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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2章 江湖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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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六个鸟孩子,作为我们师父的关门弟子,最大的目标就是不为他老人家丢人现眼。十三四岁的年纪,豪气干云,我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昼夜练武,想把自己弄成一个江湖大侠。那时候,我们刚刚升入初中,学校课程也抓得不紧,学校离我们村又近,大约四五里路,在乡政府驻地李庄,下午放了学,我们几个就结伴回家,一人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的破自行车,风驰电掣一路狂奔,简直是一群小流氓!

    我们的老师父大多蜷缩在椅子里喝茶,教我们的主要是我们的三叔乔月亮。他热衷于舞枪弄棒,家族意识强,一身本事要毫无保留地教给我们,可惜他只生有两个女儿,要是有一个儿子,那肯定也是少年江湖客。虽然拜师了,但老师不收我们的钱和粮食,只是逢年过节,我们这些徒子徒孙们提着两瓶烧酒、两包点心果子什么的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就行,当然,孝敬师父的同时,我们也不忘弄点东西孝顺一下我们的师兄兼小师父乔月亮。

    乔月亮教得用心,我们学得刻苦,两年的功夫,随着我们身体疯长,我们一个个都成了大小伙子,初中快毕业那一年,我们基本都练成了三脚猫功夫了。我们的师父主要是教我们做人,要如何低调,要如何讲究武德什么的,他絮絮叨叨,越来越老了,更多地是沉浸在陈年往事里,给我们讲他过去的故事,有时候,同一个事儿都讲了多少遍了,他还要讲,让我们有些心烦。

    我们六个,各有所长。我悟性最好,要说套路,打拳我最厉害,一招一式,流水行云,一气呵成,毫无破绽,既好看又敏捷,后来乡里几次比武,我获得过冠军。可惜的是我实战不行,胆子不大,心气不狠,这就像我这个人,光热衷于花架子,搞表面文章,实打实地真枪实刀我稍逊三分,这也决定了我后来考大学学中文到单位作了一名粉饰太平的文秘,再后来改做专业作家,净玩虚的。红林最狠,也最仗义。他年龄大一岁,是我们的老大,眼光狠,下手狠,心狠,是一块练武的好手,但他也最仗义,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要说散打,谁也干不过他。狗蛋个子小,身材轻,练的轻功,打不过就跑;歪头胖,块头大,练的是气功,金钟罩铁布衫,挨起揍来,一个顶我们两个;腻味鬼心眼子多,狡猾,每次打架,都是他谋划,怂恿,临到混战败阵,他溜得最快,像一条泥鳅;最不中用的是罗锅,唉,这事也不能怨他,他有些驼背,年龄又小,跑也不行,打也不行,只是因为他爹受不了别人欺负他这口气才让他学武的,但是他家里开有一个经销店,是我们几个中经济最富裕的,平时吃吃喝喝,没少沾了他的光。

    学习了武术,再回头看课堂上那些abcdxyz,简直他娘的令人眼花缭乱,索然寡味。那段时间,晚上我们练武到很晚,第二天课堂上就老是睡觉,学校一考试,我们兄弟几个基本是在倒数上徘徊。所以,初二之后,红林、狗蛋和腻味就退学了。只有我、罗锅和歪头坚持了下来,后来,高中之后我浪子回头,弃武从文,勉强考上了大学,罗锅高中毕业,子承父业,在乔庄开了第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歪头则高二时候当兵随军走了,后来转业到我们县城,在一家单位给领导开车,成了司机兼秘书。

    在这里,我想说说我们哥几个学武那两年发生的一些事儿,当时稀里糊涂,或英雄或狗熊,也逞过能,耍过宝,进过局子,吃过官司,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傻傻的,稚嫩无脑,但有些地方也让我们今天感动得热泪横流,不禁慨叹人生。

