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合作
当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东方泛起了一丝微红的曙光。
李玉肆被千雅晴地喊声吵醒，披散着长发，仅穿一件白色长衫，光着脚便去开门。一拉开门栓，千雅晴就推门进来，反手一推，又把门关上了。
千雅晴穿戴整齐，脸上涂了胭脂水粉，但李玉肆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她眼底的乌青。
“你昨夜又没睡？”李玉肆问道，“莫非又熬了汤？”
“是岔铺没睡好。”千雅晴眼珠转了转，因说了谎而不敢瞧那双清澈的眼睛。
李玉肆听见没熬汤后松了口气，走回到床边开始穿鞋穿衣。待她穿好后，瞧见千雅晴正对着铜镜把玩着梳子。
千雅晴道：“我来给你梳头吧。”
“也好。”李玉肆走过来坐在了镜子前。
她开始给她梳头，她则瞧着镜子里的她。她的样貌并不像她母亲，没有碧蓝的眼眸，但她肌肤白皙如雪，弯弯柳叶眉，俏鼻高挺，一对瑞凤眼深邃如海。虽然这十年来，她们每日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但她总是不太懂她的心思。比如此时，她主动说要梳头，却又眼神飘忽不定，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有心事？”李玉肆问道。
“你今日要去见吴王？”千雅晴不答反问。
“是，黑匣子在他手中，我须去拿回来。”李玉肆担心地瞧了她一眼，“你素来不喜与朝廷打交道，就不用随我同去，留在客栈好好休息吧。”
“不，我要去，吴王诡计多端，你又太容易相信别人。”
“朝廷与我们不是敌人，你不必担心。”
“你觉的他会把东西交出来吗？他若不交，你会怎样？”千雅晴问道。
“他会交出来的。”
“为何如此肯定？”千雅晴直视着镜子里的李玉肆。
李玉肆望着镜子中那双审视的双眼，也不想瞒她，便交代道：“朝廷一直想与我们合作，若是以此来谈条件，吴王定会将东西拿出来。”
“合作？”千雅晴惊地睁大双眼，并停住手中动作。
“是。”
“不可！你不许与他合作！”千雅晴怒目圆睁。
见她忽然发脾气，李玉肆有些无奈道：“这是师父的命令。”
“师父”千雅晴冷笑一声，“那你呢？你李玉肆的想法呢？”
这声冷笑使李玉肆心中一慌，隐隐有些不安，便耐心解释道：“师父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现今形势，你是知道的，小妖王与旧党权势之争，妖界时常发生战乱，很多妖无家可归，频频越界伤人。更有甚者，如同昨日那两只妖一样，披着人皮假扮成人，在人界生活。这样隐藏在人界的妖很多，仅凭我们御幺门，仅凭上百个除妖师，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保护人界安全。眼下，只有跟朝廷合作，借助官府的力量，建立捉妖衙门，完善捉妖制度，减少杀戮，人、妖才能真正和平共处。”
“建立完善捉妖制度？”千雅晴嘴角向上扯了一下，似笑非笑：“这也是师父命令吗？”
李玉肆顿时红了脸，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答道：“这是我的想法，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妖都是恶妖，也有心善的好妖。若能建立完善的制度，给妖按律定罪。害人的妖除之，未伤人的妖驱逐，偷盗抢劫的妖按刑□□，岂不更好。”
“哼，”千雅晴的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劲儿。“没必要跟朝廷合作，朝廷可以招兵，我们为何不能招人？只要多招些弟子，在各地建立分部，就能扩大自己的势力。”
“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李玉肆摇了摇头。
“是你太天真了！”千雅晴沉着脸道：“因大师兄的死，师父恨透了妖，她恨不得将所有的妖都斩尽杀绝，又怎会让你去弄什么捉妖制度？”
李玉肆愣住了，千雅晴的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自能生羽翼，何必仰云梯。”千雅晴忽地一笑，双手圈住她的脖子，低头凑在她的耳边道：“要想掌控一切，除非自己做掌门”
“晴儿！”李玉肆一惊，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转身面对着她，打断了她的忤逆之言。“这种事莫要说笑。”
千雅晴横抱双臂，满不在乎地看向了一旁。
李玉肆只觉背心发凉，蹙眉劝道：“晴儿，刚才的话，以后莫要再提起。这些年来，朝廷与御幺门的关系本就微妙，御幺门肩负除妖重任，朝廷依靠我们，却也忌惮我们。若是合作便相安无事，若是擅自扩大势力，恐怕朝廷会认为我们谋逆。本门祖师定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御幺门只除妖，不管人，人的事归朝廷管，若我们扩张势力，那也是越界。”
