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宴青
顾青的确是故意的，从星衍宗的小弟子赵素在飞云楼拔剑时起，她就大概有了打算。
顶着魔君的名头，身边跟着魔君朝暮相处几百年的心腹以及心思叵测一步一陷阱的放浪下属，她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
但她需要一个契机，而赵素就是那个契机。
魔君现身人界通天城，势必会引起各方关注。
再加上她神魂受损的传闻，说不定就能引出什么牛舌鬼神。
只不过，这个牛舌鬼神出现得太早了，早得好像她在飞云楼不用出声，也必定会中招。
好在，目的是达到了。
但新的问题是，对于功法境界满级配置但基础修炼知识约等于零的顾青来说，要在不惊动有心人的前提下找路与赶路，着实有些费脑子跟体力。
循着大概的方向在辽阔无边的荒野地里走了一段，日头已西落，霞光漫天，荒野里的风开始大了起来，裹着碎石子直直地往人脸上吹。原本在荒野上四处觅食的小动物也四散而去不见了踪影，唯有长在巨石缝隙中的嫩黄色小花仍旧无拘无束地随风摇曳，在暮色中开始散发微光，极是好看。
既来之则安之，这世界的功法用不了，自然还能用别的——比如看林木或者草圈长势断方位。
顾青心态平和地接受了现状，于夜幕将至时，总算感应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抬头，远处天边的浮光一点一点近了，似乎正朝她而来。
浮光化成了人影。
顾青从巨石后头走出来，看着落地的两人，挑眉。
熟人啊，真是有缘。
柳睿与赵素收起剑，一眼瞥见了巨石下方的顾青，两人对视一眼，柳睿便率先走了上来，隔着一段距离便朝顾青拱手。
顾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见对方虽不热情但似乎没什么敌意，柳睿心中思量一番，朝巨石上方光晕笼罩的小黄花瞄了眼，随后同赵素示意，两人抱剑走到顾青跟前，客气地打招呼。
“在下星衍宗弟子柳睿，这是师妹赵素。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宴青。”顾青随口报了个名字，循着柳睿的视线，往巨石上方看了眼，目光落在嫩黄色小花上，顿了顿。
这两人是为花而来？
柳睿看着她的动作，拱手直言：“我兄妹二人寻此花已久，宴姑娘若不介意，可否相让？”
顾青做了个请便的动作，顺口问道：“这花没毒？”
柳睿顿住动作，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剧毒。”赵素抱着剑，从后头走上来，绷着脸，语气不怎么友善地回了一句。
“那二位寻这花是为何？”顾青不以为意，继续问，“制毒？”
赵素皱着眉头看她一眼，手搭上了剑柄。
柳睿反应过来，忙拉了赵素一把，朝顾青一笑，声音温和地解释道：“并非为了制毒。此花虽有剧毒，但可炼丹入药，且只生长于人界，极不好寻，今日也算是碰巧遇见了。宴姑娘若无他用，可否割爱？我兄妹二人可以仙植或灵石相谢。”
“那倒不必。”对于柳睿表现的善意，顾青欣然接受，回笑道，“二位可是要去九断山，不知可否捎我一程？”
“你自己没长脚？”赵素极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手已经握上了剑柄，蓄势待发。
柳睿此时也是沉默不言，目光悠悠地盯着顾青，没动作。
荒郊野岭之地，一个身份不明不以真容相示的人，守着赤月花，大方地跟他们交换，半句不提回报，却要与他们一起去九断山？
这场景怎么看都让人心生警惕！
顾青叹了口气，朝两人摊手，坦言道：“我不认识路。误打误撞才到了此地。”
这下轮到对面二人错愕了。
短暂的沉默后，柳睿开口，试探性地问：“不知宴姑娘出自何门何派？怎么未与师门同路？”
“我是散修，没有门派。”顾青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并无师承。
事实嘛，也的确如此——她都是纯靠自己悟！莫名其妙玄乎又玄地多了个乾坤界，御敌保命倒是可以，但要干别的……那本入门功法上压根就没写，她得自己摸索才行！
柳睿与赵素面面相觑，而后柳睿看了眼巨石上方，又问：“宴姑娘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确实不知道。”顾青果断摇头，“我就是看它长得好看，光晕自成，想来应该有什么不凡之处，本来想拔两朵回去试种，结果还没动手就遇到你二人了。”
赵素搭着剑柄，斜睨着她，默了半晌，才放开手，冷哼一声：“真是不知者无畏！”
柳睿此时也缓了脸色，重新露出善意，跟顾青解释道：“此话名‘赤月花’，春夏盛开，初开时色如鹅柳，其后色渐深，乃至赤黄。花开时集日月精华，逢夜自成光晕，其朵可入药成丹，利于洗筋伐髓，然根茎剧毒，折之便毒气四散，仙人难救。”
顾青真有些好奇了：“我等修道之人也不能挡？”
“筑基中期以上才挡得了。”赵素冷哼着回了她一句，显得极不耐烦，转头催促柳睿，“师兄别管她了，咱们先取花。”
