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待长风
第5章第五章：待长风
瑞王做不到正常探望“病重”的丽妃，但是他暗中打点一下，偷偷去看姒韶还是可以做到的，他毕竟有些势力。
那么这也为默韶和姒韶替换身份做好了铺垫。
默韶对瑞王唯一的要求是——
不要告诉姐姐。
她如是写道。
至少现在不行。
默韶不愿知道原来的时候，在自己替换身份为她死去这件事上，姒韶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即使她知情，默韶也愿当她不知情。
俞遥叶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在遇到生与死抉择的时候，往往会放弃别人保全自己，像姒韶和默韶这样关系不错也仅仅是不错的姐妹，其实，很容易选择。
她也许会有点愧疚，但也只是愧疚，并会给自己找一个极好的借口。
前世时，动手的人是温长风，而这一次，是她自荐是瑞王辅助。
姒韶会有愧疚，但有很好的推脱对象。
当然，默韶不愿知道姐姐内心的想法，俞遥叶就绝不去掀开它。
是夜，天幕的黑色里透着深色的蓝，阴影似的云在缓慢移动，月如钩，皇城的风声猎猎，在空旷的路上，透着几分肃杀之意。
披风和斗篷融在吃人的夜色里，叫人看不真切。
冷宫里点着一盏灯，发出“噼啪”的一声，姒韶的睡眠很浅，睁开眼淡淡望去。
微弱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忽然有了动静。
姒韶才支起身子，便闻到一阵香。
随即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进来了，一人兜帽下的脸与姒韶有八分相似。
她脱下斗篷，是和姒韶一样的打扮。
唯有一双眸子，能叫见过她们的人瞬间分清楚她们。
“默韶，”瑞王抱起姒韶后，突然开口，“其实，是因为本……因为我说过温长风喜欢姒韶，对吗？”
默韶扯出一个纯粹的笑容。
瑞王艰难地开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发出的却只是嘶哑的一声：“对不起。”
默韶推了推他，示意他快走。
瑞王最后回头的时候，见默韶乖乖站在冷宫中间，见他回头便笑着挥了挥手。
一如王府中那个在浇花时见他路过，微笑招手的模样。
可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他不忍再看，抱着姒韶出了宫，速度很快，不敢停歇也不敢回头。
冷宫里只剩下默韶一个人，她睡回到床上，没心没肺地数起了羊。
数到37的时候，她便睡着了。
第二天，姒韶醒来，与往日不同，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花香，温暖舒适。
阳光跑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鸟鸣。
她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房间，茫然起身时，门开了。
进来的人是瑞王。
“王爷？”姒韶的意识还有些飘忽，每一步都像踏在梦里。
瑞王忙上前扶着她，想着药效可能还残留着点。
“怎么会？”姒韶似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梦里，一时间惊愕异常。
瑞王在夜里就一直在想，等姒韶醒来，该怎么同她讲这件事。
只是想了一夜，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连想一个谎话去圆，瑞王都想不到。
或者说，一旦想要编造一个谎话，他眼前就是默韶向他挥手的模样，心中便异常难受。
“姒韶，”瑞王不敢看姒韶的眼睛，便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就是默韶，在人前，不要开口说话。”
这一句话说完，姒韶还有什么不懂呢。
瑞王放下手的时候，姒韶的眼里全是泪水。
“是你……”姒韶的声音在颤抖，“是你逼迫的默韶？”
瑞王没有说话，没有立刻反驳，但这模样被姒韶当成了默认，随即迎来一顿捶打。
“你疯了吗？那是我妹妹！你的王妃！你的妻子！”姒韶哭得撕心裂肺，瑞王任她捶打，最终抱住了她颓软下滑的身体。
“姒韶，你恨我吧，恨我就好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当一个牺牲品。”姒韶的话里每个字，何尝不是在敲击瑞王的心。
那个孩子，原是他的妻。
姒韶哭晕了过去，三天未与瑞王说过一句话。
府里的人发现王妃愈加得宠，几乎被王爷捧在了手心里，每个人都在打趣——
瞧王爷从前不搭理王妃，现在风水轮流转，反而得看着王妃使性子了呢！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花丛中微笑，在玉阑干边喂鱼的孩子，已经不在王府了。
第四日，姒韶在默韶的屋子里翻出一个箱子。
姒韶打开箱子，原是一箱子的纸。
放在上面的第一张纸上便写了三个字。
待长风。
翻过十张待长风的纸张，终于变成了画。
石桥初见，吹笛的白衣公子。
秋千下，为她荡起秋千的温雅青年。
