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雨(一)
江折雪在背后抱了他一下,拉着他的手走容云卿很顺从也不问为什么只管跟着她,看不清脚下也不迟疑。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能看清的时候已经到了城外。
今夜是月圆。
月光撒在地上落在他银白色的衣衫上渡了一层光晕,江折雪把容云卿的手从自己的腰带上剥离下来。
“我送的”他喃喃道。
江折雪微怔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没看出来哪里有不同的地方,容云卿的绣工一向很好这条跟宫里出来的几乎没有差别。
之前他不知道江折雪喜欢什么样式的也怕颜色不相配所是照着她衣服原有的腰带绣的,问道:“嗯,你知道?”
“知道”
她看了周围一眼说道:“还是先上马车”
马车里是铺了褥子的马车的边角几乎都包上了,连下脚的地都垫了垫子一应俱全的什么都是安置好的。
“主子”
江折雪从帘子外接过罩好的灯笼,把它放在了桌面,马车快速行驶将所有的一切抛在后面。
她拉起他的手攥到了温凉顺着手腕滑下去也不见得多有温意。
拿了大氅披在他身上。
“还冷吗?”
“靠着我要暖和些”
容云卿到嘴的不冷被悄无声息的咽下去。
“困吗?”她说
容云卿进了马车就已经把箱子放下来,这会正端正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听了江折雪的话晃了晃身子,最后安静的斜靠过去。
她揽着他尽力让人安稳,马车不算颠簸可也总是不好受的可他还是盯了会烛光短暂失去意识。
他睡过去一段时间,在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天色朦胧微亮,桌子上的烛火已经灭了,冷冷清清的微光照亮眼前,江折雪不见了,他突然觉得四肢百骸涌上来一股冷。
慌乱中抓紧手下的褥子,他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包袱摸了摸就知道是换洗的衣物和银钱,她替他准备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准备好了。
这时帘子突然撩开江折雪裹着冷风涌入马车,把容云卿的眼角涩得发红。
“怎么了?”
江折雪摸了摸他的头,察觉到他不对拥过去抱住了他。
“我出去买吃的了,你要吃点才能吃药”
这算是解释她为什么不在,容云卿一口一口的喝着羹汤热流滚下喉咙喝完了身上才好些。
“卿卿”
她突然这么喊他,容云卿眼睫颤了颤。
“我要回去了”
字句轻而缓。
只能送到这里还要在天完全亮之前赶回去,她现在想问些问题。
容云卿说道:“还有一个箱子里面放的的江沅送的东西,替我收着”
顿了顿“我要来拿的”
江折雪应了,容云卿听了不再说话。
“没有别的?”
“好,那就该我问了”
她让容云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前几日为什么发脾气不跟我一起吃饭?”
“现在能说了吗?”
她语气冷淡似乎对于容云卿做的这件事情有点不满,他目光不定有些无措。
“还是不说?”江折雪看着他紧绷着面无表情的脸,手指摩挲着腰间香囊上挂着的小珍珠。
她起身要下马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如霜似雪的一个人使劲压着出口的颤音说道:“你还没说多久接我回来”
江折雪顺势拉住他的手,握了握指尖坐了下来挨着他很近。
“对不起”
江折雪见不得他眼睛红,又忍着眨眼睛的样子。
低头吻了吻他的眼角说道:“下次不高兴要跟我说,就像这样”
她轻轻揉了揉容云卿的手指让他冻得没有血色的指尖血液活络,容云卿把下巴埋入氅边的绒毛闷闷的嗯听着有些委屈好像这事是她从头错到尾,而且罪无可恕。
江折雪抱着他两人无言只是温存着,容云卿拿手指攥着她的腰带妄图留得久一点。
“主子”
马车外有人敲了敲低语唤人。
容云卿的手心碰到一点冰凉他诧异的看着她,江折雪说道:“让它跟着你”
“闭眼,你这样看着我走不了”
容云卿很听话的闭上眼睛等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才睁开眼撩开帘子往外面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放下帘子呆坐着。
“公子,我们该赶路了”
他抱着怀里冰凉的烬观雪简洁的嗯了一声,马车开始走他脑子里是江折雪低声对他说的话。
“等春天,树木发芽到时候就来接你”
江折雪回去根本没来得及躺,外面急急忙忙就来了人噗通一声跪下。
带着哭腔:“殿下……昨夜听雪阁走水又起了风烧了”
“郎君没了”
随即林木一路小跑过来眼底带着少有的惊惧说道:“殿下,莫世子死了”
“在府里”
江折雪眼神冷下来。
莫特是死在烛清楼的,哪里是白月引的住处。
