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艰涩的心(上)
就在一行人快马加鞭往眉山赶时,这天公不作美,日日狂风,暴雨如注。
后来,这地面实在是泥泞如沼泽,车马无法前行,众人只得原地停歇。
荒无人烟的路上,众人饥肠咕噜,寒饿交加。
曲竹冒雨前来向苏子詹提议道:“二少爷,当下这雨落如注,地面泥泞难行,且大家已疲惫不堪,恐无法前行。正好,曲竹的家,就在这山后,若不嫌弃,不如……”
一旁的苏子由闻言,快语道:“好!快快带我们去吧!这饥寒交迫的滋味真不好受,有个歇脚之处,岂不美哉!”
于是,众人一行随着曲竹向山后行去。
苏子由忍不住找曲竹闲聊道:“哎,我说曲竹,你家,都有谁呢?应该有足够的吃食吧?别一会儿去,发现只剩一馒头了,那可怎么够我们这么多人分。”
“三少爷放心,虽没有珍馐美味,这吃的保管给您管够。”想起许久不见的家人,曲竹腼腆地笑了笑,继续道:“早些年,只因父母与众亲人皆未能熬过那次荒年,曲竹自那时起便与大母二人相依为命,由大母一手带大。自从我偶遇老爷,被收作书童以来,便再也没见她老人家了。”
苏子由:“嘿正好!这次你们祖孙二人终于可以见上一见了。”
曲竹闻言,满脸荡漾开笑容:“正是呢。”
雨越下越大,山势有些陡峭,所有男子都下来牵马马车,独留三位女子栖身在马车之中。
曲竹转过湿透的脸,向苏子詹道:“二少爷、三少爷,前面马上就到了!”
苏子詹与苏子由点点头。
众人一行又艰难地在暴雨泥泞中前行。
待走到一颗枣树旁,曲竹叫停了马车,回身向众人欣喜道:“到了!我这就去叫门!”
众人闻言,皆眉头稍展。
然而,待曲竹一路小跑着到“屋前”时,却发现门窗无存,哪有什么家,哪有什么茅屋,只有一堆残土,坍塌在前处。
曲竹心中呐喊:“难道是夜里太黑,看错地方了?”
待他再次回头看看那颗枣树,以及枣树旁的那三株桂花树:“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明明……”曲竹想起来自己幼年时曾爬上这枣树摘枣儿,在九月时亦曾紧跟在大母身后采摘满枝的桂花腌做茶。
虽一万个不肯相信,但,眼前的“家”竟然是没了!
明白了一切的曲竹,颓然跪地,嚎啕大哭:“大母!”
众人闻讯匆匆前来。
苏子詹快步上前,看了看面前的废墟,大致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默默蹲下,单手扶住曲竹的肩膀,陪他在雨地里彻底地伤心。
暴雨阵阵,也掩盖不住曲竹嚎哭的悲凉:“家没了……二少爷,曲竹没有家、没有亲人了!”
苏子詹眼圈微红:“从今往后,苏府,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这一夜的雨,下得格外地寒心刺骨。
第二日清晨,大雨初霁,众人合力为曲竹的大母立了一个坟冢。众人一一祭拜亡魂,曲竹则跪在墓前默默流泪。同为穷苦人家出身的白鹭见状,悄悄过去,给曲竹递了方帕子。
苏子由见状,心中亦不是滋味,便轻声向苏子詹道:“二哥,你去,去劝劝他。”
一旁的王迩丰闻言,却将苏子詹一把拉住:“别去,让他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苏子由气急:“你!最毒妇人心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呢!”
“同情?谁跟你说伤心人需要的是廉价的同情?”
“那要不然呢?”
王迩丰看了曲竹单薄的背影,轻叹口气道“伤心的人需要的,是可以尽情的伤心,不受打扰。”
“明明小没人性,说得还头头是道;也就我二哥这样儿的能受你蛊惑。”苏子由侧过脸去低声嘟囔道。
一路风尘仆仆,众人终于安全回到眉山;所有人想着的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场了,殊不知,却有另一桩惨事正在候着他们。
什么惨事呢?正是那嫁去程家没多久的苏八娘。
这事就在苏子瞻和苏子由一行刚到家门口时就知道了,家仆见着两位少爷归府,又惊又喜地上前:“二位少爷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苏子瞻疑惑道:“何事?”
“是小姐……不,是程夫人……她……唉!”
苏子瞻和弟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遂快步向府内而去。
此时此刻,在吕氏布庄门前站了满满一排人,气氛分外凝重。
王迩丰和吕若曦并肩而立,吕翰一脸慌张,率着众伙计,哆哆嗦嗦地恭迎在前。
“喜迎大掌柜平安归来!”
王迩丰见着仗势,向吕若曦耳语道:“你预备将他如何处置?”
吕若曦微微叹了口气,不语。
王迩丰故意朗声向吕翰道:“吕掌事,你是,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吕翰闻言,心中一惊,本来这重金托付的匪人许久未归,又杳无音讯,这吕翰便已经疑心此事未成,但一日未见着真凭实据,便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不愿死心。
如今,见这吕若曦活生生归来,正沉默不语、一脸肃穆地在前,再听这王迩丰乃是话中有话,便知自己的阴谋早已败露。
微微抬眼间,吕翰的目光与吕若曦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后,便迅速将目光移开,额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虚汗。
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吕翰双膝跪地,求饶道:“翰一时鬼迷心窍,走了错路,还请大掌柜……还请堂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吧!”
王迩丰讪讪道:“这骨头挺软,跪得挺快;只是,这心,怎生得比这地上的石头还硬。”
“堂妹!”吕翰自保心切,跪地匍匐向前。
吕若曦见状,想起命陨他乡的吕彤,不知是替她难过还是备感悲凉,眼圈一潮,颤声道:“堂兄,你可知道,彤彤何在?”
“吕彤?”吕翰愣怔着,仿佛将将记起自己还有个闺女,“她……自从留下书信说去探望他县女伴之后,便再无音讯……”
“你和堂嫂竟未曾想过要去寻她?”
“这……自从你走后,这店内事物繁忙,竟是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这才……没顾得上寻她。”
吕若曦含泪点点头:“自然,比起你在意的、千方百计谋划之事,彤彤的生死,对你来说,自是不重要的。”
“我……”吕翰自知有亏,“我知道彤彤打小与你亲厚,千错万错,望妹妹看在彤彤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吧!她今天若是在此,也一定会劝你手下留情的!”
吕若曦泪目,哽咽道:“她而今,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吕翰不解道。
王迩丰上前牵住吕若曦的手,向吕翰道:“彤彤为救若曦妹妹,被你派去的那帮匪徒所害,如今,已身葬他乡。”
“怎么会这样?”吕翰闻言,颓然坐地,喃喃道:“我虽然……虽然从未把她当回事,甚至从未正眼瞧过她,可是……可我毕竟是她爹,我……我从未想过要害她啊……”
吕若曦泣不成声;吕翰哭丧着脸:“彤彤,这辈子,爹,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