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烟花
祈安县。
这里刚刚停歇了一场战斗,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满地的鲜血内脏，哀嚎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城外，辅军营正在收敛尸体, 是已方的便堆放在一处待战后掩埋, 是敌人的也堆放到一处等着焚烧，偶尔还有一两个小惊喜或者惊吓, 惊喜自然是抬回去, 惊吓就给个痛快了。
再远一点, 被大军严密保护的中心位置, 大夏朝太子刘宣正和众将士们商谈战情。
“从前我就说过了夏老头那家伙不会打仗，现在如何，才试探性的进攻两场就快撑不住了”, 说话的枣红脸男子是张千户，他与现在坐镇祈安城的夏将军向来不和，逮着个机会就要诋毁他两句。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也没理睬他，如今祈安城虽说看着摇摇欲坠但再强撑一两日也是可以的，到时京城那边派来了援军, 反而会是他们陷入被动了。
“不然对着城头喊话, 夏将军以往也不是何家派系的人啊, 现在太子殿下在此，想必能够劝动他老人家。”
“怕是困难，夏将军一贯固执，看他明知朝中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圣旨一下还是毫不犹豫的过来坐镇祈安城就可知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正理, 但也要看那个君是不是真的君呀, 这么个窃国贼如何能听从他的调度。”
“既然夏将军那行不通, 或许可以试试从别的千户副将们那下手，诸位，城中可有你们熟悉的人？”
“不认识，城里兵马太杂乱了，东拼西凑的，打眼一瞧全是陌生人。”
“是啊，也不知道何老贼打的什么主意，听说他把人马全部打散重组了，这不是瞎胡闹吗，到时候上了战场，兵不认识将，将不认识兵的，这仗还怎么打仗。”
“我倒是认出了一个副将，只是你这主意能行吗？”
“我也认出了一个，都试试吧，说不准有哪个能够说的通呢，毕竟强攻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说话的将士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上首位置。
上面主位坐着的是太子刘宣，他左手边的则是统领这支复国大军的段将军，以及右手处独臂的顾生。
面对众将士询问的视线太子微微晗首：“我觉得可以同时进行，一边劝说城内将士一边做好战斗准备，万一劝说不成功便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直接强攻上去。”
“殿下英明”，段将军捋着胡须笑呵呵的点头赞同。
“阿生，你觉得如何”，太子又把脑袋转向顾生，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下首有好几个将士眼露不屑之色。
“我也觉得殿下说的极是。”
顾生恭敬的垂着头，他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不少人不服气，不，严格来说是全部不服气，毕竟自己不仅年轻，以往也从没有传出过任何武力方面的名声，倒是探花郎的头衔还挺响亮，更何况他瞥了眼空荡荡的右臂，还是个残废。
一个残废，残的还是惯用的右手，想必众人都觉得他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后方，待以后平复叛乱，看在他曾拼死护着殿下的功劳上，把他的爵位从侯提到国公，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其实那般悠哉的生活也挺好，只是不是现在。
太子见帐下众将都没异议，便开口宣布了最终决定：“再歇息半个时辰，未时三刻开喊，选几个大嗓门的，要是申时还没谈拢就强攻，总之最晚明日一定要把祈安城给拿下来。”
“是——”
时光如梭，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祈安城外原本平静下来的驻地开始有了动静，很快，从列好的队伍中几个士兵越众而出，只见他们双手放在嘴边，开始叫喊起来。
“夏将军。如今朝堂上逆贼占据挟制陛下，妄图颠覆大厦江山，你如何能助纣为虐——”
“今太子殿下许诺，你若回头是岸，助他清扫逆臣，来日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指日可待，反之，便要同逆贼一般遗臭万年了——”
“曾副将你家祖上素有清名，怎么如今竟和逆臣为伍了，不怕祖辈英魂入得你梦中吗——”
“马千户”
“文中郎将”
洪亮的声音将这些话语反反复复的传入城门之上。
守城的将士们才经历一场战斗，大多数都身怀有伤精神疲惫，因此难免受话语的影响，只是夏将军治军严，先前两次战役中也有喊话，那时有个小将领大抵是怕了，很是说了些动摇军心的话，被夏将军干脆利落的一箭射杀了。
所以此刻便是有所想法大家也都不敢表露出来，不过城门上的氛围却是不受控制的逐渐焦躁起来。
