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苏婉玉
梁秋词送去京城的急报终于得到了回复，老皇帝命他死守边关，已经派出了附近的其他军队赶来支援。
只是，他与苏代灵两人立于河边，望着遥遥看不到边际的河流，河面上飘散着浓重的雾气。
苏代灵隐约能从缭绕的雾气中看出船只巨大的影子，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他们在等什么？”她自言自语，看不透敌人的行踪。
“是什么让他们不敢前进？是天时还是人为？”苏代灵揣摩着敌人的想法，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场战争为什么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突然间，苏代灵灵光一闪：“他们莫不是在等时机？等一个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的时机。”
若真是如此，只怕他们面对的便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腹背受敌。
梁秋词也想到了这一茬，两人的衣襟被风吹舞地胡乱摆动，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被吹散开来。
苏代灵不在意地将散落的头发夹到耳后，观察着天时。
梁秋词看到了他的举动，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在如今的场景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你笑什么？”少女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青年摇摇头，挂着笑容重新看向那白茫茫的河面：“只是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身上带着血迹，好歹发髻整齐，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大家小姐。”
他朝着苏代灵的方向歪了歪头：“再看看现在的你，粗布粗衣，发髻乱糟糟的，哪里能看得出是京城来的大小姐。”
苏代灵听着他的直男发言，瞪了他一眼，转身朝马匹那里走去。
她吐了吐舌头：“大小姐要回去重新梳头了，梁将军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风花雪月吧。”
说完，她一打马，哒哒哒地跑走了，头也不回。
徒留青年一个人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攻击了每一个女孩子都很在意的容貌问题。
饶是苏代灵也免不了俗，有那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呢。
直男将军小跑两步，翻身上马，紧追着苏代灵的方向跑了过去，三两步便追上了少女的马。
两人一同并行在河边的路上，相携而行。
苏代灵没有同梁秋词开玩笑，她真的回了林蓉儿的小院子，找阿福为自己重新梳理了发髻。
一边挑选着桌上各式各样的发簪子，一边跟阿福吐槽：“哪有人这么讲话的，说什么粗布粗衣蓬头垢面，我有这样吗？”
一根筋的阿福还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小姐每天早上都好端端地出门，回来时就不成样子了。”
苏代灵恨得打了阿福一巴掌：“我让你夸我！夸我！谁让你说这个了，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了？”
阿福委委屈屈地撇嘴，她哪能想到苏代灵是让她夸自己嘛。
“怎么啦，刚进来就听见你在教训阿福，她又哪里招惹你了？”林蓉儿推门进来，带进一片大好的阳光，洒落在梳妆台上。
苏代灵叹了口气：“还不是某些人说我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完全不像个大家小姐嘛。”
梁秋词：天地良心，我从没说过这个。
林蓉儿看着终于有些小女孩样子的苏代灵，露出了一个笑容，将手上捧着的匣子放在她面前。
“这不，某些人给你赔罪来了。”
上等的红木匣子，单看这匣子便知道里面的东西非富即贵。
苏代灵嘴角上扬：“他人呢？”
林蓉儿点了点她的额头：“人家忙着布防呢，能抽出空来陪你已经是难得了，知足吧。”
“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少女在一屋子人期盼的眼神下将匣子打开，里面那根羊脂玉质地的白玉簪子露了出来。
簪上雕刻精致而细腻，似是一只翩翩飞舞的喜鹊跃然枝头。
簪子质地浑然天成，一根上竟看不到一丝的杂色，通体洁白，温润谦和，晃得屋里几个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哇塞，这簪子也太好看了吧。”阿福忍不住赞叹。
林蓉儿的语气中带了点艳羡：“看来梁将军可没少下功夫啊，这样成色的羊脂玉可不好寻找。”
苏代灵将簪子放在手里把玩，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若是此时她照照镜子看看，大概也会惊讶于她面上带着的幸福之色吧。
“阿福，帮我带上吧。”既然得了好东西，那必然要带出去炫耀炫耀。
阿福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根价值连城的簪子，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替苏代灵插上。
她看着铜镜里梳妆整齐的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顺着阳光晃来晃去，格外显眼。
几人正喜笑颜开地说着些首饰、服饰之类的闲话时，门口的小厮突然传报，说门口有一位姓苏的姑娘，是苏代灵的旧识。
