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方
“宴将军有心了。”顾青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充分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感激，但拒绝之意也十分果断，“不过，本君喜欢等价交换，童叟无欺。将军的东西，本君恐怕要不起。”
宴凌低头看着她，斑驳的云雾下眸色如霓，须臾之后，意有所指地笑：“若君上不得已而有所需呢？”
需不需的，谁知道呢？
譬如此次入轮回界，若不是实在是无人可用，顾青还真不想让宴凌跟着去。
但，她别无选择。
她穿越得太过蹊跷，若不搞清楚其中缘由，只怕后患无穷，说不定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对顾青来说，活着虽然重要，但活得明白也很必要。
她故意让万山放出去的消息中，说神魂自入轮回界，就是防着万一延崆跟闻熠知晓她的行动而起疑心。
闻熠与魔君太熟悉了，她不能选他，甚至现如今还不能直接告诉他。
其他人，没那个实力，也不可能任由她调遣。
她手里现成可用的，只有宴凌。
作为六界之中最诡异难测的一界，仅凭顾青听过的描述来看，轮回界奇妙之处颇多，她一个人六界之外的外来者没法应对其中突变，必须得有实力强悍的人跟着才行。
选宴凌，既是深思熟虑，也是孤注一掷。
从闻熠交代她如何用传讯符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大概已经看出了不对。此时未怀疑，不过是因为尚未发现别的端倪，或者，又仅仅是……不愿深思而已。
可她不能因此心存侥幸。
内忧外患，已由不得她仔细筹谋。
她要搞清楚一件事——她到这方世界，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或者，换句话说，魔君，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而宴凌，这位身份存疑的魔界守将，此时恰好送上了门，对于陪她入轮回界一事似乎也乐见其成，甚至——他对魔君本人的了解，可能更甚过闻熠。
但他并未直接揭破什么，反而一直在虚虚实实地试探她，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她对他有所求，他未必没有！
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双方博弈的本事了。
顾青微微仰头，迎着宴凌的视线，笑得风轻云淡：“那本君便只能指望将军届时能大度些了。”
宴凌笑看着她，目光玩味，语气旎旎：“属下并不想大度呢。”
“无妨，将军并不欠本君什么。”顾青并不意外，缓缓笑了起来，声色平静，语气淡然，“若真有那一刻，生死自有天命，本君便赌天命站在我这一边。”
“君上可真是……”宴凌宛然失笑，一句话却只说了一半，低望着顾青，无声无息地默了片刻，随后伸手，修长的手指在顾青面前摊开。
掌心之中，赫然是一尾鲜红的羽翼。
顾青心中微动，望着他，面露疑惑。
宴凌的视线落在顾青眼里，眸中笑意晕开，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声色旖旎，仍旧是那副深情不悔的语气：“君上既以红梅相赠，属下自然也该回礼。”
“回礼？”顾青并未动作，只看着宴凌，好奇中又带着几分审视，“将军的回礼似乎太重了些。”
宴凌笑，刻意拖长了声音，语气悠悠，言辞恳恳地回：“属下对君上之心，如昭昭明月，君上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顾青轻轻呼了口气，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果断摇头：“那本君就更不能要了！”
见宴凌脸上的笑意眼看着就要换上幽怨嗔怪的神情，顾青平静着脸色，打开天窗说亮话：“将军有话请直说，如此厚礼，本君承受不起。”
宴凌眸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后笑得更深了一分，在顾青瞪视的目光中，声音悠悠地回：“君上不必介怀，如论如何，皆是属下心甘情愿。”
顾青与他对视片刻，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问：“将军对别的女子说话，也是如此含情脉脉？”
“君上觉得呢？”宴凌目光灼灼地看着顾青，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在顾青恼怒前，又恰到好处地放缓了语气，似解释，又似倾诉一般，笑道，“属下对别的女子向来不理会，对君上如此……也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顿了顿，又笑：“那个轩辕云澹当着君上的面自荐枕席，君上尚且坦然自若，怎么对属下的一片衷情却不能泰然处之呢？”
对方入戏如此之深，且自得其乐不想揭破，顾青只能冷笑以对，睨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行，宴大将军既然如此大方，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敢送，她就敢拿，反正用不用也是她说了算。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只对凤凰真羽了如指掌的活凤凰，倒也不怕宴凌使诈。
