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惊才
“不必了。”
燕君还未开口,梁琛替他做出回答。
梁粟大概是没想到梁琛会这样直接拒绝他,他收起笑容,面露不悦:“林公子还未开口,四弟就替人做主,有些失礼吧!”
梁琛沉着脸,语气冷漠:“思远乃吾妻弟,出门前,吾妻多番叮嘱,思远性子单纯,易被人骗,让我好生盯着,还望三哥勿怪。”
梁粟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梁琛了,自从这人大病一场后,性子变得沉默,对他们这些人也是能避则避,导致他都失了乐趣。
没想到今日梁琛会为了一个妻弟和自己抬杠,简直有趣至极,这让他都忍不住对这位妻弟生出兴趣。
梁粟重展笑意:“原来你叫林思远,好听,本王记住了。算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结识一下。”
梁琛准备再次拒绝时,燕君拉住他,抢先一步上前,直视梁粟的目光:“肃王爷贵重,我等一介商人,自当高攀不起。”
“况且,”燕君忽笑:“我建议肃王爷最好别和我结识。”
“噢……”梁粟面露疑色:“此话怎讲?”
“我命重,除了我们家王爷,谁也镇不住我。”
直到梁琛被燕君拽着走出人群,这句话还一种回荡在他耳边。
这人的话里,他竟是唯一。
“王爷,王爷。”燕君叫了几声,梁琛都无动于衷,他忍不住问:“王爷,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梁琛的思绪回转:“没,我没生气,我只是……”
话到了嘴边,梁琛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问燕君话的深意,但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人兴许不过随口一说。
“只是什么?”燕君用他那双媚眼看着梁琛,颇有种求知心切之意。
梁琛低头看着他充满好奇的眼神,一时哑然,好在一道燕君耳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救了他。
“燕思远。”
燕君回过头,只见周衡站在十米开外处朝自己大喊,然后扔下钱缙快步地走过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
都不确定是我,那你还喊这么大声!!!
燕君在心中呐喊,面上却淡如静水。他正开口说些什么事,钱缙走过来开口:“在下见过靖王爷。”
周衡浑身一顿,僵硬地扭头看向燕君身旁的人,呆愣地跟着钱缙行礼:“见……见过靖王爷。”
初次见到皇家人,周衡有些不知所措。
燕君见他的慌乱,默默叹了口气,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梁琛。梁琛明白他的想法,但见人这样看着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一下:“今日我们与大家一样,都是来着诗会里游玩,就不必拘礼了。”
钱缙意味深长地扫了燕君一眼,向梁琛行拱手礼表示感谢。
“思远,可要同我们一起游玩?”钱缙问道。
燕君看向梁琛,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想去,梁琛瞟他眼后答:“那一起吧!”
成昭知趣地退下,燕君和梁琛走在前面,钱缙和周衡紧跟其后。燕君频频回头与身后二人搭话,三人有说有笑,梁琛一人在旁聆听不语。
顺着人群一直往前,四人来到城西河引流出来的水渠边,水渠很窄,边上相对而坐了不少有才之士,而他们的目光全落在水面的酒觞上。
这便是今日诗会的重头戏——曲水流觞。
所谓曲水流觞,就是一群文人墨客们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举办的斗诗大会。
玩法就是将一个放有酒令的杯盏放入水面,由水流带着杯盏往前,酒杯在谁面前停住,便由这人按照酒令作诗一首。待这人做完,若有人觉得有更好的,也可以站出来作诗反驳,直到作出一首大家都无人反驳的诗词,再由专门的人记录,流传于后世。
大梁以文治国,近些年不少人在曲水流觞上一战成名,因此引得了无数学子的向往。
“不可,这般淫词秽语,岂能通过。”
人群里传出的气急败坏引得燕君十分好奇,他踮起脚尖站在最外面左顾右盼了一会,也没到个所以然。
很快,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漫不经心响起:“酒令为云雨,规则也是所作诗词符合酒令便可,我所做有云有雨,有何不可?”
燕君几番周折,终于挤进人群,才看清那道耳熟的声音是荣鸣,他对面站着一位面红耳赤的青年。
青年听闻他的话,争论道:“诗会是大雅之会,岂能让你用这等不雅之事玷污。”
“不雅?”荣鸣嘲讽地轻笑一声:“香缳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人之本欲,何来不雅之说,还是说……”
荣鸣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淡淡道:“兄台无云雨之能?”
