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冷老阁主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突然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眯上眼继续享受阳光,一个红衣白发的老头儿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冷兄,起来了,”月老见他不起来使劲儿摇晃着他的摇椅,“我有正事和你说呢!”
冷老阁主打起精神了,“你今儿个怎么舍得离开蟾宫红庙,到我这里来瞎遛达了?”
月老瞅着他从躺椅上起身的空儿,当即闪了过去,稳稳的躺平了身子,要问九重天最懒的神是谁,非月老莫属。
不仅是这届月老,还有上上上上届月老,“姻缘树下喝喝茶,闲来无事不离家”已经成为了蟾宫红庙雷打不动的传统,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代更比一代懒。
“要不是九重天出了大事,我才懒得出门呢,”月老满面愁容道,“三千年前的那位女魔头怕是要重生了。”
“女、女魔头?”冷老阁主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难道婵丫头的身份暴露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冷兄,当心脚下,我说女魔头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冷老阁主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婵丫头没暴露九重天出再大的事都与他无关,但还是要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关心,“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个女魔头不是九重天的忌讳吗,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魔族一直被封印在魔域,按理来说女魔头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打开魔域之门了,可就在今天早上,有魔族溜进了九重天,还胆大包天的剃光了天后的头发。”
冷老阁主震惊的竖起了大拇指,心道:“都能溜进去剃头发了怎么不顺便把她的头一块收着呢。”
“当时天后的脸都气青了,把负责看守宫门的三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众人劝着,她能把一个宫的守卫全都杀了泄愤。”
老阁主冷哼一声,“她向来如此。”
月老又道:“女魔头是打开魔域之门的唯一钥匙,既然有魔族之人现身,那她就一定还活着。天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九重天上下戒备森严,她还派大殿下带兵四处打探女魔头的下落呢。”
冷老阁主手心里捏了把汗,青婵那边他原本不担心的,毕竟相貌已改,九重天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怀疑她,可她现在和白素问在一起,万一被深究查出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月老没察觉他的异样,依然自顾自道:“说起来,那个女魔头还抢了我一根红线来着,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红线去了哪儿。”
冷老阁主连忙打断他道:“看你那小气样儿,不就拿你一根红线吗你就记挂了三千年啊?你也不算算这些年你喝了我多少清心烧呢。”
月老看老阁主大有一算旧账的架势,急急的摆手告辞:“我来就是告诉冷兄一声,这几日就别四处逛了,留心魔族作乱,红庙之中还有要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就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为老不尊。”老阁主笑着摇了摇头,又开始为青婵的事情忧心了,七月初七是她魔气最盛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碰到了九重天的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心心念念的傻闺女正在幻域里乐不思蜀呢。
沈明婵和楚问荆终于要见面了,为了看他俩重逢,青婵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
就像是看一出虐心大戏,男女主迟迟未能相遇,反倒是男二提前出场半路截获了女主的芳心,看得她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虽然故事的主角是上一世的她,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戏,一路上更因为有了白素问的陪伴,从前那些解不开的心结慢慢的开始放下了。
大火烧山后的第四天,渊朝的太子殿下——楚问荆领兵而至,他是来尧山泊招安的。
尧山一役,神龙现世,引起了当朝皇帝的高度重视,沈家护国有功,又曾是国之重臣,这些年虽说占山为寇,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渊朝以武立国,太子楚问荆年纪轻轻无军功在身,皇帝唯恐朝臣不服,便借着两国开战之际派他到边境来,一来是方便他将沈家军收为麾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在朝堂站稳脚跟,二来是为了震慑敌国早日结束战争。
尧山大火引起了两边州县的重视,陆续派了援兵赶来,同尧山泊一起抵御外敌。
楚问荆更是惦念沈家军的安危,大军行进速度难以跟上,他自己则率领一千轻骑先行出发,剩下的兵将由他的心腹侍卫冷云修率领,按照原速度行进。
渊朝尚武,他自小便听着沈家军的故事长大,骨子里对这一家人是敬佩且尊重的,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敢质问父皇:为什么不把沈家军接回来,严惩陷害沈家的奸臣呢?