念头已定，顾青直接伸手去拿真羽。
指尖刚触及红色的羽毛，尚未拿起，原本托着着羽毛的手指便突然收拢，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柔软的羽丝擦着指腹划过，很轻很柔。
相比之下，手背上却是有些生硬又陌生的触感。
那不是她的手，是宴凌的——男子的手。
此刻，他并未掩饰。
顾青拧眉，抬头看宴凌。
宴凌默然无言地回看她，红唇上扬，眸光氤氲，眸底笑意荡漾。
顾青尚未开口，面色却突然变幻，一缕陌生的气息铺面涌来，庞杂的信息仿佛直接灌入脑海一般，猝不及防之下，让人目眩神魂。
再回过神来，宴凌已经放开了她，掌心中的凤凰真羽也转到了顾青手里。
顾青脑海之中，凭空多了一段记忆，就仿佛是记载着秘术的绢布一般，静静地挂在识海之中，随主人取用。
那是——凤凰真羽的用法。
“轮回界并不好探，界面之内空间诡异，形迹多变不可控。”宴凌含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惯常的懒散，说出话的却多了几分正经，“凤凰真羽，轮回界中亦可用，遇急困之时，可用此物暂避一二。”
顾青愕然抬眼，无声无息地看他片刻，随后直截了当地问：“将军何意？”
不仅凤凰真羽给了，连秘术都传了。
如此慷慨，总不至于是宴大将军真对她情根深种吧？
无缘无故的大方，必定埋着大坑！
“属下既然领了命要护君上周全，自然要竭尽所能。”宴凌笑得眉眼氤氲，被遮了半张脸竟也十分好看，手指再次张开，原本空荡荡的掌心下，一朵红梅悄然绽放，指尖捻着梅花随意把玩，冲顾青意味深长地笑，“更何况，君上确实十分合属下眼缘呢。”
顾青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拢了赤红的羽毛，放入储物袋中，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了公事公办的笑容：“既如此，那就多谢将军费心了。”
在秘境外头与宴大将军虚与委蛇太多没有什么意义，他试探她，她也未必不能顺势而为。
等到了轮回界，他什么打算，她自然能慢慢摸清。
东西收了，情也承了，客气两句，顾青压下心中疑虑，转身踏入了秘境中。
站在两人身后的澜凤撇着嘴角，面色复杂地瞄着两人动作，原本就捏起的手指又不自觉紧了一分。
他虽听不见两人说话，但动作还是能看清一二，那位魔君交给宴青的，分明就是凤凰真羽！
还有——魔君竟然握宴青的手！
两人交谈时那动作，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股黏黏腻腻的暧昧缱绻。
这是两个女人啊！
正想着，脑门上冷不丁地挨了下疾风，吃痛后的少年一下子回过神来，瞥着顾青的背影，烦躁又气闷地跺了跺脚，闷着脑袋跟上去，到宴凌跟前，又硬生生停住了，飞快地瞄了眼对方。
宴凌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毫不拖泥带水转身而去的女子，手中红梅缓缓消散，原本放于胸间的花朵轻轻飘出，落入掌中。
避魂陵下的面庞上笑意流转，指尖婆娑着红梅花瓣，于轻笑中缓步踏入了秘境。
澜凤呼了口气，紧随两人而入。
三人之后，陈乡也与云落等人也陆续踏入秘境。
秘境内外，看似一步之差，结界相隔，但踏入其中便觉天旋地转，仿佛是入了传送阵一般，眼前景致飞快变化，然后又疾速褪去，让人神魂晕眩，支立不稳，经脉中气息流动再次减缓，连神魂都有些察辩不清了——一步之隔，境界压制便直接漫到了极致。
等脚步落定时，眼前景致便倏然开朗起来。
进到秘境中的星衍宗弟子齐齐吸了口气。
和煦的微光下，成片成片的赤月花浮于半空之中，花瓣堪比手掌一般，比秘境外的赤月花大了数倍，偌大的根茎从土中拔地而起，须末繁复庞杂且极长，由粗到细，一直到看不真切的末端，遍布整个虚空，还随着层层叠叠的花瓣一起迎风飘扬，直接遮蔽了半边天。
其空中根须与地下根茎又交缠往复，一时竟无法分辨理清。
不知从何而起的阳光从根须和花瓣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众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顿生困意。
看清眼前铺展的花瓣，顾青捏了捏手指，轻轻抽了口气，面上也多了抹凝重。
她没想到，九断山秘境第一步便是如此危机重重！
怪不得延崆不让她进九断山！
顾青抬手，一巴掌拍在旁边尚在惊愕中的少年肩膀上，声音清朗，明显是对着众人在说：“闭气。”
澜凤被拍得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照着顾青的话敛了气息，再看向半空时，神情亦绷了起来。
这与他上次进九断山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虽说秘境入口变幻莫测，并无定点，但一般第一步并不会太难过，像这般一来就是赤月花挡路的，他从未听族中长老提过，更是头一次见到！
秘境境界压制下，只相当于炼气期的众人，根本无法抵挡住赤月花根茎散发的剧毒！
而此话花茎又极其脆弱易折，根茎断裂，剧毒必会散发，浸入肌理。
那也就意味着，这一群人要过重重花田都举步维艰！
更要命的是，经顾青提醒，澜凤恍然发觉，那照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