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别告诉小依
林小依一个不小心，就心软了，鼻尖也莫名有些发酸。她对有一个朋友多了一点她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我考虑考虑。”她回过头对莫不凡道。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敢盯着他的肩膀，她依稀记得，他的肩头飘着一根线头，随着风轻轻地晃动，渐渐散在她的心头。她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
她的思绪也开始晃动，终于，汽车的鸣笛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莫不凡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小依，你被一个小姑娘带着学坏了。”
“你真想知道？”林小依问莫不凡。
莫不凡的眼睛一亮：“那当然呀！总不能被一个小姑娘拿捏死吧？”
他在心头默默补充了一句：那传出去不是得丢死人？
年少时的事情让林小依心中柔软了起来，她们是朋友啊！她到底是没忍心让莫不凡直面鲜血淋漓的现实。
她看着莫不凡的眼睛，一本正经忽悠：“就是夸你是罕见的好看，字面意思，无歧意。”
“真的？”莫不凡有些不相信，他摇了摇头，“别的小姑娘我还信，她……”
“你小的时候喜欢邻村的阿花，不也是在她文具盒里放毛毛虫？”林小依问道，她煞有介事地点头，“青春期就是这样嘛！没有扭扭捏捏和小心思怎么能叫青春？”
尽管林小依是一本正经说着胡话，但莫不凡还就真的被哄得一愣一愣的。
莫不凡的神情似是恍然大悟一般，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地神色：“我懂了，小女生的心思，就是希望我能够注意到她！”
有时候，神经大条乐观派也是一种“优点”，这个优点在莫不凡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小依礼貌地对着莫不凡挤出一抹标准的笑容，虽然有些违心，她还是点了点头。
而病房内则是另一幅光景。
小月咬牙切齿道：“那个莫不凡，一看就是觊觎小依姐姐美色……”
外婆眼神柔和地看着小月：“不凡是我看着长大了，小依就只有不凡一个朋友，你下次对人家客气些……”
小月瘪了瘪嘴，她故意挑开了外婆的这番话，反而刻意问道：“奶奶，您说，小依姐姐真找个男朋友来搪塞您怎么办？”
她的心中是认定了林小依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嫂子，这也是她和外婆费了老大劲才创造出来的机会。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小依被莫不凡给骗走了。
在小月的心中，全天下的小哥哥都没法比得上她的哥哥。
同时，也只有她的哥哥才配得上林小依。
“我了解小依的性格，她身边除了不凡，根本没有别人。”外婆回答道，她的神情很是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你放心。”
小月则有些沉不住气，她将喝完的奶茶扔进了垃圾桶，托腮道：“我是担心我磕的cp没了……”
她想了想林小依和莫不凡谈恋爱的画面，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她摇了摇头，断掉了自己这个可怕的臆想。
cp不能崩！
“cp？”外婆愣了一下，“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月被外婆这么一问，只能煞有其事地解释道：“cp就是……就是……”
二次元的嘴边天天都是cp，磕cp就像是吃饭睡觉打豆豆一样，真要具体解释起来，她反而一阵词穷。
她抓着被子，努力思索着怎样专有名词的概念解读。
外婆却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看起来很是落寞，可脸上却是伤心欲绝得紧，哀怨地说道：“小月这是嫌弃奶奶年纪大了，就拿现在的新鲜玩意儿诓我，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不怪小月不爱和我解释。”
戏精！！！
小月心中的第一念头就是，可看着外婆演得上劲，她也不忍心戳穿，只能飞快地说道：“cp就是英文情侣的缩写，后来指的是大家臆想中觉得可以冒粉红色泡泡的情侣。”
她说完后，心中无比骄傲。
没有比她语言表达力更好的天才了。
“那你哥哥和我们小依……确实合适。”外婆道，她的气息弱了很多，隐隐带着颤音。
小月心下咯噔一声，冲到了奶奶的病床前：“你不舒服？”
外婆冲着小月一笑，眉间舒展开来，轻轻拨了拨小月垂下来的碎发：“奶奶没事，小月，你去帮我……帮我倒杯热水。”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叫医生。”小月慌忙说道，她起身，跌跌撞撞的，脚下的鞋都穿反了。
在小月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外婆紧紧地抓住了被子，本就干瘦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她的额头上浸着细汗，真疼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忍多久了。
小月带着医生赶来的时候，外婆已经疼得蜷缩成了一团。
外婆年轻时就偏瘦，病重后更是清减不少，蜷缩在一起显得更加轻薄。
她仿佛记起年轻时的光景，她穿着湖水蓝的旗袍，轻轻摇晃着一把粉色烟云团扇。
“好看吗？”她巧笑倩兮问外公。
“阿云穿什么都好看。”外公这样回答她。
小月和医生奔过来的时候，她艰难地睁开眼，一阵白得耀眼的光亮遮住了她的整个视线。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了穿着西装的外公向她伸手。
她瞬间鼻头一酸，略带些许更咽：“谏之，你来了，我好想你……阿云……阿云想你。”
她心头也有些难过，她的谏之还是那样年轻好看，而她却已经老了。
老了，病了，也不似从前那样好看，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讲究。
“病人意识模糊了。”医生焦急道。
小月一下子慌了，她抓住外婆的手，强忍着泪意：“奶奶，你醒醒啊，我是小月，我是小月啊！”
“小月……”外婆呢喃了一声。
是她老糊涂了。
眼前的谏之温柔的轮廓变成了小月焦急的脸。
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上小月的脸庞：“乖，不哭……别告诉你小依姐姐。”
“奶奶……”小月的眼泪滴落到外婆的手上。
“小月……”外婆艰难地轻唤了一声，干瘦的手抓住了小月的衣袂。
“病人情况有点危险，准备抢救。”医生道。
小月握紧了拳，她总算是知道了，外婆在林小依来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只是，她为了不让小依担心，一直强撑着。
她可以理解外婆，就像她不一样哥哥知道她又在住院一样。
她和外婆一样，不希望最爱的人为自己担心。
“好，我不告诉小依姐姐。”小月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
小月怔怔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医生和护士将外婆带出去了病房。
医院，真是个讨人厌的地方啊。
她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到了窗前，住院部的下面是一处小花园。来这里的，除了看病的，就是来陪着亲人看病的。
这里的芸芸众生都苦楚，但凡可以选，没人想生病，没人想住院，也没有人像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
其实活着也未必真的那么好，不是生理上的疼痛，必然也会有其他的痛。
她试图伸出手捕捉透过窗户玻璃的夕阳，可指尖唯一传来的感触，只有那道永远都跨越不去的玻璃。
太阳快落山了，可太阳仍旧在。
她在这个热闹又清凉的人世间努力活着，是为了她爱的人。
她愿意一个人承受疾病的痛，医院里无止境的孤独。
外婆也是。
小月望着夕阳轻轻地笑了，可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有些清瘦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