他的父皇对他说:“陷害沈家的是杨家军,如果说沈家是朕的左臂,杨家就是朕的右臂,朕已经痛失左臂,边境未平,朕不能再自断右臂了。不过,你放心,沈家满门忠烈,他们为渊朝流的血朕都记得,终有一天,朕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这番话就像是一个承诺,深深的扎根在楚问荆心底,听闻尧山一战沈家军以百挡千,他的心更是揪了起来,唯恐自己支援晚了,沈家最后的火种就彻底熄灭在尧山了。
他星夜兼程,抵达尧山时,岚国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若不是有旁边的州县支援,沈家军的确会全军覆没。
他们依旧在鏖战,楚问荆带着一千轻骑迅速冲上战场支援,见有援兵赶来,岚国兵迅速改变作战计划,几番试探之后见来者不善,便知难而退了。
他们想要撤离战场,身后却有一女子穷追不舍,她骑在枣红马上,头戴白花,身穿缟素,只是那一身麻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只余下零星片点的白色,像是绽放在红衣上的点点白梅。
她手里握着红缨枪,马背上还系着弓箭,一人一马跃入敌军阵营毫不畏惧,手里长|枪一挑一个准。
那些岚国兵对她似乎有种天然的畏惧,纷纷躲着走不与她正面交锋,总算是把她甩在了身后。
她显然还不满意,勒住马,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插,搭箭拉弓,飞出去的羽箭是她最后的倔强,一箭带走一个敌人,直到箭筒里的羽箭都用完了,她才拔|起红缨枪,掉转马头往回走。
楚问荆的目光完全被她吸引了,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和父皇后宫里的妃嫔们完全不一样。
心里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那女子的一切,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唯恐漏掉关于她的细枝末节。
直到她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楚问荆瞳孔一震,瞬间不知道该把目光往何处放了。
他从小就被宫里人夸赞生得美,可是看到那女子,他觉得自己的容貌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方才在马上纵跃驰骋的,当真是这位绝色佳人吗?
沈明婵在看到楚问荆的时候明显一怔,他长得实在是太像沉逸了,俩人都是剑眉斜飞,凤眸微挑,五官精致得不像话。可是细细瞧来,会发现楚问荆的眉眼间多了些深情和稚气,而沉逸的眸子,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
她大大方方的盯着楚问荆看,看得他不自在了,他笨拙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寻思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果然不是沉逸,沉逸才不会这么傻乎乎的呢。
沈明婵爽朗一笑,跳下马来,指着四周的援兵道:“他们都是你的人?”
楚问荆点了点头,“是,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你们受苦了。”
“无妨无妨,虽然没赶上大场面,但你们一到岚国蛋子就被吓跑了,也算是帮了我的忙,我沈明婵代兄弟们谢谢你了。”
“你叫沈明婵?”楚问荆问道,“是沈家的人?”
“没错,沈家的沈,明月的明,婵娟的婵,”她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大手大脚的拍着箭筒上的灰,漫不经心道,“你看上去官不小嘛,哪家的,报上名来。”
旁边有位副将看不在眼,训道:“放肆,太子面前岂可如此无礼!”
沈明婵冷笑一声,“我管你是太子还是天子,这里是尧山泊,我沈家的地盘,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
“好了,你先退下,”楚问荆打断了副将的话,对明婵道,“战场之上只讲军规不讲繁礼,是他冒犯姑娘了,我代他向你道歉,我姓楚,你可以叫我问荆,不问前程的问,负荆请罪的荆。”
“倒是个懂礼数的,本姑娘喜欢,原谅你了。”
一句无关紧要的喜欢,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见他愣着,沈明婵又是莞尔一笑,“你怎么这么呆呢,愣着作甚,跟我去帐子里喝两杯啊,只是我这寨子刚被大火烧了还没来得及整顿,简陋的很,只怕太子殿下待不惯。”
“不会的,”楚问荆摇头道,“你一个弱女子都扛过来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抱怨呢?”
沈明婵噗的笑出了声,“看过我杀人还能称呼我是弱女子的,你是头一个,你就一点都不怕我吗?”
楚问荆很认真的回答道:“即便你杀了再多的人,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况且你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又没有胡乱杀戮,我为何要怕你呢?”
他心疼还来不及呢,那些大臣家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哪个不是在家侍弄花草,研习琴棋书画,一双眼满是天真,一双手嫩如柔荑,只等着年纪到了许一桩和美亲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她,一身缟素,一手老茧,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小小年纪,眼底已生出悲怆和狠戾。
楚问荆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大概,他能做的,就是还沈家一个公道,让沈家的烈士荣归故里,让沈家的后人重回朝堂,再现昔日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