    说到练武,除了几十年如一日,像我们师父和三叔,真正厉害的,一般说来,小毛孩子凭一腔热血练几手三脚猫功夫,也没什么大出息,没什么了不得。手脚上也不见得就比没练过快多少,准多少,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是,武术精神给人壮胆,让人心更黑、手更狠、人更横、更禁打罢了。现在咂摸一下,还是我们老师说得对,他说,练武呀,主要就是练一个胆量,练一个气场,练一个自信。和别人打架,没什么技巧,就看谁更不怕死,更心狠手辣。不练武的人,打你两拳踢你两脚你疼,练了武的人呢,也疼,只不过是可以咬住牙关不喊疼,和敌人对峙,关键看谁先松那口气,谁崩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唉,说来说去,就是说,练武术就是为了练一个自信心,什么金钟罩,铁布衫,棍子打在身上,一样疼得嚎叫。这样看来,我们那时候,最大的收获应该是武术精神,江湖气节。

    既然拜师名门,又好勇斗狠,要行走江湖,每天又是蹲马步、打沙袋的,练了一段时间,就老是想找人练练。这就像学习文化课,学习一段时间,总要出个题考考,看看效果。我们半年之后,打的第一架就是复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用十年,半年我们就憋不住了,我们首先要找彭庄的那三个小混混打一架。当年他们让我们六人耻辱,一直抬不起头来,就是他们催生我们下决心习武的,现在此仇不报,我们誓不为人。

    我们瞒着我们的师父和三叔,在一个周五的上午,谋划好了之后,由红林主事,由我执笔,写了一份战书,让腻味去下战书。腻味开始不敢去,我们笑话他也鼓励他,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就放心去吧。战书写的血糊淋啦,反正硬词大词都用上了,是跟着电影上学的,拽得不行。战书一下,很快收到彭庄的回信,约好星期六在乔庄和彭庄之间的一座废窑里进行。双方不惊动大人,不惊动学校,责任自负,大家各自签上生死状。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约请他们再加上三人,一人对一个,这样公平。他们冷笑一番,慷慨拒绝,说半年前如何三个人把我们打跑的,现在还是如何三个人干倒我们。那这样就更好了,让我们信心大增,六个武林高手对三个小混混,还不是百战不殆?红林说,这一仗,只许胜利,不许失败,这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声誉。于是,我们在前一天偷了三娃家的一只公鸡,喝了血酒,骂下毒誓,正式结成了“梁山后代小七义”。

    在乔庄和彭庄之间有一座废窑,窑顶塌了,留出一大片空地来,在这里决斗,既隐秘又过瘾,可以从下打到上,从里战到外,别人不会看见。那天晚上,我们缠着三叔教了我们几个封喉踢裆的绝招,绝技在身,我们兴奋得一夜没睡好,就差周六一战了。

    为了见证,彭庄几个混混还约请了李庄的几个大混混作证明人,无论胜败,一战决定结果,谁败了谁就夹着尾巴,不要在江湖上混了。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场恶战,九个鸟孩子不知轻重地混打在一起,都是照死里打。红林一马当先,以硬碰硬,后来都杀红了眼,两手弄得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我身手敏捷,左窜右跳,争取只打他们不被他们打着,结果还是鼻子被打了一拳,流了许多血,我也使出吃奶的力气,挥拳猛打,好像一拳打着了一个人的眼睛,当时嚎叫一声抱头倒地。罗锅根本就没靠着边,腻味刁钻狡猾,不时打几个冷拳,只沾光没被打到。冲锋陷阵的是红林,我,歪头,狗蛋四条好汉。那几个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出手毒辣,敢死队一般。这一场生死荣誉战,只打得昏天黑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后来,就不是赤手空拳了,红林一块板砖开了一个家伙的瓢,狗蛋被一个家伙黑虎掏心,打得口吐白沫,差点癫痫病犯。但最后,我们赢了,把他们打倒之后,还不罢休,一阵狂踢乱踩,后来,连李庄几个混混也看不下去了,急忙过来喊停,才算结束了战斗。

