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毒
毒蝠抓着李玉肆，穿过甬道，钻出地面。
甬道的另一头通往千家废宅背后、汉湖东畔的树林。自从千家出了事，汉湖东畔就鲜少有人来，这片林子也就随之野蛮生长，枝繁叶茂，将阳光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阳光照射不进来，林子里阴暗潮湿，地面上长了不少苔藓。
毒蝠在林中盘旋一圈，将她放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杈上。
被毒蝠咬了一口，李玉肆已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中。毒蝠牙上毒性远超眼镜蛇、毒蝎子、毒蜘蛛等毒物，普通人被咬一口，会当即毙命。她因习过法术，此刻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不远处，从千宅废墟中，传来了另一只毒蝠的叫声。毒蝠听到呼唤，扭头展翅，正欲飞过去。
这时，两支藤条从树枝的缝隙间悄然滑来，与此同时，树林里响起了一道悦耳的声音。“你这畜生，怎跑到这里来了？”
霓舞一袭青衣，脚踩树叶，翩然而至。
话音刚落，两支藤条就分开了，先后缠上了毒蝠的两个翅膀，将它牢牢缚住。
“你不该来此害人的。”霓舞貌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毒蝠眼里闪着凶光，嘴里一阵叽哇乱叫，用力挣扎着。但它越用力，反而被藤条捆得越紧，就像是一只风筝，挂在空中，挣不脱，而“线”的另一头则在霓舞手上。
霓舞立于枝头上，拉扯着手中藤条，逗弄着毒蝠。拉了两下，她便觉的无趣，四下里瞅了瞅，将眼神落在了树梢上躺着的少女身上。
手一拉一扬，毒蝠便被绑在了树干上。
她飞到李玉肆身旁，跪坐在树杈上，撩开她身上树叶，本想看看这人是死是活，可当看到她的脸时，她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大变。“是，是你？”右手环住她的背部，将她抱在了怀里，左手扳着她的下巴，检查伤势。
李玉肆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嘴唇发黑，鼻子有血渗了出来。
霓舞见她衣袖上有破洞和血迹，一着急，干脆将衣袖一把撕开，光洁的手臂上现出两个黑洞洞的伤口。她想也不想，俯下身子，吸吮住伤口，把吸出的黑血吐掉，再接着继续。反复几次后，她觉的有些头晕，便抱着她，轻飘飘地落地。
坐在地上，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右手掌心覆盖在她的伤口处，使出疗愈之术，不一会，将掌心挪开，只见她手臂皮肤光洁如玉，伤口消失了。
她这才缓了口气，一抬头，眼神中却透出一股狠劲儿来。“你竟敢伤我的人！”
毒蝠感受到了杀意，蜷缩着身体，耷拉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霓舞很生气，她不是残暴的妖精，但若伤了她的人，就必须得死！“去死吧！”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对准毒蝠的脑袋，扔了过去。
毒蝠惨叫一声，石头击穿了它的头。它抽搐着，很快就成了一滩黑色黏液，顺着树干流了下来。
霓舞出了气，低头再瞧李玉肆，见她口鼻中又冒出黑血来，大惊失色。“怎，怎会这样？”眼见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闭眼稍作思考，她明白了。毒蝠的毒已深入五脏六腑，用嘴吸毒没用，疗愈也只是治好了皮肉之伤，身体里的毒并没有解。
想要救她性命，只能这样了。
她伸手摸着她的脸，微微一笑：“你放心，你是我等了几百年才等来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其实，她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三年前，霓舞在山谷中与李玉肆匆匆见了一面，虽然当时莫名有熟悉感，但由于急着寻回萤石，反而错过。
她回客栈后，众妖支支吾吾，说是已找到她要找之人，她大喜，然而龙衡却说她要找的人已被不知名的黑袍妖吃掉，让她死心。她听后勃然大怒，与他打了一架，这一架，从吉祥镇打到妖界，再从妖界打到海底，一打就是一年。最终将龙衡打地躲进海底龙宫，龙王出面阻止才作罢。
霓舞回到吉祥客栈，心灰意冷的她见到春香画的李玉肆画像时，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山谷中见过的女孩。
她欣喜万分，可是，她已入御幺门，要想见她，难如登天。
她只好四处打听她的消息，打听御幺门的消息。御幺门的人在哪里除妖，只要被她知道，她都要赶去瞧一瞧。这次，她听说长州闹妖，心想御幺门肯定有所动静，便专程跑来寻她。
这次，她终于见到了她，但她却身中剧毒，性命堪忧。
霓舞坐直了身子，调整呼吸，气运丹田，张大嘴巴，嘴里飞出了一粒金灿灿的珠子来。
这粒珠子是九尾狐妖的内丹，可解百毒。
霓舞捏着她的下巴，珠子缓缓飞入了她的口中。
她的喉咙动了动，内丹被李玉肆吞下的一瞬间，霓舞也变成了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
她守在李玉肆身旁，眼睛瞬也不瞬地瞧着她。不一会，李玉肆呼吸加重，脸色逐渐变的红润，见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九尾狐狸赶紧跳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只有明亮的眼睛仍盯着她。
李玉肆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坐起，挠了挠头，回想起在地室发生之事，赶紧抬起手臂查看伤口，只是奇怪的是衣袖被扯破，手臂上却没有伤。她很纳闷，自己不是被咬了吗？难道只是幻觉？可那钻心的疼痛却又是那么真切。
毒蝠又去哪了？她仰头一看，见对面的那棵树干上，全是黑乎乎臭烘烘的黏液。“毒蝠死了吗？可是，谁杀了它呢？”
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无人能给她答案。风带来的那股味道让她恶心，忽觉胃里有东西上涌，一张嘴，就飞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来。