柳睿也知道轻重，取花要紧，遂朝顾青歉然一笑，拱了拱手，随后终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巨石上。赵素也跃身而起，停在柳睿身旁，与他一道凑近了巨石边上缝隙处的赤月花丛。
顾青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边看边疑惑：“不是说拔了就要毒气四散吗？”
“连根拔起，不伤根茎即可。”柳睿回头，声音温和地答了一句，随后盯着花丛，面上多了丝严肃，“不过此花根茎细长，依石而生，根须盘桓巨石中，极不好拔。”
顾青明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手上动作。
不好拔，那大概是要用术法了，她还没见过化神境以下的修士是怎么用术法的，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能用？
却见柳睿将怀中长剑覆于背上，伸手靠近嫩黄色的花朵，隔着一指的距离，手与花茎间的气息突然有了异样的波动。
顾青眼里，能明显地“看到”柳睿指尖溢出金绿的光缕，如丝线一般，绕着花茎蜿蜒而下，随后没入巨石缝隙中，沿着细长繁复的根须一根一根裹住，直到浸满了整个巨石内核。
这花，花朵看着也就两指来宽，根茎却意外地发达，仅是三两朵，其根须竟盘桓了整个巨石——堪比小山丘的巨石！
不是很好拔呀。
顾青“看着”柳睿指尖的光晕蔓延而下，先时还不明显，但到巨石深处时那光晕便已经明显暗淡，到根须末端，直接没了。
好在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并未贸然动手。
柳睿与赵素对视一眼，赵素瞥了眼旁边看得起兴的顾青，想了想，亦放下剑，伸手拢住了花茎，与柳睿相似的金绿光缕顺着柳睿先前照亮的经络往下，沿着巨石中心又往尾端探了一段距离。
然而……还是不够。
赵素拧眉，柳睿亦叹了口气，两人脸色均不大好，显然是已尽力了。
“要不，”顾青看着迟迟不动的两人，友好提议，“我试试？”
赵素先看了她一眼，目光审视，片刻后挪步，往旁边让了让。
顾青走过去，照着两人的模样伸手，覆在花茎旁。
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顺着赵素两人先前开辟好的路径往下蔓延。
时有时无的灵气波动，让赵素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么弱的灵气？要是不仔细感应，根本都察觉不到！
这怕是才刚刚引气入体的门外汉吧？
柳睿也是哭笑不得，张了张口，到底没打击这位修道同仁的向道之心，只谨慎嘱咐：“宴姑娘先用灵气护住根须，小心将其剥离石缝，再用灵气牵引，将其慢慢拉出，等我们——”
话说到一半，柳睿与赵素齐齐色变，瞠目结舌地看着细嫩的花茎在顾青的牵引下，像拔萝卜似的直接往上窜了一大截，眨眼之间便连根而起——花朵光韵流转嫩黄可爱，根茎繁复分明完好无损！
他们根本没调动灵力！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连灵力波动都没察觉到，竟然拔起来了？！
这是什么秘术？
还是说，运气太好了？
“宴姑娘，你——”柳睿口中干涩，欲言又止，看了看半空中漂浮的赤月花，他跟师妹赵素的灵力还包裹着半数根茎，至于另一半，灵力根本没延伸过去。
“不是这么拔吗？”顾青一脸无辜，指了指空中飞舞的偌大根须，“是不是得拿个东西来装？”
柳睿这才回过神来，将赤月花尽数收拢，示意赵素。
赵素目光复杂地盯着顾青看了一眼，解了腰间的储物袋，递给柳睿。
两人将赤月花装好，跃下巨石，有意无意地盯着顾青看，一时无言。
顾青任由两人打量，一脸从容。
半晌之后，柳睿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不知宴姑娘是什么修为？”
“炼气期。”顾青脸不红气不喘，十分坦然地说了个最低境界。她本来就是才入门，炼气期的东西也不是很懂。
柳睿噎了噎，心头那股提起的气反而往下落了半寸，想了想，继续问：“方才听姑娘说想拔两朵花回去种，莫非姑娘精通此道？”
顾青认真想了想，评判一下，点头认可：“算是略懂种植吧。”
赵素在一旁持剑冷笑：“精通种植却不认识赤月花？”
“我是喜欢养花，但很多不认识。”顾青面色平静，半点没受赵素的影响，理所当然地问，“有问题吗？”
赵素气得一哽，还要再说，却被柳睿拦下了。
“快入夜了，此地太过空旷，来往人杂，不宜久留，先赶路要紧。”柳睿说完又看向顾青，耐心询问道，“我兄妹二人皆可御剑而行，不知宴姑娘可有什么飞行法器？”
“没有。”顾青对自己的一穷二白承认得非常大方。
柳睿仿佛早有所料，示意赵素从储物袋里找了把备用剑出来，递给顾青。
“那委屈宴姑娘先用我们的剑吧。”
顾青盯着递过来的长剑，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我不会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