    彼此都有负伤,但结果我们完胜。这就够了,临别了,双方还不忘抱拳“后会有期”。这一次恶战,我们没痛快几天,就东窗事发了。因为,据三娃偷偷告诉我们,彭庄那边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发动全村精干打手,准备血洗乔庄,时间就定在六月十五晚上。三娃虽然姓路,平时和我们玩不到一块去,但那毕竟是我们村的内部矛盾,这一次我们的一战让他对我们刮目相看,又牵扯到要血洗乔庄,他也是个爱事儿的狠角色,怎可袖手旁观?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把这事报告给我们三叔。三叔听了,先是把我们臭熊了一顿,接着又对我们挑起大拇指,他说,孩子们,干得好!就得他妈的这样干!我们说,是不是把这事告诉师父?他撇撇嘴,说,暂时不要惊动他老人家,我们自己处理。三叔迅速召集我们的那些大师兄们,甚至全村的老少爷们,做好迎战准备。乔庄与彭庄历来不合,多年来常有械斗发生,常常因为争地边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有小摩擦,早就想有一场恶战了。可是彭庄比我们村大接近一倍,要是真的全庄上阵,我们非战败不可,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是主场,他们是客场。于是,连夜研究战术,先锋、后盾、突围什么的,男女老少齐上阵,青壮年劳力把守各要害位置,老人孩子上房,准备好砖头石头、铁锨木棍,到时候上下夹击,全民皆兵,只要大家全力以赴,倒也有取胜的希望。大人们这么一说,我们几个鸟孩子才真的知道害怕了,这事儿弄大了!

    纸包不住火,我们师父也知道了这件事。出乎意料,他没有恼怒,而是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地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的,还说什么,我们不惹事,惹了事不怕事什么的。他建议我们与彭庄文斗,双方派人员单挑,三局两胜,生死自负。他说这样,他们人多也不占优势了。我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是单挑,我们习武之乡,宗师在此,胜算的把握就大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彭庄愿意不愿意,毕竟那天我们打架就是以多胜少。

    那年那场战斗,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一身冷汗。要是那场恶战一旦交手,必然你死我伤,要死上几个。六月十五,月辉尚可,傍晚九点左右,一群持械的人黑压压向乔庄奔来,来了之后迅速占领了各个要道,我们站在房顶上一看,每个胡同口都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我的娘呀,这要是动起手来,那还了得。

    正准备硬着头皮迎战,村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了,是我们村上的支部书记,他大声喊着让我们乔庄所有村民关门闭户,不得应战;又警告彭庄前来闹事的人,他已经报了警,警车马上就来,这种持械围攻村庄事件是恶性刑事案件,等一会公安局要来抓人,最少可以判个十年八年。果然,不一会儿,南边大路上三辆警车鸣着笛滴滴滴滴地朝我们村开来,彭庄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一手,我们也没想到我们村支书会来这一手,眼看大事不好,彭庄人胡乱扔了几块砖头砸瓦砸窗就撤了。一场恶战千钧一发之际偃旗息鼓,真是及时雨啊。现在想起来,真亏了我们村支部书记关键时刻挽救大局,不费一枪一弹击退了敌人,否则那个晚上,肯定要死几条好汉,要抓几条好汉。不管是谁死,这事儿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过后,我们村上支书在乡派出所协调下与彭庄支书坐在一起喝了一次酒,赔给了人家二千元的医药费了事。本来,派出所要调查事件起因,到学校里抓我们几个,幸亏让我们村书记把所有责任担下来,送烟送酒,看在我们几个还是学生的份上,给我们留了一条后路,接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的话,我们被拘留几日,写进档案,别说光宗耀祖了,就是考上大学,也难录取,录取也难毕业,毕业也难找份工作了。红林几个辍学的不怕,我和歪头恐怕损失最大。写到这里,不禁感叹人生,真是必然导致偶然,偶然影响必然,一步差错,步步皆错,失之毫厘,险些谬以千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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