成项链好了，最好是那种戴上就摘不下来的那种！这样就不能随便丢掉了……”
她一边弯腰寻找，一边嘟嘟囔囔，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可怕的计划。
“诶？真要做成那样的话，大概就更不会有人戴了吧，听起来就很危险。”
听起来颇为悦耳的青年声音从桂面前的灌木丛里传出来。
“你是什么人？1
桂震惊地盯着突然冒出声音的神奇灌木丛。
“我是……”
青年的声音非常轻快。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传说中的灌木丛妖精1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啊？什么？等等，我不是……”
青年的反驳完全被她忽视掉。
“可恶！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没想到灌木丛妖精真的存在，我还以为肯定是太宰殿说来骗我的来着……那个！请问我可以和您照一张相吗？就一张！很快的1
说到后面又慌张起来。
“啊，怎么办？！这次出门没有带照相机，就连手机也放在家里了……对了！签名1
“可是我真的不是……”
青年的声音再一次被桂的大嗓门盖过去。
“请问签名可以吗？我真的很崇拜您的，小时候就一直想要见您一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啊，这里是纸和笔。”
她把便签纸和签字笔塞进灌木丛的缝隙里，随后便看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把它们一并抽走。
“……”
“灌木丛妖精”沉默了片刻后，再次从原来的缝隙中把纸和笔塞过去。
“非常感谢您！您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妖精！话说我听太宰，咳，听有人说您和花妖精的关系最近有些不和谐是吗？虽然有些唐突，但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倾诉，也许我可以……帮……您。”
桂看着便签纸上潦草的签名，有些迟疑地问：“那个……请问，您的名字是叫江户川乱步吗？还真是一个非常人类化的名字呢哈哈哈哈哈……”
青年轻快的声音再次传过来，鄙视的情绪十分明显，“那是当然啦！因为乱步大人就是人类嘛！才不是什么绿油油的灌木丛精1
“要说的话，乱步大人更想当美味的粗点心妖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