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番外
北斗宫里因为天后的苏醒重新有了别样的活气。
元灵插着袖子, 看着神界上空的祥云，心想着以前那段日子终于是可以随着天后的苏醒一去不复返了。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外面的上神恐怕没有感触深刻，他这些在天帝身边的人才有深刻体会。那股看似平静, 实则平静的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无论如何，他此神生里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元灵听到外面的声响，抬头一看，见到泥巴欢欢快快的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的是一束从下界采摘回来的鲜花。花才采摘下来没多久，叶片上都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你回来了。”元灵见到泥巴笑道。脸上满是祥和。
天帝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是元灵照顾泥巴，泥巴在他看来就是一只远远没有长大的猫儿，和小孩要说差别, 还真的没有任何差别。
泥巴见到他，欢快跑过去, 先是极其有礼貌的问好，然后满脸兴奋的把自己手上的这束花送到了元灵面前, “娘亲会不会喜欢？”
“会的。”元灵笑道, “你送什么天后都会喜欢的。”
泥巴欢快的叫了一声, 就打算往里头走。
中庭里, 少吴正搀扶着苏蘅。苏蘅魂魄归位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小心翼翼生怕她会出什么差错。
元灵看到这对，又想到了在异界的那场婚礼, 天帝成婚没有人参加不行，于是他们这些近臣全都成了天帝的八大姑七大姨还有各种表哥表弟，其中勾陈君最惨, 变成了个五十好几的中年秃顶大肚男人，因为还需要个亲爹坐镇。
那感觉稀奇的很，现在他看到天帝，还是忍不住。不过不得不说，异界是真的有些意思的。
“我说我没事了。”苏蘅被他这么搀扶着，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初她大肚子的时候。当初是真的身体重，他搀着也就由着他搀着了，并且她还能毫无顾忌把所有的事全都推到他身上。
她乐得看他忙忙碌碌且乐在其中的样子，现在却有些不太得劲。
少吴现在算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捧在手上，用尽一切的呵护，亲自盯着，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看着，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差池。
他的爱浓厚到了极致，沉甸甸的压在了她的身上，颇有些喘不过气。
苏蘅满脸无奈，“我说我都已经回来了，不会跑了的。”
“你也别担心一个看不住，我就不见了。”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少吴沉默下来，他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我总担心，突然有一天，还是原来的样子，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
苏蘅回抱住他，安抚他。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真实的么？”她说着，去亲吻他，亲吻里是纯粹的安抚意味。柔软的唇瓣轻轻的压在他的脸颊上，感触到的全然是她的气息。
这似乎安抚到了一些。
但他选择的还是不放手。
苏蘅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比方才都还要更紧了一些。
“好了好了，”苏蘅颇有些无奈，她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想来随心所欲，又顺时而动，从来不强硬做什么。免得把自己和他给逼到角落里。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强硬让他放开。
“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她抱住他，“说实话，刚回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放不开呢。”
毕竟是完整的渡过了一个人生，若说里头有什么变数，便是他了。当从一段完整的人生里脱离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哪怕是她是平平安安一路走到尾。
她都如此，更何况是完全经历了整场变故的他。
“要不然我们下界去走走？”
“也好。”少吴点了点头，“你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有外出过。出去散散心也行。”
少吴说着往某个方向一看，正好见到元灵和泥巴。泥巴见到少吴看过来，欢欢喜喜挣开元灵的手，向他们跑过来。
泥巴扑娄一下展开手臂，抱住他们两个。
“泥巴去不去？”苏蘅问。
泥巴听说有地方去玩，立刻欢呼答应。
“那你先去换一身衣裳。”苏蘅看到他那身上的斑斑点点，也不知道泥巴之前到底又去哪里玩了。
泥巴在神界这些日子，渐渐学得了一些规矩，不再是以前的爱满地打滚的小猫。