苏代灵一愣，她回忆着原主的旧识里有没有姓苏的，能想起的只有自己的父亲苏永杰那一家子人了。
一个犄角旮旯的消息突然蹦到苏代灵的脑海里，那还是梁秋词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给自己带的信儿，姚熙如三人成功逃跑，寻不到踪迹。
那时她还觉得姚熙如好本事来着。
后面因为事情繁多，竟将这一茬全然抛到脑后去了。
“不碍事，”苏代灵看着惴惴不安地林蓉儿安慰道，“应当是我的那个妹妹。”
阿福亦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苏代灵的妹妹是谁。
但显然林蓉儿并不知道这茬事儿，她好似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去吧，前厅留给你，我叫小厮候在一旁，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他。”
“好。”
有了林蓉儿的贴心安排，苏代灵也不怕苏婉玉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随着小厮步入前厅，只见一个灰扑扑满身补丁地少女所在座位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嘬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当看见苏代灵款款走进前厅的时候，落魄的少女灰暗色的眸子似乎一下子就点亮了。
“姐姐！”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朝着苏代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姐姐救我！”
苏代灵不知道她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戏，只是瞧见一旁小厮一样的眼光，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了苏婉玉。
“妹妹这是怎么了？自上次听说你失踪之后，别提我有多心焦呢。”
睡嘛嘛好。
“我简直食不下咽，吃什么都没滋味儿，担心妹妹是不是在外头吃苦。”
吃嘛嘛香。
“快同我说说你们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我乐呵乐呵。
苏婉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顺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凄凄惨惨地哭诉：“父亲不忍心见到我们被充作宫婢，便买通了主使官放我们逃走。”
“主使官让我们一路向北走，可是这一路哪是我们三个人能挡得住的，”苏婉玉滴滴答答地哭着，“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劫匪，抢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盘缠，母亲亦是被他们羞辱了一番。”
“她豁出了性命才免得我遭受玷污，可是哥哥……哥哥却……”
话说了一半，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苏代灵听着这话，内心爽的要死。
她面上装作不忍心递给了她一块帕子让苏婉玉好好擦擦眼泪。
“别怕，这里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苏代灵问，“那你们后来呢？”
苏婉玉偏了偏头，声音低沉：“后来那土匪强行将母亲抢了去做他的第十五房妾，我们再也见不得母亲，为了生存，只得和哥哥两人在山上做苦力。”
“可是……可是……”她突然痛哭起来，“哥哥因为抢了他们一个馒头，被他们活生生打死了扔下了山崖，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苏代灵听得正高兴，却猛地听到了“土匪”二字。
苏婉玉能孤身一人来起灵县，说明她原本待得地方就离这边不远，她一个弱女子才能过得来。
她先前在九崖山的时候便问过殷琅，起灵县周边的土匪只有两处，一处是九崖山、一处便是临县。
苏婉玉若是在九崖山不可能没听说过苏代灵的名字，那她当时就应该在苏代灵成了三当家夫人的时候就来找她。
可是没有，她直到现在才寻过来。
只有一种可能，苏婉玉是从临县逃出来的。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苏代灵心中顿时敲响警铃。
如今两地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苏婉玉从临县逃出来投奔自己，怎么看动机都不单纯啊。
她一把持起苏婉玉的手，眼中透露着关切：“妹妹吃苦了，没事，以后有姐姐在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苏婉玉原本要说出口的“求姐姐收留自己”之类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她没想到当初说什么都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的苏代灵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难道真如那位所说，苏代灵救助了那么多的百姓，已经变成了一副菩萨心肠？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缩了回来，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和不好意思：“那谢谢姐姐了，还请姐姐原谅我曾经的不懂事，我再也不会和姐姐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