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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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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支书瞅着张部长的背影对大伙说:“我了解他,他那是假‘横’,装样子,给自己找台阶。”

    过了一个多小时,李支书估计张部长气消了,笑嘻嘻地来到部长室。

    张部长见没有外人,劈头就问:“是不是你安排人打的?”

    李支书有备而来马上压低了声音说:“你火眼金睛,说是我安排的就是我安排的,说不是我安排的就不是我安排的。”

    张部长哭笑不得地说:“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嗯,你要是把人打死了怎么办?那乱子可就大了。”

    李支书见张部长火气已消,就详细解释起来:“我不打他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在全体知青面前没法交待。我请示你,你肯定不能同意。我也是怕把你牵扯进来犯错误,所以就没告诉你,还请你原谅、原谅、再原谅。”

    张部长问:“你怎么想出的这个馊主意?”

    李支书说:“我不仅当过号兵,我还当过侦察兵,我会用计谋。”

    张部长说:“你算了吧!你这点心眼根本没用到正地方。”

    县武装部、公安局,知青办的人都来了,每个人都一脸的严肃。邻村青年点也来了好多人,在道义上给西沟的知青们以声援。李支书做后盾出主意,支持知青们找县里来的领导们交涉,要求严惩打人的凶手。县公安局没处理过这样的案件,看到知青满腔怒火,同仇敌忾,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感到压力很大。他们请示上级,上级说对迫害知识青年的犯罪一律严惩不怠,从重从快。那个为首打人的是武装部的干事,负主要责任,被开除干部队伍,开除党籍,判刑一年,罪名是迫害知识青年。其他人都被判了拘留,最轻的是到县上的学习班劳动改造两个月。知青们还是不解恨,要求把他们游街。上面同意了,要求文斗不要打人。民兵们给他们挂上牌子,高呼口号:巩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成果!坚决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扎根农村干革命!打倒迫害知识青年犯!民兵们用拖拉机把他们从公安局拉出来,在县里游了一圈,又到罪犯所在的公社游了一圈,心里才解了恨。

    战丽被送到县上住院,进行了全面捡查了,有好几处红肿淤血,但没伤着骨头和内脏。李支书和大伙放心了许多。院长说还要观察,半个月之内出不了院。刘志坚和范小虎偷偷告诉战丽是怎么怎么收拾的那小子。战丽很痛苦,没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李支书对他们说:“打听打听,咱西沟村人不能吃别人亏。咱不坑别人,别人也别害我们”。

    刘志坚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李支书说:“像刘志坚、范小虎这样的我喜欢,阶级阵线分明,立场坚定,干得利索。到了战场上也能敢打敢拼,保证不是熊包”。

    社会各界都来慰问,县委肖书记做出指示要全县的知识青年都要向她们学习。他说:“内蒙古有保护公社羊群的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我们有为了修渠工程不怕坏人殴打,用生命保护雷管儿,不怕三九严寒运送雷管的知青小姐妹,这是我们全县的光荣。要组织巡回讲用团,要让她们的事迹家喻户晓,老少皆知。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无比正确的”。

    县政治部主任是武装部政委,听说战丽还不是党员非常生气,把公社马书记和李支书叫去批评了一通,要求马上发展战丽入党。马书记表示马上就办,李支书觉得不妥。

    他对政治部领导说:“这帮孩子还很年轻,还应长期考验”。

    政委说:“你这种思想太落后啦,现在搞老中青三结合,需要优秀青年脱颖而出。不要怕考验时间短,要看主流,看他们关健时刻能不能冲上去”。

    李支书说:“她还没写入党申请书”。

    政委很吃惊,更生气了:“瞧一瞧,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干的?这样优秀的青年居然连入党申请书都没写过,我怀疑你们的政治觉悟哪里去了,你们是怎样培养接班人的?”

    李支书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他们年轻不成熟,人家没写咱不能硬拉人入党,日后出错误,对组织,对个人都不好”。

    “李支书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入地党”?政治部主任问。;

    “一九四八年阴历一月二十”。李支书回答。

    “当时你当兵不到一年半,那一年打德惠,冻得枪栓都拉不开,全团发起冲锋的时候号兵班冻得谁也吹不响,就你吹响了,嘴唇子肉都粘下来了,铜号上沾满血流子。就因为这你入党立功了,没用长期考验,这些年表现不是很好嘛”。

    政治部主任说的很实际,没什么大道理,李支书心里还有点不服,嘴上说一定按主任说的办,马上发展战丽入党,心里仍然很别拗。政治部主任和李支书,公社领导一同来到医院,一来慰问,二来看看为什么没写入党申请书。

    “你愿不愿意入党啊”?政治部主任十分关心地问她。

    战丽告诉他:“愿意,那是我的崇高理想”。

    “为什么没写入党申请书”?

