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顾怀瑾骑马到东市时，天空中已经开始逐渐飘雪，雪天加上年初三，东市的人并不多。
今年的雪下得还挺多的，从除夕夜到今天，每日都会下十几个时辰。
他在绛雪辞等了约莫两盏茶时间，终于见到姜棠撑着伞从外面进来。
“顾世子久等了。”
她把手中的伞递给云袖，坐在他的对面，伸手在火盆上烘烤。
室内温暖，她身上的木樨香越发的浓郁，直直的入侵了顾怀瑾的鼻腔。一时间他觉得放帕子的地方有些发烫。
“这大雪天，让姜娘子出门，当真的是过意不去了。”
他给她倒了杯茶，“姜娘子尝尝这湖州的紫笋。”
“顾世子这地方选的不错，竟然还有贡品湖州紫笋，”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确实不错，鲜醇回味甘甜、芽细嫩绿清澈明亮。”
“不过，顾世子邀我出来，肯定不是吃茶这么简单。”
只见他放下茶盏，从袖袋扯出那张帕子，放在桌上，笑而不语。
她笑着拿起这张帕子，在手中把玩，“既然这样，顾世子怎么看？”
“若我不愿呢？”
“顾世子不愿便算了，今儿就当是吃茶赏雪。”
听他看似拒绝的话，她也不生气，把帕子放在桌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眼瞧着树枝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啪”地一声压断了树桠。
“姜娘子应得那么快，觉得这倒不像是姜娘子的诚意。”
“我又有何诚意？”
她又坐回来，把手放在火盘上烘烤，反问道，“如今我只不过是配合顾世子调查而已，不是吗？”
“不过按照顾世子安排在姜府看守的人，憨憨傻傻，怕是大半年都查不出刺杀我的幕后凶手，那我不还得提心吊胆半年了。”
“姜娘子这话说的，怎么说姜老夫人是家母的姑母，按照辈分我也是姜娘子的兄长，身为兄长岂会不保护自己妹妹？”
姜棠看着眼前这口头上占尽辈分便宜的人，和同州时相比，倒有些不同，不过这性格，更对她胃口，合作起来也会顺畅不少。
“顾世子要是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是我依旧是担心你们大理寺的人，又蠢又懒，怎么能护得了我？”
“连个刺客都追不上，我觉得还是自己护着自己比较好。”
她的话中带刺，他听了非但不生气，甚至觉得骂的还挺对，大理寺那群人，确实是太过于安逸了。
“姜娘子怎么说都不是在长安长大，长安也不是太原和云中，不知道姜娘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给自己添了一勺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姜娘子身边确实有能人奇才，但是长安是长安，若是姜娘子能自己做处理这件事，何须派人送信到大理寺？”
“既然派人送信到大理寺，自然是姜娘子需要借我的势，”他又扔了一把茶叶进沸腾的水中，姜娘子，你说我猜的可对？”
姜棠用力张开十指，转而又用力地握紧，僵硬的手中总算活动自如，“顾世子不愧是大周的少年天才。”
“我的确是想借你的势，但是我想做的事情，顾世子多半也能猜到。借用顾世子的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说白了，我就是想要把着长安搅个天翻地覆，若我借你的势，万一到时候事败，怕是会牵扯到你。”
她说完，就听见他毫不在意地笑了声，“帝王更迭不过是顺应历史，不管是圣人在位，还是太子临朝称制，这天下还是姓顾，我又何所惧？”
“况且，姜娘子当真觉得圣人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可万一呢？那你们不就成了乱臣贼子？”
“可是啊，顾世子，这世上总得有人做乱臣贼子。”
“顾世子今日邀我前来，就不怕你陪我成了乱臣贼子么？”
姜棠笑吟吟地看着他，只要天下还姓顾，又有何所惧。不愧是他，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怕就怕，万一这天下不再是姓顾。
顾怀瑾回想起这些年，从记事以来看着大周由盛转衰，心中有了计较。
“诚如姜娘子所言，我目之所及可能只有长安这么大。在长安，我能看到的也只有表面的光鲜亮丽，朱门酒肉。”
他走到窗前，透过轩窗看着被雪花覆盖的长安城，银装素裹下却是藏污纳垢。
“姜娘子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与你合作，那便是我看清了当下的形势。”
姜棠笑着给他的茶盏里添了两勺茶，然后又给自己的茶盏中添满新茶，“既然如此，那——”
说着就挑了挑眉，端起茶盏主动和他相碰。
两人说了不少话，姜棠拿起桌上的帕子摆弄，眉头微蹙，“顾世子可有想过，万一这两桩案件，主谋都是同一个人？”
“若真的是同一个人，他们意欲何为？”
她也曾有过这个疑问，想起一直想不通，现在和他聊了些事，倒是捋顺了。
若她是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在刺杀之后安排曹诫堕马身亡，一来让长安人人自危，二来可以引起圣人对太子党更大的忌惮。毕竟当年圣人夺嫡，这种手段多的是，朝中要职死了一个，自然就有别的补上，到时候开朝，这个职位之争必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见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人因为自己一句话又陷入沉思，顾怀瑾忍不住逗弄，“小娘子年纪轻轻的，就心事重重，小心一夜变老，许不出去。”
姜棠听他调戏，想起除夕当天晋王妃说要给自己谈个亲事一事，狡黠一笑，“顾世子都自认是我的兄长，若是要老也是你先老。”
说着又添了个茶递给他，见他喝了一口之后，说道：“除夕那日，晋王妃还说要给顾世子谈个亲事，世子可知道女方是谁家？”
不等他反应，姜棠挪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撑着下巴眼含笑意看着他。
她还没有说话时顾怀瑾就有一股奇怪的预感，眼见着她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是我。”
“我之后若是许不了人家，我家祖母自会答应王妃的请求，这不是您说的嘛，咱们两家，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
她刚说完，眼见着他一口茶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险些把自己噎过去，嘴角还有些许茶渍。她好心地拿出帕子上来就要给他擦拭，另一个手想要拍他后背，替他缓缓，却被他躲开。
姜棠好笑的看着他这般模样，忽然想到以前打游戏，别人老是说她“人菜又瘾大”，她现在觉得，这句话也挺适合眼前这人。
“啧，兄长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兄长不幸被噎死去世了，我可得守活寡了呀。”
说着又想要伸出手给他拍拍后背，手离他后背还有一段距离，却见他咳了好几声，连忙挪了个位置，脸上越发地红了，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
她笑着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正色道：“既然不可，那就请顾世子赶紧说正事儿。”
“我要知道曹尚书一案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