屋内一具无头少年尸身躺在地上,下人根本不敢看浑身都得跟簸箕一样,之前叫白侍郎起身的小侍在一旁吐得翻天倒地。
血腥味混着尿骚味在院子里升腾,江折雪脸上结了一层冰。
“白侍郎不见了”
林木从屋里出来说道:“银钱都在只是人像是……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世子的头”
“在……起夜桶里”
尸身不全本就已经是惨绝,还将头侮辱般的泡进起夜桶,这种行为像是结怨已久。
“莫特之前来找过白月引吗?”江折雪冷声道。
几个下人抖得厉害话都说不清楚,眼泪鼻涕一起流连忙拿袖子拧了。
“奴见……过几次…次…莫……世子,经常来找侍郎麻烦……”
“说……勾引……勾引殿下”下人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开始在一旁干呕。
另一个下人颤声补充道:“莫……世子被……关着也……找人……找过侍郎不痛快……这次……莫世……郎君……怎么,不知道……奴们真的不知道……”
“求殿下绕命啊!”说完下人连忙哆嗦着磕头,一个接一个额头都磕得发红几下就见了血。
江折雪跨进屋内,流了一地的血已经干涸血流多的地方甚至凝结成块,莫特的腰牌沾了血迹她闭了闭眼沉声说道:“收敛尸身”
林木弓腰拱手说道:“是”
事情应该就在昨晚,她送容云卿离开调离了大部分是暗卫,连莫特都没防住。
白月引大概也是知道她怀疑他了,没留任何余地一刀就将容云卿谨慎小心润湿的导火索斩断借着昨夜的风用火柴将它点燃了。
不再有退路。
莫扎来得很快,棺木停好尸身也只来得及盖上白布。
她的脸色黑沉一言不发的带着人直冲冲的往里走,压抑得怒火肉眼可见在看见白布时脚步慢了下来,抬手让其他人站在门外,自己跨进门里慢慢蹲下捏着白布掀起来。
只一眼她就抖着手放下。
蹭的一下站起来跨到门外抽出刀指着眼底发红能看得见红血丝,双目恶狠狠的看着她暴呵道:“江折雪!你们天阙欺人太甚!……”
莫扎带来的人快速把刀将江折雪围了起来。
院子里此时冒出来十几人,在外围将她们的人又都包围起来林木拔出的刀正抵在莫扎的后颈。
江折雪冷眼看着她说道:“怎么她们没跟你商量吗?”
“你知道这是谁住这儿吗?”
她盯着莫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白月引”
“她想干什么?”
莫扎厌恶的盯着她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告诉你今日蛮南受之辱会百倍奉还”
“我会杀了你的,会亲手取你的首级”
她收回刀,身后的人也跟着收回。
江折雪抬手暗卫都垂下手,莫扎用肩膀撞开林木大步离开。
林木上前一步道:“殿下”
“她们会跑的”
江折雪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局面莫扎她们不会继续留下来,蛮南天阙势必有一战,蛮南世子惨死天阙现在她只能放她们走。
“备马,入宫”
皇宫的北乾门一般都是不开的今日开了,黑色的骏马扬着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踏踏的声音一路疾驰。
“让开,快让开”
林木紧随其后呵斥宫侍。
江素在养心殿里,身着铭黄色龙袍衣摆袖口绣的龙带着凌冽的气势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一向温厉的人在此刻气势压人,暴怒在下一刻压抑不住。
“混账!”
她胸口起伏得很大,抓起桌案上的香炉就往下面扔。
季长宁挺直腰背目光沉静的跟一摊死水,头被砸到身子也只是晃了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眼里一如既往的沉静。
她弯腰磕了一个响头“还请陛下责罚”
“女之过是臣这个做娘亲的没有教好,容她犯下大错”
“陛下责罚臣臣什么都认,还请宽宥鸢儿”
江折雪下马在门外的侍官就瞧见了她,连忙凑上去“殿下,季将军还在里面……”
她脚下一顿。
侍官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还不知道吧,莫特世子是江鸢世女杀的”
“陛下发了很大的火”
江折雪没经禀告就进去了。
“江鸢怎么会认识莫特的!”江素将折子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季长宁仍旧垂首跪着,声音低而歉疚“鸢儿还未被接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内子回老家路上遇到了劫匪,鸢儿跟车队冲散了受了伤被拍花子的卖去边境当苦力”
“随后辗转被抓到了蛮南,受了莫特好长一段时间的侮辱,鸢儿的左手有一根手指至今没有知觉就是在那时落下的”
“刚找回来时鸢儿每每都要做噩梦,夜里时常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