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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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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徵冷得躺在床上睡不着。

    左行怀不说话, 他也安静了,没有出声。

    当他以为这个难熬的夜晚就会这么静悄悄地过去的时候,旁边一个带着点清新香味的东西盖到他身上。

    是披风。

    郁徵怔了一下。

    左行怀在黑暗中说道:“事情紧急,今日也没有什么条件, 只得请殿下将就一下。”

    郁徵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想拒绝的手又收了回来。

    郁徵喉结动了动, 轻声道:“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 睡罢。”

    郁徵的脚一时半会暖不过来。

    他裹着被子与披风, 身上倒暖和了些。

    两人盖的被子确实很薄。

    可能因为是备用被子, 只有薄薄的一层。

    郁徵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左行怀传过来的体温, 尤其是脚那里。

    好像披风没有怎么盖好,左行怀身上的温度像一个暖炉一样,将他的脚烘得暖烘烘。

    郁徵有心想动一动脚。

    刚一动, 左行怀低沉的声音便从黑暗中传来:“殿下怎么了?是不习惯与人共枕么?”

    郁徵只好默默将蠢蠢欲动的脚又放平:“无碍。”

    不得不说左行怀的体温真的很高,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有他睡在旁边, 郁徵感觉到舒适了不少。

    渐渐地, 郁徵睡着了。

    他今晚睡得不怎么踏实,一晚上都梦到各种各样的山洪与泥石流。

    他还梦到自己飘到长马县与蓬定县的上空,耳朵里尽是轰隆的洪水以及人们哀戚的哭泣声。

    他的精神没有睡好,身体却得到了满足。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暖和舒适了。

    下半夜被人喊醒的时候, 他隔着被子紧紧抱着左行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

    他们两个人入睡的时候明明是各睡一头,现在他却和左行怀脑袋挨着脑袋睡。

    纪衡约匆匆进来的时候,也诧异地看他们一眼, 不过此时有更要紧的事情。

    纪衡约一拱手:“殿下, 长马县传来消息, 胡心姝被冲走了!”

    郁徵猛地坐起来:“什么?!”

    纪衡约道:“刚刚传来的消息,胡心姝为救两个孩子,自己被水冲走了!”

    龙道南县,牛头村内。

    昨天下过暴雨,村边小河的河水已涨过河堤,浑黄河水漫得到处都是。

    河边农田里的水涨到了人膝盖那么高,穿蓑衣戴斗笠的范大福望着洪水没过青青稻叶,黑黄干瘦的脸上满是愁苦。

    大水一冲,农田势必要减产,今年的口粮难了。

    村内,秀才储无涯背着一个用斗笠遮好的大书篓,戴着斗笠,弓着身趟着浑黄的河水向山上走,丝丝细雨落到他身上,浸湿上衣,汇聚成水流,顺着他的脊背往下。

    风一来,雨斜着飘,扑得他满头满脸,他不得不卷起长长的衣袖,双手拧干,将脸上的水珠略擦一擦,以便看清来路。

    “草闲,你要往哪去?”

    储无涯正躬身吃力地往前走,闻声转头,却见穿着蓑衣卷起裤脚的邻居范大福扛着锄头正叫他,他锄头的把杆上还挂着一串用草茎串起来的鱼。

    “大福伯。”储无涯再次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家墙角用的石头少,泥砖被泡胀了。怕晚上房塌了砸死人,我上山去避一避。”

    “你带家伙了没?雨下了那么久,怕野兽会进庙,得当心点。”

    “有柴刀和火油。你去巡田了啊?还抓着了鱼?”

    “刚去看看,能不能把田里的水放出来,没想到到处都是水,鱼也被冲到岸上来了。”范大福将鱼亮出来,笑道,“喏,四条花鲢。”

    储无涯也跟着笑:“那我明天也出来看看能不能在外面抓着鱼。大福伯,我先上去了啊,再晚怕是要天黑。”

    说这么一会儿话的时间,天又暗了些,加上连日阴雨,储无涯连看路都难。

    他走完村里的大路,绕到上山的小路上。

    路边山涧轰隆,原本只到人小腿肚的水位,现在已涨到人大|腿处,犹如泄洪一般,夹着草叶树枝往山下奔流而去。

    因走在上山的路,洪水倒是比较少了,现在只没过储无涯的脚背。

    他的草鞋全烂了,趿在他脚脖子上,一走一绊,走起来非常不方便。他干脆弯腰,把脚下的草鞋拔下来,扔到背筐里。

    这一弯腰,山涧中一抹白色映入眼帘,似乎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正在水里沉浮。

    此时天色已暗,那抹白色如同天光划破储无涯的暮色。

    储无涯下意识向前走一步,却对上一双圆碌碌的双眼——溪涧中正浮着一只白毛大狐狸!