他听苏蘅这么一说，立刻撒开腿跑了。
少吴望着苏蘅随着泥巴一路远去的注视，“我们再生一个？”
她作为平凡人，和少吴有过一个孩子。然后他们一同把那个孩子抚养长大，看着她长大成人学业事业有成，让她照着自己的路去走。一个人也好，找人共度余生也好，都让她自己去选择。
苏蘅耸了耸肩，“再说吧。”
她对上他略有些错愕的眼神，“现在呢，我还是想多和你相处。至于孩子，顺应自然啦。”
“毕竟，对我来说，现在呢，还是你更重要。”
少吴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什么话能说出来，所有的话到了此刻不管是什么说出来，只是觉得太过苍白，心口里有一团情愫迅速的膨胀，他能感觉到心口轻微的酸胀，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欢欣。
他的脸上重新又洋溢起笑容，远比方才更要真切。
“好。”
下界的生活万年不变，苏蘅感觉自己这个时候下去，和当年没有任何差别，哪怕下界其实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但看起来，依然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世界对她来说已经颇有些无趣了，她还是喜欢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热闹。这种原生态的，见过那么一回两回之后，就索然无味了。
泥巴经常偷偷跑下来玩，少吴都知道，不过他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带着天门的那些天将们对泥巴也是放水，只要不是去捣蛋闯祸的，那么就随便他。
他在这下界倒是比苏蘅和少吴都还要久，里头有些小门路比他们都还要清楚的多。
苏蘅被泥巴拉住袖子，指着糖画撒娇说要。
苏蘅和他过去，让他蹲在地上转糖画的那个木针，那个木针一圈转下来，转到哪个，摊主就给画哪个。
少吴见到苏蘅满脸好奇的和泥巴一块看摊主提着一只小铁钵，隔空在木板上提勾几下，就画出栩栩如生的糖画出来。
苏蘅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这种技艺了，看的也不由得入了神。
只见到轻松两下，一只糖老虎就画了出来，摊主麻利的用根小木棍压在下凡，抹了点糖浆让木棍紧紧的裹在里头，递了过来。
苏蘅见着泥巴拿着那只糖老虎翻来覆去的玩儿，瞧了瞧一旁的少吴，少吴察觉到她的注视，“怎么了？”
“我也来一个。”苏蘅撩起袖子，手指把木针一撩，针头竟然对着的是只大公鸡。
她当场两只眼就圆了，见到摊主老练的提起钵就要摊画，苏蘅马上拦住，“我不要这个，我要这个龙。”
她指了指公鸡对着的另外一面的龙，语气都咬紧了。
摊主自然无不可，反正只要出钱就行，那个摇画只是给小孩子添点乐趣的。
“好咧！”摊主吆喝一声，立刻照着她的吩咐给她摊上了条龙。
她盯着蜜色的糖浆在木板上飞快的绘成一条游走的飞龙。等到拿到手之后，苏蘅给少吴看。
“像不像你？”
少吴对着她的这句询问，有少许没回过神来，他反应过来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像么？”
“不像。”苏蘅仔细端详了下，她肩膀靠在他的身上，“你也要比这个好看多了。”
“可惜我到最后还只是见到你的一条龙尾巴。”
苏蘅说起来的时候，还颇为遗憾。
“龙的全貌你不是见过么？”
他握紧她的手，另外一只握着泥巴的，免得他到处乱跑。
他们就是一家。
少吴脚下略顿，“其实……龙并不好看。”
不管是作为檀烨，还是作为天帝，他始终不觉得龙身有什么好看。檀烨是厌恶自己的出身，而他是太过熟悉，还有对檀烨微妙的抵触。
“为什么不好看，其实对我来说，世间上的东西美也好，丑也罢，都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也不会去搭理，但和你有关，那就一切都有了意义。”
少吴心头重重一跳，而后接下来的就是一片兵荒马乱，越是想要平复下来，就越是澎湃。
“你想看？”
他轻声问。
变成龙身对他来说一点都没有问题，他可以化作这世间万事万物的模样。只是看他愿不愿意。
“嗯。”她咬了块龙角下来，然后眼疾手快塞到他嘴里。
“回去看。”她轻声道。
她抬眼勾勾的看着他，“我要好好的，仔仔细细的，慢慢看。”
少吴喉头上下轻动。
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她，冷不防她手指在他掌心里一划。
玩闹了一番，坐在路边的茶摊上小坐休憩，泥巴收获颇丰，坐在凳子上两条短腿摇摇晃晃。
少吴照顾苏蘅也照顾泥巴，忙忙碌碌，乐在其中。
“陛、陛下？”
他将一壶店家送上来的茉莉花茶送到苏蘅面前，听到不远处怯弱的一句。
少吴抬眼去看，见到一个形容邋遢的人站在不远处，他眯起眼打量，“你是何人？”
苏蘅也好奇的看了一眼，她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她是谁了。
少吴问了那么一句，就再也没多少兴趣，他给她端了一块糕点。
少吴的话让那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是梅双双。”
少吴略有些吃惊，只是哦了一声。
梅双双这衣服模样显然在下界是吃了不少苦头，梅双双被废掉所有神力，直接投入下界。她在神魔大战里被朱螭凌空丢了下去，摔断了两条腿，神界将她俘虏之后，关押在寒天冰牢里，她的神力折损大半，根本支持不了她养伤，后面天帝裁决下来，她被丢了下去，砸的浑身骨头都摔的稀烂，一滩烂泥，真的是一滩烂泥，她在原地经手风吹雨打，如同草木。
她躯体摔的稀烂，但却没有死，两只眼珠还能转动。只能靠着神体的本能一点点自愈，这里头的过程远远比当初历劫的时候，被人吊起来放血要痛苦的多。