“呵呵，”千雅晴冷笑一声，“朝廷，官府，都不过是一群废物！”
李玉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劝道：“是，我也讨厌长州官府的不作为，不能将害你全家的凶手缉拿归案，可这并不表示所有的官府都是废物。”
“你根本就不明白！”千雅晴双眼泛红，“你可知我的仇人是谁吗？”
李玉肆惊诧道：“莫非你已知是谁？”
“你”千雅晴气的将她一推：“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我看你只关心狐妖！”
听她提到霓舞，李玉肆有些心虚，柔声道：“你并未告诉过我你的仇人是谁？”
“我没告诉过你吗？好，若是吴王，你会替我杀了他报仇么？”千雅晴满是期待地望着她。
偏偏李玉肆以为她说的是气话，“你不要胡闹”
千雅晴的心凉了半截，失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站在我这边。”
李玉肆心知千雅晴的痛苦，千家灭顶之灾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就像一个马蜂窝，每捅一下，都会被蜂拥而至的马蜂刺的伤痕累累。她不希望她一直深陷仇恨中走不出来，于是劝慰道：“晴儿，我不希望仇恨成为束缚你的锁链”
“罢了，我不想再说这些。”千雅晴冷冷道：“还是继续梳头吧。”说完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千雅晴是霸道的，李玉肆并不反抗，任她将自己按坐在了椅子上，并转身背对着她，好方便她梳头。
千雅晴再不说话，十指灵活，很快便替她梳好了发髻。
“大师姐，你在吗？”门外传来了许怀义的声音。
“何事？”
“吴王派人送来了帖子，请你去镇上的春风楼。”
“好的，我知道了。”李玉肆应道，并担忧地瞧了眼千雅晴。
“我与你一起。”千雅晴冷冷道。
李玉肆、千雅晴与许怀义三人来到了春风楼。
许怀义手摇一把从路边小贩处买来的折扇，指着酒楼的招牌，扮作书生腔调，摇头晃脑的念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春风楼，可真是好名字啊。”
师弟佯装诗人的模样惹得李玉肆扑哧一笑，站在她身旁的千雅晴依旧冷着一张俏脸，没有半分笑容。
陈六带着两个侍卫迎了出来。他先望了眼千雅晴，才对他们弯腰行礼道：“几位大人，里面请。”
“请带路。”李玉肆礼貌地微笑着。她并未认出这个唯唯诺诺的侍卫就是少时曾与她一起生活过几个月的陈炎哥哥。
“大人这个称呼好玩。”许怀义笑着，扇了扇手中折扇。
千雅晴一脸嫌弃睨了他一眼，他浑然不觉，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李玉肆脚步顿了顿，自出客栈之后，她就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回头一瞧，酒楼周围只有一名牵着孩童的妇人和一名挑柴赶路的壮汉，并无任何异常。
“怎么了？”千雅晴见她回头，便也回头，眼神如鹰，警惕地扫了扫四周。
“无事。”李玉肆笑了笑，脑中却闪过了一抹红色身影。
跟着陈六来到了二楼，走到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口时，他停下道：“王爷有令，请李大人放下法器随我进去，其余大人就请去隔壁喝喝茶，吃吃点心。”
李玉肆点了点头，将橙伞递给了千雅晴，“你们去隔壁等我。”
“好。”许怀义把玩着折扇，走进了隔壁包厢。
千雅晴接过法器，虽不情不愿，但知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便叮嘱道：“你小心些，有事喊我。”
“放心。”李玉肆看了眼千雅晴，便推门走入包厢。
千雅晴则昂着头迈入了隔壁包厢。
房中，吴王跪坐在软垫上，身前茶几摆放着茶点。
李玉肆抱拳弯腰行了个揖礼：“见过王爷。”
吴王点了点头，手指向对面茶几道：“李姑娘请坐。”
李玉肆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跪坐在了软垫上。
吴王给陈六使了个眼色，陈六欠身退下。随后，丫鬟端着盘子进来，奉上茶点后也退了下去。
李玉肆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菊花香扑鼻而来，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吴王一双眼睛在李玉肆身上扫来扫去，“这不算什么好茶，姑娘若喜欢喝茶，可去我府中做客，我拿上好的春茶碧螺春招待姑娘。”