    “我怕表现不好没敢写”。

    “现在就写好吗”?政治部主任和蔼可亲。

    “我马上就写”。战丽写完交给了主任。

    当天战丽就被批准入党了,还当上了西沟村党支部副书记。这个职务没什么具体分工,李书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到公社开会的时候比较多。在青年点里她还归张铁军领导。

    工地上千军万马,干得如火如荼,每个村分担的渠段任务都过了半。就在这时工程进度一下子慢下来。正像李支书预料的那样——各村都没雷管儿了。公社派人去买,卖雷管的说各个公社都搞水利工程,用量太大现在没货,新货需五天以后。五天后公社才买回来三十个,各村一分像撒芝沫盐,屁事不当,各村的炮声没有了。西沟村没停下来,依旧炮声隆隆,热火朝天。李支书的神机妙算得以应验,他很得意,整日里都偷着乐。他干工作就是这个脾气:不干拉倒,干就干好;不争先进,等于白干;干还不能傻干,使傻劲不出活,劳民伤财。指挥部的大喇叭天天公布工程进度,西沟天天受表扬,大伙干劲就足。

    上面来了通知,让李支书到工程指挥部去一趟,到那一看各大队支部书记都在。

    马书记说:“我们的工程遇到了困难,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很好解决,但解决不好就是很大的问题,就要影响工程进度。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群策群力,愚公移山。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雷管儿问题,近一段时间是买不到了,但西沟村有,我希望李支书能以大局为重,把雷管儿拿出来匀一匀,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李支书怎么样”?

    李支书一听心里老大不愿意。马书记本来想找李支书单独谈一谈,让他把雷管儿匀出来一部分。但估计到谈也是白谈,就召开大会直接拿大伙压他——和风细雨不如一锤砸下去,逼他就范。李支书是一百不愿意,但又不好当这么多人卷领导的面子,就转动着眼珠想办法找理由,半天不说话,吧达吧达地抽烟,场面很尴尬。这时张铁军从窗户往里看,他是来指挥部拉柴油,连接李支书回去都有了。

    李支书灵机一动来了办法:“我没意见,只是知青们同不同意,我可不敢保。你们也知道,那些雷管儿来得不易,流了血,差点没闹出人命。”

    眼看李支书被逼得无路可走,没想到他一杆子给支出八丈远。既给自己解了围,又把难题甩给了领导。他觉得很得意,却把马书记气坏了。会议不欢而散,李支书被单独留下。马书记认定李支书玩心眼,耍滑头,是个大泥鳅。最近一段他添毛病了,摆老资格,装小老大,这样的村干部要不治住,在一个公社你就没法干。他想好了主意,要单独和李支书过过招。

    在办公室里,马书记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尽可能地表现出和颜悦色:“李支书啊!四十七八快五十啦,遇着事可不能就想身前身后屁股那点事。不要忘了组职上的培养,谁都有春风得意的时候,谁都蹬空乱蹄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得靠组织,离了组织我们啥也不是。”马书记话里有话,旁敲侧击,有软有硬。

    李支书是个明白人,脑袋呼地涨得老大。他知道领导在说他的过去,在拐弯抹角地揭他的伤疤。马书记比李支书大一岁,五七年就在这工作,彼此的底细都很了解。那么多公社领导,他佩服的不多,马书记得算头一个。所以,他的话李支书必须硬着头皮往下听。

    李支书过去叫李殿魁,那一年犯错误后决心悔改,才更名李德惠。德惠在吉林省,离松花江不远,是他火线入党的地方。

    那是二十多年前,村里成立了农会,打倒土豪分田地,农民彻底获得了解放,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工作队领着农民办夜校学文化,青年们聚在一起排演《白毛女》。李殿魁是贫农,长得浓眉大眼,面堂黑红,挺招人喜欢。工作队很看中他,就让他演大春儿。扮演喜儿的是赵金芝,就是现在的曲大娘。台上演戏有说有唱,台下眉来眼去有情有意。你给我一个手绢,我给你一双鞋垫。俩人虽然很愿意,但李殿魁父母却横扒拉竖挡,嫌金芝水性扬花太招人,上台演戏又哭又笑不稳重,成天跟着干部们走东家串西家太招风。李殿魁他妈到后屯去找“陈大神”给他俩批八字。陈大神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又翻开一本大书看了半天,说他俩阳在阴亡,阴在阳亡,阴阳相斥相克。

    李殿魁他妈更有理了,对别人说:“俺说的是媳妇,不是摆设,要能过日子,相克更不行”。

    赵金芝她娘听说老李家私下里埋态自己的姑娘,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走东家串西家地说:“他家忒穷,俺闺女可不能跟他们喝西北风,谁家有三间大瓦房我闺女就嫁谁家。”

