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魔女与魔王(1)
姬莎笑过后,又说:“无论如何,感谢奥布里先生独创的炼金攻城炮和炼金护具,它们在抗魇战争时期给我们增添了不少胜算。”
魔王陛下在这时偷偷地朝她隐蔽地瞄了一眼。
姬莎:“也要感谢他给我们教出了这么优秀的魔王陛下,对吧?”
魔王陛下满意了,满意之下他大方地再度称赞了老师一句:“单纯作为炼金术师来说,他确实是一位伟大的开拓者。”
众人向墓碑颔首致意。
姬莎:“接下来是第三位,我们最好的战友,锡门。”
她放柔了声音:“虽然我也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个时候,安多斯,果然还是交给你吧。”
魁梧的兽人魔将点点头,举杯灌了几大口麦酒,才开口:
“我的哥哥锡门是个很厉害的人,别人总说我们兽人有勇无谋,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噢,也许我的脑子确实不太灵光,但我哥哥不是。”
“他很强壮又很聪明,当年我们狼部被战败的领主牵连,成了欲魔的俘虏,那些混蛋当着我们的面杀死父亲和叔叔们,逼迫剩下的年轻人给他们下跪,为他们杀人,不听话或者看不顺眼的就绑在烤架子上割肉。”
“当时很多族人都想着拼一把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被哥哥阻止了。”
“哥哥说,活下去的才是赢家,赢家才配有尊严。”
“最后我们赢了,可是哥哥他却……”
两米三高的壮硕兽人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魔王拜恩放轻声音,却依然无比坚定地说:“锡门没有输。”
姬莎深深点头:“对,锡门没有输。”
勇敢的魔将不仅赢回了族群的生存和尊严,还赢得了魔界的未来。
——不会再出现那般暴虐行径和血泪悲剧的未来。
安多斯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对!哥哥没有输!”
拜恩举起酒杯:“为我们伟大的胜利。”
安多斯也跟着举杯:“干杯!”
“干杯!”
姬莎:“接下来……”
接下来就要轮到亚兹精灵王蒲柏了,但是姬莎并不认识那位精灵王,更不了解他的事迹。
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石青苜蓿父女。
最终开口的是石青:“他是亚兹大陆精灵一族的王。”
“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王者。”
……
魔界幅员辽阔,地势复杂,此刻某处极为隐蔽的洞窟里亮起了微弱的火光,亚兹梦魇王正藏身其中。
梦魇天性喜欢黑暗和湿冷的环境,他却用魔法悬起了一朵小小的火光。
不过大概是因为火光的颜色是蓝紫的缘故,这样的火光并不能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梦魇王面前除了火光之外,还有一面干净而精致的全身镜,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位贵妇人房中拆下来的一样。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所用的这副身躯的头被拧掉,他一边嘲笑着对方引狼入室的愚蠢行径,试图利用那个头颅来内部偷袭,却被苜蓿火速阻止而失败。
然后他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那颗头颅。
动物的头颅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无外乎视听、嗅闻、进食、思考。
而这些,亚兹梦魇王统统都不需要,他从这副身躯中所获得的力量来源于躯体、脏腑和血脉,那颗脑袋反倒像个顺带的。
然而在丢失之后,他却仿佛本体被悄无声息地挖空了一大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空虚感和焦灼感在四肢百骸蔓延着,竟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他对着镜子,看到躯壳脖子上的断口处有一团凝实的漆黑雾气溢出,那是他本体的一部分。
看来是待在人形的容器中过久,让他的本体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形状吧。
于是他随意杀了两个魇神会会众,汲取他们的血肉来重塑躯壳的头部。
他是完全按照精灵王蒲柏的模样去重塑的,过去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吞噬过难以计数的生命,其中有善战的强者,也有人拥有着雕塑和绘画这类无聊透顶的技能。
所以重塑的过程理应是毫无问题的,那颗新头颅有着和蒲柏一模一样的浅金色长发、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
每一个零件的尺寸哪怕不说分毫不差,至少也是九不离十的。
然而当新头颅的双眼睁开时,亚兹梦魇王却没来由地一阵焦躁甚至恼怒。
——不对!不是这样的!
那张脸、那双眼睛明明应该更加地……更加地……
对了,会是光线的问题吗?
