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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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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棠和顾怀瑾约的是酉时初,还没到酉时,程伯就急急忙忙过来说是皇后请她进宫,派了女官来接,就在前厅,让她换身衣裳赶紧过去。

    皇后昏迷转醒,不宜穿颜色浓艳的衣服,姜棠换了件低调水绿色襦裙,草草吩咐逯安和顾怀瑾另约时间,整理好衣裳发髻后匆忙往前厅赶。

    刚出院门,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来,踩在地上还未融化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一进正厅,便看到尚宫局女官在等候,见礼后,姜棠也来不及打伞,跟着她急急忙忙就上了犊车。

    姜棠和郑尚宫相对而坐,明显能看出她面色疲惫。

    “郑尚宫,姨母如何了?”

    她撩开车幔帐看了一眼外面,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焦急又小声地问道:“可有无大碍?”

    “娘子勿要担心,殿下已经醒过来,”郑尚宫嘴角勉强勾起,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轻声宽慰,“殿下方才醒过来,便听说娘子想要进宫探望,却遭到贵妃推拒,有些怒急攻心,不过娘子宽心,阎奉御已经为殿下把过脉了。”

    姜棠点点头,“先前我在宫门前等候,听内侍说道,太子殿下已经去清宁宫了。”

    “呵,本来平日里殿下和贵妃在后宫相互制衡,殿下昏倒后,贵妃立刻夺权,太子殿下只能在清宁宫门口远远地看一眼。”

    “就看着一眼,贵妃还和圣人说,太子妇人之仁,害的太子殿下被圣人罚回东宫闭门三天。”

    姜棠听完面色更沉了,先前听闻圣人想过要废太子,幸好阿翁和公孙御史等人劝住,虽然勉强保住太子的位置,前不久夺了太子的监国之权,如今又在东宫关禁闭,真是防太子防到极点。

    到了丹凤门,尚未下车,就看到守门的将士拦住二人,郑尚宫立刻拿出了皇后的手印,这才放行。

    从丹凤门到清宁宫,两人一路沉默,只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越靠近清宁宫,守卫越多,姜棠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进宫后看见皇已经清醒,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姜棠心中悬了半天的石头终于落下,如释重负。

    “阿棠来了。”皇后勉强抬手,示意她过去,面色苍白,嘴巴微微张开,声若蚊蝇,“你们都出去,阿棠陪我就好。”

    姜棠在火盆前站了一会,感觉到身上的寒气已经消失才疾步上前,拿过宫婢放在矮凳上的碗,端起来吹凉,一口一口地喂给皇后。

    “你和你母亲一样细心。”皇后艰难吞下一口药,含笑看着姜棠,仿佛透过她看到了王臻的影子。

    姜棠直到喂完她喝药之后才回应,“姨母——”

    “姨母不中用,”皇后拽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我只能求你。”

    “阿棠,你救一下文远吧。”

    文远这个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时,眸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姨母,圣旨已下,我无能为力。”

    姜棠擦了擦皇后脸上的眼泪,不是她不想救先生,在这个时代,皇帝的旨意比天都大,她就算再有办法,也是回天乏术,更何况她现在一个法子都没有想到。

    姜棠听她叹息一声,又拿过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一时间寝殿安静得只听到皇后轻轻抽泣的声音。

    良久,皇后沙哑着声音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何时出发?”

    “圣人旨意是让先生明日离京,怕是现在先生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姜棠见手中的帕子晕开一块又一块的水渍,她又拿过一条新的递给她,“姨母可是想要见先生一面?”

    她试探地问道:“先生明日从春明门出城,姨母若是想见先生一面,可以先去春明门的城楼上候着。”

    “那、你可要去送他?”

    急忙间,皇后抓住了她的手,她冰凉的手指让姜棠微微瑟缩了一下,“不了,我去了先生这一路上怕是过得更加艰难。”

    “姨母若是去送先生,麻烦姨母替我求先生宽宥,不孝徒姜棠不能远送,烦请先生暂且忍耐,等到海晏河清之日,姜棠定当亲自去睢阳接先生回来。”

    皇后一愣,随即木然点点头,双手抓着她的手不放开,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罢了,我也不去了,我是不祥之人,若不是因为我与太子,他也不会被贬到睢阳。”

    姜棠抽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想到了年幼时,阿娘回忆当初几人一起读书的时光。她与姨母、还有荀先生一同跟着阿翁读书识字,荀先生和姨母更是阿翁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