夏将军眉头紧锁，他看着身边的副将，沉声问道：“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早先我们一发现动静就立刻派人上京求援，按理说现在应该差不多该到了”，副将看了看城楼下的排列好的战阵，又焦急的眺望着京城方向，期盼下一刻能从那里看到援军的到来。
可令人失望的是连个影子也没有看到。
眼见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下的叫嚷声的间隔越来越长，夏将军‘噌’的一下拔出了
腰间佩剑，“准备吧，怕是大战要来临了。”
“是”，副将领命，临走前他犹豫的看了眼夏将军，再三踌躇之下还是没有出声。
夏将军自然知道副将想说什么，只故作不知，待到人走远了才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众人都笑他顽固不知变通，明知发出圣旨的不是陛下还这么卖命，可若是他不接圣喻陛下要怎么办呢，一个已经指挥不动所有百官将领的皇帝，还还能活着吗。
诶！
在夏将军无人知晓的叹息声中大战如预料的到来了。
惨烈，极其的惨烈，漫天飞舞的箭矢，叫喊着奔赴上前又闷哼着倒下的士兵，鲜血、哀嚎，硬生生的用无数人命铺就了一条通往城门口的道路。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硕男子在士兵的掩护下抱着沉甸甸的撞木“嘿呦嘿呦”的撞在了城门上。
“哐当——”
“哐当——哐当——”
同时高高的云梯也架到城墙之上。
“杀啊——”
“快快快，快爬上去——”
“冲呀——”
“这边这边，注意这边——”
“啊——”
滚烫的热油、尖锐的石块、还有闪着冷芒的刀峰，战况越加惨烈起来。
夏将军身先立足的厮杀在最前列，但凡有顺着云梯爬上来的，都被一剑一个刺了个透心凉，无一例外，这也让守城的士兵士气大震，纷纷奋勇杀敌，一时间竟让攻城的势头减缓了下来。
蔚蓝天际慢慢爬上绚丽晚霞，在冲天的喊杀声中月亮也悄悄露出半张‘俏脸’，橘红的火把伴随着焦臭味又迎来了黎明的第一缕阳光。
“——呜！！！”
此时的城门上，浑身沐血的夏将军疲惫的抽出长剑，一个身影应声跌落，他低头看向城墙下听到号角声正缓缓后退的士兵们。
又暂时结束了吗？
这一夜，对面像是卯足了劲一定要攻破城门，接连不断的发起了好几次进攻，有两次还险些攻进去了，只是虽然勉强守住了，但他回转身扫视了一圈四周。
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神情绝望。
是啊，怎么能不绝望呢，按照如今情形来看城门攻破已经近在眼前了，或许就是下一次
“——呜！！！”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急促的号角声再度昂扬起来，退至一半的士兵又“嗷嗷”叫唤着冲了上来，他们竟是佯退！
夏将军猝不及防之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喊杀声中回过神来，他急忙哑着嗓子嘶喊道：“快防守，快快快——”
刚要就地休息的众人麻木的爬了起来，城墙上再次陷入一片鏖战之中。
可正如夏将军所想，前面几次攻击下来太子这边已经判断出他们现状，因此这次攻击更加凶猛，士兵们奋力攀爬着云梯，随着爬上去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突破封锁杀进了里面，虽然很快被杀了，但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城门也在撞木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祈安城要守不住！
遥控着全场战役的段将军微笑着收紧了下缰绳，掉转马头从最前列位置回到中心，“殿下！”
他朝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太子拱手道：“卑职提前恭喜殿下即将收复”
“等等——”
顾生突然出声打断了段将军的话，他没理睬周围对他怒目而视的将领们，翻身下马然后趴在地上认真的倾听。
“踏踏踏”
在前方战场冲天的厮杀声中混有有一阵细微的、不同的声音混杂，那是是
“踏踏踏”
是马蹄声！！！
“援军，是何老贼的援军来了！”顾生脸色大变，而且听动静怕是人数不少。
对于他说的话张千户嗤笑一声，不屑道：“不要以为会点花拳绣腿就能行军打仗，马蹄声？援军？在哪呢？呵，别是在你”
“住嘴！”
段将军严肃的喝退了属下，虽然他也不大相信顾生这个愣头青但丰富的对敌经验告诉他不能轻视任何异常。
派出斥候探查的同时也从后备兵力中分出一部分备战。
很快，段将军对自己的谨慎庆幸不已。
意识到自己行踪暴露的援军不再隐藏。
“——呜！！！”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身穿皮甲，额角两束发丝，脑后一条长辫的健壮大汉们骑着骏马双目嗜血的冲了过来。
“该死”，太子气急败坏，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极为尖锐，“鞑靼大军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将军人呢？”
这话没人回答他，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质问顾将军如何。