他话刚落,四周响起嬉笑,燕君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荣鸣真的是……恣肆。
那人红着眼,怒指他想破口大骂,可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骂人,只能气急败坏地吐出几个“你”。
身旁之人见状,立马出来劝和,随即有人接着用云雨作诗,词句很雅,但荣鸣觉得无趣至极。
又一轮的流觞开始,荣鸣甚感无聊,他目光四转,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嘴角微扬。
这次的酒令为“风”,抽中的人看后思索了一盏茶的功夫,开始缓缓到来:“狂风肆去……”
“等一下。”荣鸣出言打断那人,同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起身道:“既然你们瞧不上我做的诗,那我举荐一人代我作诗,他的才情,绝不低于你们其中任意一人。”
不知为何,在荣鸣说这番话时,燕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群文人禁不住激,迅速有人问:“何人?”
他笑了笑,手指向不远处的人群里,众人随着他的方向看去,燕君连忙后退一步,但身后有人,他退无可退,就这样出现在大家的视野。
荣鸣用他的实际行动向燕君证明了交友不慎的下场。
燕君在心中把荣鸣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露出一个绝对友善的笑容面向大家。
身后的梁琛面露不悦地看着荣鸣走向燕君,一把搂住燕君的肩,高喊:“这位是我燕兄,燕思远,此人才高八斗,今日必能夺……”
魁。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燕君用手肘顶向荣鸣的腹部,荣鸣吃痛地喊了一声,在燕君耳边质问:“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想干嘛?”燕君没好气道。
“想让你帮我挫挫这些个文人的锐气。”
燕君扔下一句没兴趣后,转身就想走。荣鸣连忙拉住他:“别,燕兄,你帮我一次,日后你若需要我的帮助,我在所不辞。”
燕君停下脚步,看向荣鸣,认真问:“真的?在所不辞?”
“嗯嗯,我荣少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荣鸣也认真地向燕君保证。
“好。”
这个承诺对燕君来说,意义太重大了。日后夺嫡中能有荣鸣的帮助,对梁琛而已简直是事半功倍。
况且这个诗会,他倒真的想去玩玩。
“那边的公子,若是真的要代人参加,还请快快入座。”诗会的判者出言催促。
燕君回道:“来了。”
他刚抬脚准备走去那个位置时,梁琛在身后拉住他的衣角,燕君回过头,看见梁琛用口型朝他说了一个“不可”。
燕君朝他笑了笑,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无事。”
他寒窗二十多年,背了无数首集华夏上下五千年筛选后的千古绝唱,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说碾压全场,但秒杀肯定没问题。
燕君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坐下,大家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后,那人将未完成的诗词继续。
那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起身相斗,这人作的不管是押韵还是意境,都比前一个人好,暂时性地略胜一筹。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又坐下,直到一人作出首荡气回肠的诗句,才无人站起,那人也一脸得意。
“可还有人能做出更好关于‘风’的令。”
众人低下头,无一人应答。正当判者准备敲锣时,燕君起身大喊:“我有。”
视线再次聚焦,燕君环视了一圈娓娓道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建安花。”
为了应景,燕君将诗词做了一个小的改动,使得无数学子动容。寒窗数载,谁不想一朝得意,看尽这建安花呢!
“好。”
荣鸣站在人群里为燕君鼓掌,梁琛回过神也跟随鼓掌,很快掌声阵阵。燕君沐浴在这雷鸣般的掌声里,心中的畅快-感十足。
太爽了。
作为男人,谁不想成为人群的焦点,他人的崇拜,这一刻燕君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余下几轮,燕君频频作出让人惊呼的诗词。梁琛站在人群里看着他,那人脸上的从容和自信都令人动容。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地了解这个人。
“王爷。”荣鸣歪着头凑到梁琛耳边,“你这妻弟实乃神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写出一首佳作,今夜他却首首俱佳,宛如诗神下凡。”
诗神吗?
梁琛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儿,他和大家一样的震惊,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因为不会写字,每日都需要教导的人。
最后一轮流觞,酒盏顺着水流飘动,直到燕君的面前开始打转停下。
燕君看着酒盏,微微勾起唇角,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前去捞。手指触碰到酒盏的一瞬间,空中竟飘起了雪。
雪花落入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取出酒盏中的酒令,燕君将其打开,只见上面大写着一个“雪”字,他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忍不住想笑,这倒是应景了。
在场中人看见酒令后,皆感叹他的运气,酒令为雪,竟也真下起了雪。
当所有人看着燕君,想看他能做出什么诗时,燕君却看向梁琛。
他笔下的少年英雄,有着一颗炽热之心,却被困在这个金丝笼里。
他一定想家吧!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