亚兹梦魇王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蒲柏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吞噬并寄宿在一个人族国家派往精灵领地的使者体内,而接待他的两个精灵族外交员也在短短半日内被他所侵蚀,成为了他之子嗣生长的温床。
而那些环绕着翠色高塔的精灵卫兵们,很快也会落入他的掌控吧。
所谓高洁的精灵族,也不过如此啊,他当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登上那美丽的翠色高塔,来到精灵族的王者面前。
翠色高塔的外墙由层层叠叠的藤蔓和繁花构成,在晴朗的白天,充沛的阳光会通过枝叶的缝隙向塔内投入优美而温暖的剪影。
而梦魇王进入的那天是阴雨天,于是高塔关闭外墙遮蔽雨水,并点燃了魔具灯用作照明。
精灵的魔具灯和人族王贵所用的不一样,不会刻意用昏黄的色调来营造奢靡暧昧的氛围,也不会加上带有精致刻面和华贵花纹的玻璃罩子来追求新奇炫目的视觉效果。
灿烂的阳光才是精灵们的最爱,于是他们的魔具灯也相当完美地重现了阳光的效果,无论是明朗的色调还是温暖的体感都无比真实。
从阴雨连绵的塔外走入塔内,就如同瞬间来到了另一片天地之中一般,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明媚得足以令人动容。
而精灵王蒲柏并没有坐在那浅金色荆棘构成的王座上,他随意倚靠在王座背后那巨大月桂树的树干上,正跟两位年轻精灵说着些什么。
蒲柏的身高在精灵中很可观,当他垂眸望向自己的子民时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高傲,反而隐约能看出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慈爱来。
他站在光中,却仿佛自己才是发光体。
年轻精灵行礼离开,精灵王的目光于是转向了求见自己的“人族使者”。
他的眼睛是通透得令人赞叹的浅灰棕色,就像是某种不存于世间的宝石。
浅淡的瞳色虽然美丽,却时常会给人一种疏远之感。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他转向梦魇王时,刚才面对年轻精灵时的柔和与慈爱荡然无存,仅剩冰冷又极富穿透力的审视。
就如同无形无迹的风一样,蒲柏瞬间已至梦魇王身前,近距离之下的瞳仁更显剔透,就如同暖阳之下流光溢彩却亘古不化的坚冰。
两名精灵外交员体内的梦魇幼体甚至都来不及挣扎惨叫,便瞬间化为齑粉,精灵毫发无损但面色惨白地拜伏在他们的王脚下,说着既惶恐又庆幸的话语。
精灵王冷冽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温暖的光中。
“丑陋的腐食者,肮脏的污垢,”
“既敢玷污我们的大地和阳光,就永远腐烂在地底深渊吧。”
琢磨着那曾经命悬一线的,明明应该让他倍感屈辱的回忆,梦魇王难得耐心地调整着身边的那朵光焰。
亮度再高一点,色调再明一点,温度再高一点,但也不能到烫的程度。
他费心调整的一番,再回头盯住镜子。
还是有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
那张脸的表情开始变得充满戾气。
但他忽然又愣住了:精灵王蒲柏有露出过这种表情吗?
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说自己的一生从未有过不甘、愤恨、失控的时候,况且就结果而言,蒲柏毫无疑问是个失败者。
——他拼上一切去守护的精灵族灭亡,他的尊严和骄傲被踩到地上,他自身也最终死去。
怎么可能会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呢?
梦魇王开始回想精灵灭亡的那一日,对蒲柏来说最绝望,最黑暗的那一日。
那时梦魇已经在亚兹大陆上占尽上风,接连将两个国度彻底毁灭,亡者的哀嚎成为了梦魇狂欢的配乐。
人类和矮人都开始向梦魇妥协从而谋求生路。
“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或许放在其他敌人面前是适用的,然而,梦魇这种生物在得到主动权和充足的生存空间后,繁殖速度简直就是在以几何倍数增长。
原住民的妥协非但不能为自己带来缓冲空间,相反,那只是在主动将自己作为食物奉上,只会让自身再无翻身之日。
那些人类国家和矮人部落难道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不,他们也许并不是没有意识到。
而是怯懦而自私的他们知道,强大的龙族和精灵必然会与梦魇背水一战。
他们呼喊着: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与民族!
他们想要踩着龙与精灵的尸体,成为大陆上光荣的胜利者!
这些私心与企图早已在梦魇王的算计之中,梦魇向来最能亲近也最能理解和利用那些阴暗而劣质的思想和灵魂。
因为和总是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摇摆不定暧昧不清的人们不同,它们本就是于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