    但是姜棠想不明白的是,姨母这般模样,仅仅只是同门之情?一时间,她自己无法确认。

    在清宁宫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姜棠离开清宁宫时,抬头看了眼阴暗的天空,此时她的心情比这这天空还要灰暗,一步一步往前,脚步越发沉重,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荷包。

    雪越下越大,比进宫时更大。

    她就着宫婢的手上车,大周好像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许久,姜棠终于回到府上,狐裘披风都被化了的雪浸湿。

    “娘子——”

    逯安见她回来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前,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姜棠直接打断了。

    “逯安,你把这个送去给先生,跟他说是皇后殿下让我转交的,”姜棠回到府中后,来不及和姜老夫人请安,连忙回去换了身衣服,又吩咐逯安去送心“还有,明日先生离京,你派人暗中保护,千万别让先生知道。”

    “另外你替我给先生带句话,就说是我不孝不能远送,还请先生暂且忍耐,等到海晏河清之时,我定当亲自去睢阳接先生回长安。”

    逯安点点头,接过盒子,踟蹰不行,面带忧愁,“娘子,您进宫之后,顾世子来了扶风院。”

    姜棠回过头,锐利的眼神看着他,手里拿着拨弄着炭火的木棍,越发用力,木棍看起来随时都会断,“不是让你通知他改时间了吗?”

    “属下还没有去,顾世子就翻墙进来了。”

    翻墙?好啊,端方君子不做竟然做梁上小人,姜棠正想着又听到他说,“还有,娘子,顾世子在书房,他似乎发现了密室。”

    “你说什么?”姜棠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拨弄火盆的手一顿,“哐当”一声,扔下棍子往书房跑。

    还没有跑出多远,迎面撞上了一身穿绯紫色圆领袍的男子。

    顾怀瑾伸手把人扶稳,“当心,小心摔着。”

    “你,”姜棠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人,瞬间又反应过来,脸色阴沉地转过身,一双凤眼恼羞成怒瞪着逯安,“你怎不早些和我说!”

    逯安百口莫辩,方才她刚回来的时候,他就想和她禀报,却一直被打断。

    “莫生气,是我不让他说的。”顾怀瑾见逯安局促不安,便好心解释。

    “关你何事,我在管教我的人,顾世子哪凉快哪待去吧。”

    见自己的秘密即将暴露在人前,姜棠多少有点气急败坏,忍不住无差别攻击。

    “不关我的事吗?姜娘子别忘了我和你是合作关系,”顾怀瑾语气也瞬间变得僵硬,他此时的心情就像刚燃起的炭火瞬间被水浇灭的感觉,见她还气鼓鼓,转头对逯安说,“你先去忙吧,有事情会叫你的。”

    “不准去!”姜棠打断他的话,“你是主人是我还是他?”

    逯安迷茫的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手里的锦盒有些硌手。

    “你先去,她不是吩咐你办事么,我和她有事要谈。”

    顾怀瑾见他站在院中不知所措,便让他先去干自己的事情。

    逯安听到这话如临大赦,连正门都不走,直接翻墙离开,毕竟盛怒的小娘子可是随时都会着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姜棠看逯安翻墙离开,心中不爽更多了几分,说话更是夹枪带棒,云袖站在一旁,觉得屋内的氛围,比外面下着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我——”

    “云袖,温两壶梨花白来。”

    顾怀瑾开口准备打破沉默,去被她打断了。

    “顾世子坐吧。”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握紧的拳头,强忍着要把眼前的人揍一顿的冲动,指着身后的交椅让人落座。

    见他坐下,自己又在一旁的凳子坐下,拿起方才的棍子拨弄炭火。她想着,若等下顾怀瑾说的不是“人话”,那她就好好教他怎么说话做事。

    云袖捧着两壶梨花白进来时,看到本来站在门口堵着门的两个,在火盆旁边坐下,但气氛依旧僵硬,她放下梨花白后站在姜棠不远处。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位置,站的远听不清姜棠的吩咐,站的近可能会被两人之间的战火误伤。

    姜棠倒了杯梨花白给顾怀瑾,自己则拿起酒壶直接喝。

    “顾世子这么早来所谓何事?”姜棠仰头灌了一口酒,本来冰冷的身子逐渐回暖。

    顾怀瑾喝了杯中的酒后,学着她的模样,拿起另一壶,仰头喝了一口,却不想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顾世子还是用杯子吧,这种豪放的喝法,还是不适合你,”她拿了张帕子给他,“擦擦。”

    他接过姜棠的帕子,火盆的热气使得手帕上的香味更甚,拿在手中,就闻到一股浓郁又清新的桂花香气。

    她似乎很喜欢桂花。顾怀瑾鬼使神差地想着。

    他摇摇头,强行拉回思绪,心想她喜欢什么也不关自己的事,但当拿着帕子擦脸时,他似乎摸到自己脸上扬起的嘴角,转头看她,却见她专心致志地拨弄火盆中的炭火。

    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后,他又仰头喝了一口,“姜娘子说笑了,哪有适不适合,只不过是身在何处。”

    “娘子这里,自然是适合豪放的喝法。”

    姜棠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个笑容,很快又消失,“世子这是在安慰我?”