所幸先前已有准备，段将军嘶吼着命令传令兵让攻城士兵撤退，全力对战鞑靼。
“砰——”
双方骑兵撞到一起开始了更为惨烈的厮杀。
起初段家军分为两处鞑靼大军占尽优势，他们狰狞的撕碎眼前所有的夏军，后来段家军汇合，人数是鞑靼两倍多的他们猩红着
眼为惨死的同袍复仇，天平渐渐平衡并缓缓往大夏倾斜。
在大军折损了四分之一后鞑靼六王子果断下了撤退命令，他脸色铁青的扯出何晋方，“你说的那个对付大夏太子的好牌在哪里？”
该死，他还是太过于轻视大夏。
原以为折了顾将军大夏再没有匹敌之力，便是人数占优势在他鞑靼勇士们的铁骑下也定会溃不成军，可谁成想如今他们竟会略输一筹。
这个事情让心高气傲，对歪门邪道不屑一顾，认为战斗就要靠自身勇猛的六王子挫败不已，只是这些勇士们是他争夺下一任鞑靼王宝座的底牌，绝不能在这里折损太过。
比之他们伤亡人数更多段家军在发现敌人吹响撤退号角时也一同向后退去。
祈安城门前，两军各据一边，暂时休战。
顾生气喘吁吁将佩刀归位，伸手拭去脸上鲜血。
身旁的士兵将领都眼露佩服的看着他，没想到原为探花郎的小顾将军武艺这般超凡，方才对战鞑靼勇士不落丝毫下风，这还是他仅剩一只手的情况下，果然不愧是顾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感受到那些视线顾生心中苦笑，拼尽全力才有以前的三成实力，着实让人难受的紧，不过转念想想还好因此沦为废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多亏了阿姐，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打小就逼着他练左手刀、学习闭气、辨认药材、易装等等稀奇古怪的事，还振振有词说人生无常，谁知道哪天你会不会碰到什么意外，有备无患啊弟弟！
如今可不是应验了。
想到这忆起如今生死不明顾宛，顾生眼中闪过一抹煞气。
何晋方、何庶妃、何尚书！
还有那些一同谋反的乱臣贼子，要是他家人都安然无恙便算了，如若有什么意外，无论老幼，不分男女，有一个算一个，他拼着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一人。
“刘宣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忘恩负义的真小人——”
“敢做不敢当的怂货——”
“装出一副担忧父皇的孝”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顾生的神智，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这是说话的人
手脚并用的推开身前挡路的人，顾生焦急的挤到最前面，远远的看到鞑靼军中正在叫嚷的女子，大惊失色道：“阿姐——”
“孝顺模样，你以为没人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顾宛惊骇的看着对面的弟弟，阿生？
阿生还活着！！
太好了！！！
眼眶迅速红透的顾宛张张嘴，还没吐出一个字就感觉背上一股剧痛袭来。
“不要停，别忘了你的命和郡主的命在谁手里，还有那个小崽子，那个方向是去东阳县你们顾家的老宅了吧！”
何晋方阴沉沉的声音响在耳侧，求生的本能告诉她按照他说的做，可嗓子里仿佛被塞进了无数棉絮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宛茫然的看着对面刚打马走到顾生身后的太子一行人，他们的脸色告诉她，从已经出口的那些话里猜到了未竟之语。
太子看了眼顾生，随即紧紧的盯着她，虽然相隔甚远但那股狠辣之意清晰的传递给了顾宛。
‘再胡说八道的出言污蔑，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可是阿生啊！
她亲手照看大的弟弟！
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性命，置他于危险之中！
“哼！”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摇，何晋方冷哼一声，顾宛眼睁睁的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姚紫左手食指被剁了下来。
‘不要顾及我！’
这是她从痛昏过去的姚紫眼中看到最后话语，顾宛只觉得喉头一甜。
无边无际的绝望像潮水一般朝她袭来，极致的痛苦让原本心中稳如磐石的信仰开始有了崩塌的迹象。
不是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种花家人吗？
不是说任何时候国家都会是你坚固的靠山吗？
不是说花家护照不能保证你去所有国家，但能将你从任何国家带回来吗？
异世界国家就不是国家了吗？
护照被注销她就不再是种花家人了吗？
人呢？
人在哪里？
“喂喂喂喂，听得见吗，大家听得见吗？”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种花家特派员李旭，这次是特地来与你们友好外交的。”
“不过在此之前，先请你们看一场烟花吧！”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