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夜
雨毫无征兆的下落,先是连绵的细雨,继而倾盆。
冬季的雨就像铁树开花一样罕见,一家子的心情也宛如天色一般逐渐昏暗。
陆清清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低声抽噎。
许志远紧锁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安。
忽的雨中好像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几个身影焦急的赶来。许志远腾的站起身,注目一看,是几个陌生的人。
“清清,你看见我家二牛了吗?”说话的是一个农妇,她撑着油纸伞慌忙的走进。
“小莲姐,你怎么来了?”陆清清抹去眼角的晶莹,问道。
“听几个小娃子讲晌午过后他们聚在一起玩耍,我家二牛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会不会……”她谈话间眼泪就欲要崩出来。
“小莲姐你先别着急,你快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身后一高大的男子走近,说道:“我来讲吧,我家二娃下午刚一回来就不太对劲,我也没管他,到傍晚小莲过来问她家二牛的去处。我是知道几个小孩在一起玩的,于是问了他,这小子磨磨唧唧的,最后才说几个小孩去了虎头山。”
谈及老虎山,男子脸上也浮现出了凝重之色。
“除了我家小宝和二牛,还有谁?”陆清清问道。
“还有我家野娃子,小慈。”男子背后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阴沉的说道。
“那还说什么,感觉走。”许志远直接说道。
“那是虎头山。”高大男子沉声道。
不知从何时开始,虎头山好像就成为了一个禁忌的地方,大人小孩无不谈之色变,他们都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又代表着什么,只是从他们出生,长辈们就一直灌输着这样的概念——那里很危险,绝对不要靠近。
村民对于长辈的话都是信服的,偶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也都得以了屁股开花的后果。
“老子管他什么虎头山蛇头山,就是刀山我也要去。”
许志远踹着粗气,眼睛赤红。即使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许志远也得亲眼见到儿子再说。
“先不论几个娃子,咱们过去一趟怕也是……”高大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许志远只是看他一眼,抄起油纸伞提着灯迈开步就往外走。
陆清清安抚好二老,喊了声“他爹等等我。”也冲进了雨中。
寒湿的空气夹杂着雨水,本就气温低下的环境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了。许志远心头担心得紧,脚下不由更加快了几分。
老虎山隔村庄其实不算太远,三里的脚程许志远加上心急之下很快就到了。
他不是原住民,很难理解为什么到了这块地连庄稼也很少种,只是借着灯光看着眼前的密林犯了难。
“当家的,我们怎么找。”陆清清虽然担心到极致,但基本的理智还在。这么浓密的丛林,这么寒冷的天气,第一时间能找到许长书是最优解,而不是贸然的前进。
许志远急得紧紧捏住油伞,他也束手无策。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高大男子举着伞跑过来,急忙道:“我喊来乡亲们,马上出发。”话讲完他就能另外一名同伴向侧方进入了密林。
许志远默默的道了声感谢,拉起陆清清也向着另一边进入了。
漫天的呼喊声打破了这里千百年来的宁静,这一刻村民们放下了畏惧更违背了祖训,只是对比起几个鲜活的小生命,兴许将来在祖坟上多磕几个响头便是了。
……
雨停了。
许长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在梦里看见了琼楼玉宇,看见了仙人御剑,看见了毁天灭地的战斗,看见了岁月的变迁地理的衍化……最后他听见了声音,是一声声悠长的呼喊。他醒了。
这一幕许长书似曾相识,是了,刚来到这个世界了时候就是这样。
深夜、昏迷、呼喊、救赎。
许长书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声音,那种支配自己一切的恐惧。
自己居然没被夺舍?许长书检查完自己的身上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觉得不可思议。
周围漆黑,天无光亮,许长书也不能判断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二牛!陆慈!听见我说话了吗?”他大声的呼喊。
好一阵都无人回答,他继而大声呼救到:“有人吗!我在这!”
“谁啊这么吵,娘我快冷死了,快拿床被褥……”
许长书听出了这是陆慈的声音,他寻找声音的方向慢慢爬过去,直到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两记老拳。
陆慈吃痛一下惊醒了:“谁啊……”
“快醒醒,陆慈,是我啊。”
“你谁啊?”
“我是你老大,赶紧滚起来。”许长书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哦哦,老大。你怎么现在才来。”
“什么现在才来,我都快死了。别说废话了,二牛人呢?”
“二牛,在我旁边啊。”陆慈说完踹了旁边黑暗处一脚,一声沉闷的回响传了出来。
“……”这家伙睡得居然比陆慈还死,而且睡觉不打呼许长书居然没发现他。
“快叫他起来,有人来找我们了。”
陆慈将二牛叫醒,许长书招呼他们一起朝着呼唤声接近,同时也不断的回应着。
黑夜里仿佛有一道光亮起,几个身影朝着许长书他们迅速的接近。
灯光照亮了许长书他们稚嫩的脸,同时也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领头的是个高大的男子,他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持根长长的黑棍,一把雨伞被他斜跨在腰间。他身上的衣衫被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渍浸透,淤泥和草屑盘带在衣间,他脸上同时有一道长长的崭新血痕。
“小宝?小慈?二牛?”他试探性的问道。
彼时彼刻,却恰如此时此刻。又一次许长书喉头哽咽了,他不难看出这些人是为寻找他们而来,陌生的村民为了同一个理由聚集在了一起,因为他们的希望就在后辈上,这是种责任更是种传承。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前世的许长书做事可以不计后果,因为他一无所有,只用管自己死活就足够。而重活一世,他的生命不只是单单属于自己,而赋予自己生命的父母、关心他的伙伴长辈,拼凑成一起才是完整的他。
“……是,我叫许长书。”他艰难的回答。
高大男子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打开厚厚的油纸,是一只竹筒。他点燃底部的引线,火星四起,随着尖锐的声响烟花歪歪扭扭的升上天空,然后炸开。
烟花四溢,闪烁了黑夜。
许长书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