而且这个过程还不顺风顺水，其中有误闯进来的猎户，猎户看到她吓得嚎啕大叫，紧接着叫来一堆人，把燃着的火把投到她身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烧成灰烬，然后又一点点在灰烬里长回来。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但又不受她控制。
她在这股极其痛苦里，想起了她的爹爹，如果爹爹还在，她还是在五岳府里好好做她的仙子。
塑造筋骨她用了百年的时间，然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人间游荡。她没有神力，和凡人一样会饿会受伤，但是她躯体却还是神体，拥有远比凡人长的寿命，她东躲西藏，如同一条野狗惶惶不可终日。
她在一个地方呆不久，东躲西藏，她在来之前看到一个村子里在杀猪。平常杀猪都是嚎叫，但是那头猪在抬上去时候，却很安静到诡异，但她的眼神和那头猪对上的时候，顿时原本平静的猪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
就是那一眼，梅双双肯定了那头猪就是被打入畜生道的梅洛。
梅洛的记忆是在落入下界几十年后被另外一个恰好遇上的上神给恢复的。
那个上神受了梅洛的牵连，天帝做事不到最后不会赶尽杀绝，只是贬入下界。但是下界浓厚的浊气对于上神来说，简直每日里都像是受刑，显得梅洛这种做了畜生，每日里傻乐傻吃的倒是自在多了。
上神干脆将梅洛的记忆全都恢复，原本的傻吃傻乐，转眼间就成了轮回的折磨。
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折磨，被杀吃肉成了解脱。但这种解脱只是暂时的，下一轮还是一样，周回轮始，永无终点。
梅双双想要扑上去，但被人当做疯婆子拉开。瞧着下刀开剖，最后做成一桌桌的杀猪菜。
她如同孤魂野鬼一路走过来，碰到了在这里的少吴和苏蘅。
“求陛下赐我一死。”
她满脸麻木，跪下来对少吴磕头。
少吴牵袖给苏蘅倒了一杯茶，笑的柔软，“味道怎么样？我记得你夏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现在再试试，看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苏蘅手指夹着茶杯，她暼了一眼梅双双。
“这一切都是你该受的。”
梅双双跪在地上，身子一颤，但还是坚持道，“请陛下赐死。”
“这一切都是你应当得的，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你父亲会因你的那些举动会有如何下场。现在只不过是让你承担后果，就想要解脱。”
少吴除了开始，到现在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梅洛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思，知道你做了那些事，甚至不惜将那些旧交全数拉下水，”
他说到这里，神情里露出些许奇异，“只为保住你这个废物。”
少吴伸臂为苏蘅调茶，手腕随着动作探出稍许，纤细却有力。
他眼眸温和。
“废物的生死无人在意，你想要死，自己去寻死吧。但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不过，还要看你有没有这般本事。”
天帝的话语极其平和，若是仔细听，还能觉咂出那么一点慈悲的味道，可是慈悲之下全是旁观的冷酷。
“走吧，这是你该受的。你不冤枉。”
苏蘅见多了他好人模样，难得见到这么一次说话毫不留情的。
梅双双面如死灰她站起来，缓缓离开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帝颇有些感叹，他看向苏蘅。
苏蘅撑着下巴，正在看他，“我好久没有看到你刚才那样了。”
少吴才想要说话，被她来了这么一句。
“真是帅。”苏蘅对他努了努嘴，“刚才比你平常可帅了七八十倍。”
她说的话太过真诚，少吴咳嗽了一声。他握住她的手，“我没料到她竟然会出现。”
他的确不知道，若是知道会另外选一个地方，远远的避开。
“她来了也好，”苏蘅撑着下巴，她上下打量他，“我知道你外面看起来乖乖好好的，内里冒着黑水，但是这看起来特别的得劲。”
旁边的泥巴听着半懂不懂的，“爹，娘亲在说什么？”
“娘亲在说你爹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不仅仅一张脸长得好看，而且啊，现在越来越好看了。”
她丝毫不遮掩的夸赞让少吴羞涩的侧头过去咳嗽一声。
“都这么久了，还没习惯么？”
“别说，你越看越好看，我越看越喜欢。”
少吴手握成拳头压在唇上轻咳了一声，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泥巴，泥巴坐在长条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糕点，满脸迷糊的看着他们。
这大人言语里的打情骂俏，对一只小猫来说，还是有些太难理解了。
“我也是。”少吴手掌握紧了她的手，眼眸上浮上细碎的光。
他看着泥巴瞧着他，含笑揉揉泥巴的脑袋瓜，“还有泥巴。”
苏蘅噗嗤笑起来，她在泥巴的头上搓了两把，猫是喜欢被揉头的，他努力的仰头起来蹭她的手心。
苏蘅把泥巴的脑袋狠狠的揉了一通。
“走走走，附近有没有好的地方，我们去好好吃一顿。”
苏蘅反手握住少吴的手掌，让泥巴一块跟着起来。
少吴双手握紧，和她并肩出去。
“好。”
他又笑起来，“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