    “不,”顾怀瑾摇摇头,“我不是在安慰你,只是告诉你,荀先生不是一般人,睢阳目前的情况难不倒他,你不必担心。”

    “你与先生认识多久?竟然这般笃定?”姜棠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怀疑。

    却见他笑着反问:“我与他同朝为官三载,比不上你们十数年的师徒情,但难道你不相信他?”

    “我——”姜棠一愣,转念一想,当初太原的旱灾蝗灾比现在更严重,先生还是游刃有余,怎么这就不相信了呢。

    想通之后,她释然一笑,“我没有不相信。”

    见她想明白之后,顾怀瑾主动地碰了下她的酒壶,然后仰头将梨花白一饮而尽。

    姜棠也将所剩不多的酒喝完,放下酒瓶子,掏出那这张印有玉佩图案的纸给他看。

    “顾世子看这个可眼熟?”

    “有些眼熟,”顾怀瑾来回看了好几遍,忽然灵光一闪,解下腰间的玉佩,“你看和我这个是不是有些像。”

    姜棠接过来,比对着看了良久,“神像形不像。”

    “自然是形不像,这个玉佩是我祖父,也就是先帝当年在世时打造的一批玉玦,用来分给他的子孙后辈。”

    “可先帝在世时——”姜棠见他神色骄傲,笑着打趣道,“你还没有出生呢。”

    “自是我爷娘说的,我见过阿耶身上也有一个,还有太子殿下也有一个,皇室宗亲基本人手一个。”

    姜棠原本还漫不经心的说道,听到这话时,脸上戏谑的表情瞬间不见了,变得十分严肃,“你说,这个皇室宗亲人手一个?这个不是先帝打造的吗?”

    “不止如此,”顾怀瑾摇摇头侃侃而谈,“当年祖父打造了一批,后来子孙辈人数逐渐增加,圣人又安排工匠打造另一批。”

    “这个图案跟后面打造的那批十分相像,只是我不确定。”

    “若,他也是想夺权,他觉得我阻了他的路?”姜棠第一反应就是那人要做的事情和自己的一样。

    顾怀瑾见她这么坦荡地将目的说出,盯着姜棠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出来。

    这小娘子也着实有意思,自从被自己发现书房的秘密后竟然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姜棠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你这是失心疯了?”

    “姜棠你也太有趣了,先前还拿天下百姓来遮遮掩掩,如今倒是直接说出来了。”顾怀瑾端起一杯蔗浆,抿了一口,瞬间皱起了眉头,然后讪讪地放下。

    好甜。

    “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么?”

    “怕啊,这不把你拉到一起了么,”姜棠歪着头看他,“反正都是要说的,你早些知道和晚些知道,有什么区别。”

    “你早些知道,我就早些多了个护身符。”

    顾怀瑾没想到她这么说,笑着靠近她,“看来如今我是上了贼船了。”

    “你现在想下已经晚了。”姜棠接过他的话头,举起杯子朝他示意。

    “说回正事,这个玉佩我还不能确定,等我回去查一下,之后再和你说。”

    姜棠点点头,“这个事情就麻烦你了。”

    她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人,那人双眼一直盯着自己,倒是像要把自己看穿,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景,笑问道:“顾世子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没有花,但是我好奇,你身为一个女子,为何要干涉这些事情?”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不必男子差。”

    他笑着揭穿:“可这世道男女不平等。”

    “那又如何?我倒是希望我今日之举,能为她们日后铺一条康庄大道,从此之后一路顺遂,不仅能参加科举,建功立业,也可以选择相夫教子,安稳一世。”

    “希望我现在无法做到的,她们日后能完成。”

    她站起身把墙上挂着剑去了下来,以前别人说到这话题时,她会心烦气躁,如今倒是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聊起来。

    许久,她终于听到他说:“那我愿姜娘子如愿!”

    她拿起酒壶和他相碰,良久,她又说道:“另外,我又九成的把我确认杨柳儿就是那天行刺我的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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