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魔女与巨龙（2）
“法则”指的应该就是穆提人所说的“秩序”，如果苜蓿真能够感受到秩序，那么她肯定不简单。
不过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她会和阿奇战斗，却对拜恩和姬莎收敛的缘由也说得通了。
拜恩已至超越境界，姬莎是窥命和深渊魔眼的使用者，他们与大陆的秩序具有更为亲密的联系。
拜恩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么，我为刚才的事情想你们道歉，”苜蓿前半句话语气很真诚，后半句却再次强硬起来：“但是，如果有人敢对那条龙动手，那么他就是我的敌人。”
显然，她非常在意那条龙，但是对此她并不愿意多说。
姬莎很体贴地提出到距离巨龙稍远一些的一个有树荫的石坡上谈话。
到地方后，苜蓿用魔法编织出了藤桌和藤椅。
按理来说，坐到别人的魔法上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拜恩、姬莎和阿奇都没怎么犹豫地落了座，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
只有后面赶来的班纳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的“作死”行为，一边给阿奇上治疗魔法。
拜恩直入主题：“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你的故乡和你的敌人吗？”
“可以，”苜蓿用因为抑制着情感而显得格外生硬的声音说：“我来自一片叫做亚兹的大陆，那里曾经有过巨龙、精灵、矮人和人类，有过繁荣的文明。”
“后来……那肮脏的梦魇入侵，大陆最终失去了生机，残存的亚兹人付出巨大代价造出了一艘大船，在凶险的无尽海上流浪了很多年。”她的语气渐趋尖锐。
“大陆最终失去了生机？”阿奇对这个说法感到疑惑：“你的同胞们，输给了梦魇吗？”
苜蓿冷笑了一声，说：“不，他们本来可以赢的，可笑的是英雄都在战场上死光了，而剩下的懦夫亲手将胜利推离。”
拜恩：“那么，你们的敌人，那些梦魇呢？”
苜蓿沉默了一下，向拜恩伸出手说：“先把果盘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原来真的连原主人都叫它果盘，拜恩如她所愿将果盘还给了她。
苜蓿抚摸着合拢状态下的果盘，似乎那之中蕴含着能让她安定的力量。
她说：“除了梦魇王之外的所有梦魇都已经灰飞烟灭，但梦魇王，他应该是在封印状态中被亚兹人带上了船。”
“然后，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困住梦魇王的封印在日渐松动，亚兹人在发现了你们的大陆后，将那只梦魇王送上了岸。”
——屈服于灾祸的失败者，可鄙地选择将灾祸转嫁。
于是，魇神会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并由此得到了来自异大陆的力量；穆提大陆尚未从战争的创伤后完全恢复，又被迫迎接下一场灾祸。
就像蜂族人罗亚尔所做的预言一样，四人确实是从梅格岛得到了非常关键的线索，但没有人能够为这种发现而感到高兴。
几秒的沉默过后，苜蓿有些尖锐地反问道：“我已经将你们想知道的都告知了，那么，你们又要怎么办呢？这片大陆的英雄们？”
拜恩却说：“都告知了？不，你并没有说清楚全部的事实。”
聪明人往往会从所能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一切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而不是仅仅依靠别人的言语。
姬莎：“虽然你用混淆魔法极力掩饰了，但你没有心跳和呼吸，关节运作的声音也很怪异。”
阿奇：“你几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触感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这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你的战斗方式。”
姬莎：“所以，你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苜蓿小姐。我们见过那些梦魇崇拜者制造出来的难以杀死的士兵，你和他们应该是同一种存在。”
被不容置疑地揭穿后，苜蓿先是微微垂首，随即仰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大笑。
在这种大幅度的动作下，她嗓音中原本微小到极易被人忽略的违和感就被凸显了出来——笑声中夹杂着丝丝漏风声，就如同喉咙或者胸口被开了个洞一样。