满池萤火，带她在丛中奔跑的男子。
幽静树林，与她提灯看花的美貌郎君。
又一轮月，携手点亮长明灯的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
前几张只是画出了意境，画出了心情，姒韶虽然觉得熟悉，但无法确定那是谁。
前三张还是姒韶熟悉的默韶画画的感觉。
那是默韶画一朵花，画一只鸟的时候，那一种单纯画着美好事物的感觉。
但后面两张，便渐渐带上了细腻的心思，缠绵之情。
姒韶看得心惊，只因画中人再怎么看，都不是瑞王。
而下一张。
画的是一个人的眉目，画得无比细致。
画得让姒韶一眼就认出了这画上的男人。
这个让她避之不及的疯子。
颤抖的手终于抽出了最后一张纸。
看完上面的字，纸张飘然落地。
姒韶的泪无声地落下来。
「惟愿长风，平安喜乐。」
心中有一个猜想，姒韶不敢确定，就这样，三天未与瑞王说一句话的姒韶，带着箱子去找了瑞王。
瑞王还在书房，带霜守在门外。
姒韶进门的时候，使了个眼色，瑞王遣退了带霜。
“伯恒，我问你，你是否知道默韶有心上人？”姒韶将箱子放在案上，转身问道。
瑞王移开了视线，不答。
“是温长风，对吗？”姒韶追问道。
瑞王顿时看向她，不确定道：“温长风来找过你了？”
姒韶摇头，遂打开了箱子。
“是默韶房里放着的东西，里面……都是温长风。”姒韶垂眸。
瑞王便长叹了一口气。
听了瑞王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姒韶又忍不住流泪。
“所以，是你告诉了默韶，温长风喜欢我，是你告诉默韶，爱一个人便是看他平安喜乐，是你答应默韶，让她去代替我死？”姒韶质问道。
“姒韶，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况且那句话，我不知道默韶会记在心里……”瑞王忙去搀住姒韶摇摇欲坠的身躯，姒韶却自己站住了。
眼神坚定道：“这件事情，温长风必须知道。”
又见她喃喃说：“或许……他能救默韶呢……”
姒韶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瑞王的胳膊道：“温长风一定能救默韶，他一定有办法，伯恒，我去找温长风，我去找他！”
瑞王连忙制止了姒韶：“姒韶你冷静一点，现在你的身份是默韶，你根本不能去找他，况且温长风神出鬼没的，我的人去找他都只能查到一点点踪迹。”
“那我能做什么？”姒韶流着泪，无助地问。
瑞王吐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字：“等。”
等温长风来找默韶。
温长风在那日觉得自己对着默韶有些不正常以后，就没有像往常那样早些来寻她，比往常晚了两天。
这些日子里，他在想自己的心，究竟是不是为默韶动了。
于是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看花是她，水中也是她。
看云似她，天上到处映着她。
比对初见姒韶时的心动更加明显。
姒韶在心上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只留下默韶，他终于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思，也由于他确认了自己爱上了默韶，就没有去管姒韶的死活。
今日是丽妃将要病逝的日子。
他知道，但没有了想要去营救的心思。
宫中那个人，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
只是想着心上人听到自己姐姐的死讯怕是会伤心好一会儿，自己还是得多陪着陪着她，便又动身去了瑞王府。
在去王府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如何让默韶摆脱瑞王妃的身份，到时候，他也放下国师的位子，一起隐退山林，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姒韶在梳妆台前将唇上的胭脂细细抹匀，插上一支翠玉簪后，她听到了敲窗的声音。
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姒韶起身，目光自然而然转向了那个木箱子。
而窗户已经被打开了，温长风站在窗边，嘴角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他见屋里的女人穿着不同于往日的华丽服装，头发全部绾了起来，妆容精致，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箱，仿佛一早就在静静等他来。
刚想开口，女人抬起了眼皮，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与她妆容与气质十分相称，也不得不说是完全不同于默韶的另一种成熟的美。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犹如两个人。
笑得如沐春风的男人不笑了，一双眼睛犹如浸了雪水，冷冽无比，声音也不由冷得令人害怕——
“你不是默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