珠子飞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李玉肆完全看懵了。
珠子飞进了草丛里，原来是霓舞见她恢复过来，便收回了内丹。
李玉肆见草丛里动了动，有一团白色隐藏其中，便走了过去。低头一瞧，一只成年白狐吞下了珠子，身后九条尾巴交缠在一起，像一朵绽放的圣洁莲花。
内丹乃妖精修炼之精华，霓舞用内丹替她解毒，损耗了自己的精气神，内丹也变成了黑色，使她暂时失去妖力，无法恢复人形。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普通的九尾狐狸，一个普通人就能将她击杀。
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她，她却什么也不知。或许她还会杀了她，因为这一世的她是一名除妖师。
可她不后悔，她很庆幸自己赶来的正是时候。
她已经活了上千年，她最舒心惬意的时光是与她度过的几十年。她看着她走来，从她的眼睛里，她仿佛见到了那个温婉善音律的女子。
果然是她啊！她开心地摇着尾巴。一如当年，她每日见到她时。
李玉肆蹲下来，满眼欢喜，伸手摸着她的头道：“你是九尾狐狸吗？你怎会在这里？”
霓舞靠近她，下巴在她膝盖上蹭了蹭。
“你的同伴呢？你不能来这里的晓不晓得？”
霓舞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后爪使力，跳进了她的怀里。可她是成年狐狸，整个身子忽然压过来，使她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李玉肆躺在地上笑了，九尾狐狸趴在她身上，满意地哼哼了几声。
她摸着她柔软光滑的皮毛，笑道：“你真调皮。你一直都在林子里吗？可是你是妖，不能留在这里哦。”她继续摸着她的皮毛，闻着它皮毛上的沁甜香气，一时间竟然有些舍不得放手了。“你认识吉祥客栈的舞大人吗？她跟你一样，是九尾狐狸。”
霓舞听见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支着前爪仰起头，一双眼睛兴致勃勃地瞧着她。
李玉肆抬起脖子与她对视，心中骤然一紧。“你的眼睛跟她一样，是不是你们狐狸都长这样呢？”
霓舞气地翻了个白眼，拿爪子拍了拍她的脸，心想：“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九尾狐狸啊！别的狐狸怎会跟我一样，笨蛋！”
爪子拍在李玉肆脸上，弄得她痒痒的，笑个不停。“你别闹了，好痒，哈哈哈”
一人一狐打闹着，李玉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与刚刚经历的危险。笑累了，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阳光从叶子缝隙洒落，九尾狐狸趴在她的身上，她的皮毛让她觉得温暖，她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这一刻太舒服，以至于她根本就不愿面对刚才经历的一切，不愿去回想，师父抛下她奔向大师兄的背影。
但她不打算去怨恨谁，反正自己并不重要，只要大师兄无事就好。
“要是你能与我作伴就好了。”一时有些难过，她双臂环住了九尾狐狸。“我们去山里”
霓舞点着头，她当然愿意了，她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家。只可惜现在的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有晴儿，我们一起”李玉肆忽地一拍额头，翻身坐起。“对了，晴儿呢？”
九尾狐狸撇了撇嘴。
“晴儿，你在吗？”她对着林子胡乱地喊了几声。
过了一会，林中竟传来了千雅晴的声音：“李玉肆，是你吗？”
“晴儿！”李玉肆这才如梦初醒，屁股一抬，蹦了起来。
扫视了一圈，只听见声音，却不见人影。
“我在这儿！”
李玉肆抱着九尾狐狸循声走过去，被草丛掩盖的地方，有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她伸头往下一瞧，正好与千雅晴对视，赶紧将头一缩，退后几步。
“李玉肆，接着。”千雅晴将绿伞扔了出来。
李玉肆瞧见自己法器，也不去捡，而是抱着九尾狐狸跑到了几米远的茂密草丛中，将她放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来哦，这里很危险，我的师父、师兄都在附近，他们会将你变成一颗丸子。你在这里等我，等到晚上，我再溜过来送你去安全地方。”
“李玉肆，你去哪儿了？”千雅晴焦急地呼喊着。“你来帮帮我啊！”
“等等，我马上就来。”李玉肆回头应了一声，继续小声对九尾狐狸道：“你也别让晴儿见到你，她恨妖怪，我怕她会告诉师父。”
霓舞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心想：“太好了，定要想办法让你跟我一起回家！”
“你一定要等我哦。”李玉肆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霓舞点了点头。
李玉肆跑回了洞口，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洞口伸了出来。
“快拉我一把！”千雅晴在下面喊道。
“哦。”李玉肆赶紧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千雅晴爬出来，兴奋地呼喊了一声，然后看着李玉肆嘟着小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见你被妖怪抓了，都快吓死了，你既然没事，也不回来找我，还是我自己想法子爬了上来。你看我的手，都出血了。”
千雅晴的十指都是血，脸上有擦伤，衣衫上糊满了泥土。
“我，我晕倒了，醒来后毒蝠也不见了。”说话间，她不自觉地望向了霓舞藏身的草丛，见到了她明亮的眼眸，一闪一闪，就像夜空中的星星。
“你在瞧什么？”千雅晴扭头望向她看着的方向。
“没，没什么。”李玉肆脚步一移，挡住了她的视线。“我们去找师父和大师兄吧。”她一手拉着千雅晴的胳膊，一手将法器捡起来拿着，往千家废宅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