她忽然唰地站了起来，吓得班纳立即绷紧身体凝聚魔力，却被阿奇按下。
“你们说，是同一种存在？不，不一样！”
“我可是他们牺牲了整整上万军队来猎杀，然后费心制造出来的王牌呢！”
“我可是那群肮脏的东西在做出那种事后还敢……是他们得以在海上苟延馋喘两百年的基石！怎么可能会一样！”
姬莎：“我很抱歉。”
苜蓿的反应超乎想象地激动，但姬莎他们能看出，她只是在发泄情绪，所以除了这句道歉以外他们都没有说话。
苜蓿的失控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的胸腔里发出一阵抽风声，就好像是哪怕这具身体已经不需要氧气了，她仍本能地希望能够通过深呼吸的动作来平息自己的心绪。
但她才刚缓慢坐下，拜恩就接着开口：“你没有说明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那只梦魇王曾经被封印的地方，是那里，对吧。”
他遥遥指向那头小山一样的龙，封住龙的晶体虽然是透明的，但表面凹凸不平，错乱折射的光线让人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形。
要很仔细地分辨，才能看出龙的前爪正用力地收握着一样什么东西。
而那一处的晶体出现了几道裂痕和一个非常细微的小口——有某样东西，已经从那里面逃了出来。
但拜恩做此推断的决定性依据并不是这个，而是他和姬莎从那块巨大冰晶中所解析出来的结果。
那本是一个残缺的封印魔法大阵，它的破损就是源于龙的前爪位置。
那只梦魇王恐怕是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一个一个地削弱破坏紧密串联的魔文，才得以从中挣脱。
拜恩一双红瞳中折射出锋利的光芒：“那么，回到之前你提出的问题，我们的做法，毫无疑问就是要杀死梦魇王，再让做出这件事的亚兹人付出代价。”
“所以，要不要和我们做一个交易呢？”
苜蓿：“交易？”
拜恩：“你之所以会守在这座岛上，一是你无法解除那条龙身上的封印，二是你本身的身体问题。”
苜蓿：“……没错。”
拜恩：“那么，我们会为你解决这两个问题，相对的，希望你与那条龙能够帮助我们对付梦魇王。”
苜蓿：“要我去和那些肮脏的怪物战斗是求之不得，但是他，那需要看他本人的意愿。”
拜恩：“可以，那么，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从龙身上剥离出来的封印冰晶，归我和姬莎所有。”
姬莎和拜恩并肩站在龙脚下，仰望那小山般的庞大生物。
它和魔具空间里的那条龙，或者准确来说是模仿龙制造出来的幻影不一样，它通体深蓝，是像夜幕初临时的天空一样的颜色；它的体型要更大，肢体也更加健硕。
然而哪怕是隔着冰晶也能看出，它已经满身疲态，被凝固在封印中的伤口泛着灰褐色，蓝色的龙鳞也失去了光泽。
姬莎问拜恩：“你想要这些冰晶，是因为有进展了吗？”
是有什么进展？
那当然是帮姬莎解决秘术代价的进展。
“是的，”拜恩说：“而这个东西可以用上。”
使用窥命会付出魔力与生命的代价，但魔力与生命是缓慢流失的，这其中的实际原理，拜恩通过观察理解为：是术者体内外的屏障被打破，导致力量外流溢散。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用另一股力量再造一道屏障，但这股力量不能是他自己或是别的什么人的魔力，而必须要是更加亲近秩序的力量才行。
于是他想到了曾经的蜂族族土天风岭。
魔力不仅仅存在于空气之中，大地里也有魔力流动，就如同山川湖海一般千年如一日地循环着。
土地里的魔力甚至要比空气中的还要浓郁和纯粹，只是很难被地上的生灵直接调用，但如果能选择一处魔力充沛的地方居住，那么它所能带来的好处也是非常可观的。
在魔界，能被大族群选为聚居处的地方大多是魔力丰沛的宝地，蜂族的天风岭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天风岭已经被决意玉石俱焚的蜂族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毒土，但实际上蜂族只破坏了土地的表层，并没有过多地干扰到地下魔力的环流。
经过两百多年的恢复和积累，那里已经积累了不少纯净的大地魔力，它们与姬莎的体质很是契合，拜恩已经尝试过将之抽取转化，炼成一道人造屏障。
可喜的是，这个方法确实行得通；
遗憾的是，按照拜恩的计算，哪怕过程中不出一点错，天风岭的魔力也仅仅足够为姬莎延三十年左右的命。
恰在此时，他找到了一条被封印的龙。
那道以冰晶为载体的封印，其魔纹的复杂程度，哪怕是拜恩和姬莎加上佩瑟拉联手，也至少要花上两天一夜才能构建出来。
这样深奥繁复的魔纹，为的就是将一股庞大的力量化用为维持封印的能源。
拜恩能够感觉到，那股力量比大地魔力还要亲近秩序，他想起了苜蓿所说的亚兹大陆的结局。
这大概就是那片土地所遗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