    为此两家闹起别扭,虽然没公开干仗,但见面谁也不先说话。这个村就一家趁三间大瓦房,就是东头老曲家,砍挖斗争时分的。老曲家爷爷辈就是大老实人,从没和谁闹过是非。地主老张家被赶出去,农会让他家搬进来。四合大院,窗明几净,但整天就感到心里不踏实。特别是碰上老张家人的时候,不敢抬头正眼瞅人家,就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总觉得对不起人家。说不定哪天天再翻过来,咱就有罪遭了。一天夜里全家十多口子人,借着月亮地蔫不悄地又搬回了旧房。工作队来做工作,教育他们不要害怕,不要有顾虑,现在是咱们穷人的天下,咱分地主的房子,分地主的土地是天经地意的。就这样老曲家又正大光明地搬了回去,一直住到现在。过去那家地主姓张,村里就叫他们家“张大瓦房”,现在更名换主就叫“曲大瓦房”。

    这时正赶上东北民主联军招兵,青年们觉得当兵光荣,穿上军装威风凛凛,都说愿意去当兵。但一想当兵就要打仗,可能受伤死人,心里头就没几个真愿意去的。到报名的时候都借理由东躲西藏,农会干部天天堵着门找。李殿魁说上山看地,轰野猪,撵黑瞎子,七八天不回家。他怕当兵丢了命,更怕当兵一走,赵金芝跟了别人。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农会说了谁要再跑就斗争谁,该当兵不当兵就永远给军属白扛活。连蒙带吓好不容易把大伙聚一起,但谁也不第一个报名。农会和工作队把这些人拢到大车店的炕上,谁要报名谁就站起来。灶坑烧上火,木柈子可劲地添。炕渐渐热了,李殿魁屁股烙得挺不住就站起来,想换一个地方。

    工作队的人马上说:“李殿魁站起来了,他报名了”!

    李殿魁说:“我不是报名,我屁股快烙熟了,换个地方”。

    不管怎么说,他就算报名了,还有十多个抗不住烙的第二天就被装上闷罐车,拉到了哈尔滨南边的双城堡当了兵。他走的那天一早就来到赵家,就想见赵金枝一眼。她妈拦在门口,叉着腰说什么也不让进。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从此一家老少吃喝不用愁。种地、铲地、收割的时候农会的人就赶着骡马来帮忙,年节的时候农会就把“嚼果”送到家,凡大事小情的不用操心,农会的人肯定到场。李殿魁他妈就挂着一件事,就是给他说个可心的媳妇。他妈觉得自己的儿子当兵吃粮,光宗耀祖,八面威风。儿媳妇一定要百里挑一,要比赵金枝强一百套。他妈相中了老王家姑娘,就是李殿魁现在的媳妇。两家都同意,姑娘也乐意,就选了个日子把婚定了,单等李殿魁啥时回来就结婚。这一切李殿魁不知道,他惦念的还是赵金芝。

    “曲大瓦房”的老二,就是现在的曲大爷,大号叫曲满富。那时正当年,没脾气,没说话先笑。上过两年小学,是贫下中农中最有文化的。农会让他当文书,当夜校的老师,还让他管财粮。赵金芝家的人相中了,都说她嫁他没有错。按老理儿没有女家上赶男方,就闷着。工作队的人听说了,认为是好事,金芝嫁满富,谁也比不了,就往一起说合。听说李殿魁定婚了,赵金芝心里挺失落。李殿魁她娘人满屯子张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订婚了。她恨李殿魁她娘,恨有什么办法?没缘份哪!对嫁满富金芝很犹豫。她觉得满富人不错,就是太愚,太蔫巴了,跟这样的老爷们在一起太窝囊。掂量来掂量去,挑过来挑过去,满屯子还就满富有文化,有官衔,肩膀头比别人高,于是第二年就嫁给了满富。

    刚当兵都想家,李殿魁更想赵金芝。上了战场子弹不长眼睛,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她?万一子弹在身上钻个大窟窿,落下残疾她还能相中我吗?他整天就这么琢磨,抓心挠肝的。首长见他诚实、机灵,很是喜欢他,把他留在团部。团长看他整天惙惙不乐,就和他谈话,他就如实说了。

    团长说:“说媳妇是好事,谁不想啊?但现时不着急,着急也没用。我就没媳妇,副团长也没媳妇,都是‘跑腿子’。我们现在是打天下的时候,没功夫找媳妇,等打了天下我们一起找媳妇。你们村上的人能过好日子,是多少人前赴后继奋斗的结果。如果我们不坐天下,就娶不上媳妇,就是娶上媳妇也被反动派抢了去。所以我们必须先打天下,有了天下再娶媳妇,才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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