“多谢王爷好意，我们御幺门弟子是不能随便下山的。”李玉肆婉拒道。
吴王尴尬一笑，手扶茶杯，问候道：“白掌门近来可好？”
李玉肆放下手中茶杯，淡淡一笑：“多谢王爷关心，师父她很好。”
吴王寒暄道：“寡人还是在十几年前，见过白掌门一面。那时先帝南巡，遇到水蛇作乱。我与将士拼死保护先帝，依旧敌不过妖孽，幸得白掌门及时赶到，除掉水蛇，救下了先帝。白掌门那飒爽英姿，到如今都还刻在我的心里呀。”
吴王那轻浮的笑容让李玉肆对他顿失好感。他顿了顿，继续道：“昨日我等遇险，又幸得姑娘赶来相救，姑娘年轻有为，才貌双全，不愧是白掌门的高徒啊。”
“多谢王爷夸赞，保护人界，是我御幺门除妖师的职责。”
吴王狡黠一笑，“不过，御幺门能忽然出现，赶走妖兽，恐怕不是巧合吧？”
李玉肆看着他，不疾不徐道：“王爷来到偏僻村子，妖兽围攻村子，这些应都不是巧合。”
“哈哈。”吴王笑了笑，伸手从茶几下方捧出黑匣子放在上面。“恐怕都是为了它呀。”
“是。”李玉肆微笑道。
吴王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继续道：“前几日，本王收到消息，说山中发现了与妖有关的异物，便亲自带人寻到村子里，找到了这个盒子，只是万万没想到，妖界也这么快就得到了风声。”
“那王爷可知盒子里是何物吗？”
吴王摇了摇头，“我并未打开过。”
李玉肆收起了笑容：“这个看似普通的黑匣子，其实是本门宝物。三年前，老妖王被本门叛徒南鸢师叔收服，化作妖丸后装在黑匣子中，埋于地下。不久前，有人将消息告诉了师父，师父才命我等来寻。”
“原来如此。”吴王摸了摸胡子。
李玉肆继续道：“此物在王爷手中很是危险，既然妖界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么必定会再次前来夺取，给人界带来灾难。请王爷将盒子交给我，我会放入本门镇妖塔中，将其净化。”
“既然与妖有关，当然应该交给御幺门处理。”吴王眼珠一转：“不过，寡人听说，凡人若吞食妖丸，将会获取妖的法力，不知是否属实？”
“是。”李玉肆点了点头，“南鸢师叔就是因为吞食了妖丸，变的不人不妖，最终被逐出师门。”
“难怪”吴王若有所思。
“老妖王法力强大，一般人吃不消，若被反噬，就会变成无意识的怪物。”李玉肆担心吴王亦会动此邪念，便提醒道。
“那妖呢？”
“妖也一样，欲速则不达，自身不能承接，只能毁掉自身。”
吴王点了点头。“寡人会将此物交给姑娘，但寡人有件事，希望姑娘转达给白掌门。”
“王爷请讲。”
“现下妖越来越不守规矩，还有不少披着人皮混在人群中。”吴王左右望了望，眼中担忧。“我等凡人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就像昨晚，有刺客行刺，明明中了我的暗器，却又凭空消失，这等本事，也不知是人是妖。”
“确实如此。”李玉肆也是忧心忡忡。
吴王继续道：“陛下一直想跟御幺门合作，建立专门的捉妖军，好保障百姓安全。希望姑娘将此想法转达给白掌门。如若有意，陛下将封白掌门为国师，并亲临御幺门，商谈具体事宜。”
一切都在李玉肆的预料之中，她笑道：“王爷请放心，其实师父也正有此意，她曾吩咐过我，要我转告王爷。”
吴王愣了愣后，双手拍桌发出了一声长笑。“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会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李玉肆嘴角上扬，她为能够合作而感到喜悦，但同时，她又十分忧虑。她该如何说服师父，好让师父同意量刑制裁，实现她心中所想呢？这是个很头痛的问题。
就在她发呆时，吴王倏地将盒子打开了。
一颗如鸡蛋大的黑色妖丸，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姑娘，你查验一下。”吴王道。
妖的法力越高，化成妖丸后就越大，如鸡蛋大的妖丸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妖力。她很确定这就是老妖王。
“是的。”她点了点头。
“那你拿去吧。”
“多谢吴王。”李玉肆起身，走到吴王面前，将盖子盖上，手捧匣子回到了自己的茶几，跪坐下来后，将盒子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布袋里，扎紧后背在了背上。
交接完毕，吴王显然松了口气，开心地喊道：“来人啊。”
“王爷。”陈六推门而入。
“上菜。”
“是。”陈六躬身退了下去。
丫鬟进来收走了茶点，又端上了菜食。丫鬟刚走，一名身穿翠绿绣百蝶度花裙，身形婀娜的女子翩然而至。她面对着李玉肆，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
李玉肆心觉奇怪，莫非吴王还请人跳舞助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