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3章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故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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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拍开小米叔父家的门,知道我的身份后,小米的叔叔坐在那里掉泪。我也跟着掉泪。一个陌生的男人,跋涉千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山村,坐在一个和小米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家里,我找到了小米的根。
小米和他的叔叔有点神似,只是小米更忧郁,叔叔更苍老。婶婶张罗着做饭,嫌小米不提前打电话给她准备菜蔬,又嫌小米多年不回家了,叔叔想她想得常半夜不眠,接下来又高兴起来,夸小米找到了男朋友。
小米的婶婶和我絮絮叨叨说着小时候的小米,那时候的小米活泼可爱,冰雪聪明,学习总是名列前茅。
他最喜欢的学生。婶婶努努嘴,对着叔叔。
叔叔当年是民办教师,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小米跟着叔叔写字,春节的时候就为村上挨家挨户写春联,叔叔写,小米贴。叔叔喜欢小米,叔叔只有一个儿子,叔叔更喜欢女儿。
叔叔不说话,坐在那里,昏黄的灯光下,暗暗地,眼睛里有泪水。
我喊,叔叔。我替小米喊他,但我知道我好想喊他一声爸爸。我起身看见,墙上的相框里,那个全家福,一个比叔叔略大几岁的男人挺拔俊俏地站在那里,那是小米的爸爸。
小米和爸爸也像,干净的眼神,尤其是那一点挂在腮上的笑意。这就是遗传,这就是血脉,这就是一代一代,如果爸爸活着,我千里奔波,来到这里,和小米一起喊他“爸爸”,那该是如何幸福?
婶婶煎了鸡蛋,炒了豆角,叔叔陪我喝酒。一杯又一杯,我很快就喝醉了。喝醉了缠着叔叔给我讲小米的故事,叔叔眼圈红红的,说,有一次,小米做错了作业,我用教杆打了她的头,小米说过没有?我摇头,叔叔吱一声把酒喝了。还有一次,小米上课迟到,我为了显示大义灭亲的公正,让小米在门口站了一节课;还有,哥哥嫂嫂去世后,小米去县城读高中,我没有给她凑够学费,她自己悄悄去了血站献血,我知道后,打了她,她抱着我哭,哭完了告诉我她要走了,走了就再也不想回来了,不是因为我打她,是因为她爬回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那一次,她两年没有回来,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临走前,小米回来给爸妈烧香,让我在坟前给她照相……小米有一张相片,后来叔叔寄给她的,藏在发黄相册的夹缝里,照片上一个倔强的冷艳的姑娘,眼睛望着渺茫的未来,身后是两个高高隆起的土堆。
叔叔起身,在墙上的相框后面找出这张照片,泪水已经打湿了泥土,变成了潺潺流水的瓦河。是的,小米的院落前面就是瓦河,第二天,我去小米家旧院落,叔叔拿出钥匙半天才打开生锈的锁,推开门的吱呀一声,我一脚陷进了小米的故土和记忆里。
我把每一个角落都看遍了,在铺满灰尘的小床上,还找到了小米读中学时的课本,上面是小米隽秀的字迹。我欣喜若狂,仔细地搜寻着和小米有关的蛛丝马迹。一只旧的红色塑料凉鞋,小米穿过的;一只断了腿的矮板凳,小米也一定坐过;还有一个断裂印痕的木梳子,也是小米的。我用相机和dv拍遍了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其实,每一下闪光灯中,我都看见一个少年时候的小米。
我央叔叔找来扫帚,将院子和屋子细细打扫了一遍,随着拂去一点一点的灰尘,带有小米和她父母体温的旧家具渐渐显示出了光滑的原貌。我偷偷把那些把手亲了又亲,不知道那个时候,小米生活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把挂在墙上的老式相框里的照片小心地取出来,因为受潮,年岁日久,照片已经模糊,但是,我还可以看到当年的小米扎着小马尾,带着红发卡,笑嘻嘻地看着镜头的傻样。
我很想在这里住一夜,就在当年小米宿过的小木床上,可叔叔坚决不同意,他说,这个房子已经废弃了,下雨时开始漏雨,墙也面临垮塌,成了危房。
我让叔叔回去,自己在院子里坐了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按照小米以前告诉我的方位和照片的参照,到后山小米父母的坟前去。那里不远,就在屋后,只是两个大土堆已经变得很小,没有墓碑,坟堆上干干净净的,没有野草,看来小米的叔叔也常来祭扫。
我把康乃馨和野菊花摆在坟前,又把从包里带来的小蛋糕、小点心和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一支香烟摆上,今天是小米父母的生日。小米的父亲和母亲的生日是同一天,我听说后觉得真是巧合,小米却说这才是奇缘。可惜我和小米的生日不是同一天,我的生日在二月,小米的生日是九月,我好想把自己的生日也改成九月某日,但我没这个本事。
叔叔和婶婶记得小米爸妈的忌日,却不记得他们的生日。我摆好生日祭品,跪下来,点着一支烟,倒上一杯酒,和小米的父母说话。
我那天说了好多,一边说一边喝,最后已经记不清胡说了什么,只记得我磕了三个响头,石子把额头都磕破了。一只鸟儿落在坟前的枝头上,冲我叫,我听懂了,那是小米父母告诉我的,他们说——
陆昊,陈小米就托付给你了,你可要一辈子对她好!
我激动地跳起来,陈小米,你的父母已经答应了。等我回去,宝贝,等我回去,我就向你正式求婚,用这个记录我和你点点滴滴的照片和视频,要求你嫁给我,你会答应吗?
夜色笼罩上来,我趁着夜色返回。月亮皎洁,比昨夜更亮,我一个踏上陈小米当年走出大山的路,晚风习习,朝着十几里路外的瓦河湾镇走去。
我觉得小米就跟在我的身边,我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每走一段路,我们就停下来亲吻。我亲她的额头,亲她的头发,亲她的眼睛,亲她的耳朵和脖子,亲她的微笑和鼻子。那是我和小米的爱情之路,一路子我所想的都是爱情的样子。我在想着千百年无法解答的问题,想着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
贸然而必然地跋涉千里到这里来,走过这一条路,走过这几天,我更深地走进了她,也必将更深地去爱她,是的,我已经找到了答案,这就是我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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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好了,回去之后,我就从医院里把陈小米接回来,对着那个在无名摩托车祸中受伤的丧失了记忆的微笑的姑娘说,我爱她,然后,我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