    那白毛大狐狸被水冲得毛全贴身上了,毛脸上的神态却全是人的神态。

    正是胡心姝。

    “嘤。”胡心姝发现储无涯在看他,朝储无涯喊了一声。

    不料山涧湍急,他这一动,险些被水流拖走,幸好两只前爪眼疾手快地勾住了横在溪流里的树枝,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储无涯没见过这么大的胡心姝,背着书篓往后退了一步。

    胡心姝咬着树枝往上爬,后腿也勾住了树枝,试图以树枝为桥,爬到岸上。

    不想试了两三次,溪水轰隆冲下来,他不但没能成功爬上岸,还几次差点被冲到水里去。

    天上还在飘着小雨,储无涯在雨里泡了那么久,脸被泡得雪白,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转头四望,将用斗笠遮着的书篓放到树杈上坐稳,三步并两步跑回溪边,摘下斗笠,半趴在溪边伸着斗笠往前探,小声说道:“你爬进来吧,再不进来得被水冲走了。”

    胡心姝随着树枝在水里沉浮,抬起大脑袋和储无涯对视。

    储无涯依旧伸着手,温和道:“我不害你,不然叫我天打五雷轰,一生潦倒。”

    胡心姝又“嘤”地叫了一声,和储无涯对望片刻,才伸长爪子,艰难地往斗笠里爬。

    因为这场操蛋的雨和伤势,他居然变不回人形了。

    不仅变不回人形,原形还缩水了一圈!

    储无涯努力伸长手,让他爬得更容易一些。

    溪水湍急,双方努力了半日,储无涯总算将胡心姝从水里捞出来,放到了地上。

    储无涯手伸了那么久,此时已微微颤抖。

    他将斗笠放到溪水里略冲洗了一下,戴回头顶,对胡心姝说道:“你回去吧。”

    说完,储无涯去树杈间取回书篓,重新背上,一步一步光着脚往山上走。

    胡心姝在他背后犹豫片刻,竟也一步一步跟着他往山上走。

    储无涯闷不吭声,既不驱赶胡心姝,也不等他。

    一人一狐行至半山腰,胡心姝忽然伏在地上。

    储无涯回头张望一眼,胡心姝嘤了一声,举起前爪,似乎要给储无涯看。

    储无涯借着暗淡的天光,这才看清,他右前爪不正常地弯着,似乎断了。

    怪不得他一路走得那么慢。

    “嘤。”胡心姝又叫了一声,雨水打湿了他的皮毛,他那柔顺的白色长毛紧紧贴在身上,倒显得他分外狼狈。

    见储无涯没有走,胡心姝冲储无涯“嘤嘤”叫起来,像是在撒娇,又像在求助。

    储无涯犹豫片刻,走回去,站在胡心姝面前。

    胡心姝仰起脑袋,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储无涯。

    储无涯犹豫地伸出手,将胡心姝抱起来。

    胡心姝没躲避也没反抗,在储无涯怀里安然自若,只是身上湿得厉害,还在微微颤抖。

    储无涯捋了捋他身上的水,解开外衣,将他包在怀里,抱着他,弓着身子继续上山。

    村庙在半山腰,原本还有个庙祝,后来死了,庙便空着,只是偶有和尚、道士、乞儿等游至此,会在庙里住上几日。

    今日大雨连连,庙里没有其他人,只残余一些异味。

    储无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书篓放下,又把胡心姝放下来。

    他在墙角边找到一把秃扫帚,把垃圾尘土扫出去,又把墙角边堆的柴火拿出来,放到庙中间。

    庙里许久每人居住,柴火受潮,他用火折子点了好久的火都没能点着,只得从书篓里拿了写字的草纸出来,揉绵软后点了引火。

    柴好不容易烧起来,却黑烟熏人。

    此时庙里的一人一狐都顾不上这个了,都坐到火堆边烤火取暖。

    储无涯把湿了的衣服一并架在边上烤,又从书篓里拿了新的衣服穿上。

    书篓上面遮了斗笠,衣服只有些潮,换上后舒适许多。

    胡心姝身上的皮毛脱无可脱,只能一边烤火一边舔 。

    储无涯整理好书篓,将瓦煲和米拿出来,去外面的井里打来水做上粥,胡心姝还在舔毛。

    储无涯笑笑,朝胡心姝招手。

    胡心姝与他待在一块待了许久,已经不怕他,见他招手,毫不犹豫地跛着前爪跑过来,眨着骨碌碌的眼睛跳到他眼前。

    储无涯从书篓里取出另一件干衣裳,坐到柴堆上,一下一下帮胡心姝擦拭皮毛。

    胡心姝舒适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背上擦干了,还翻着肚皮,仰躺在储无涯膝盖上,让他给擦肚皮。

    储无涯耐心地给他擦干,擦完了,寻了两根木棍,轻轻将他断了的前爪接回去,用木棍夹住他的爪子,取腰带绑好。

    胡心姝瞬间疼醒,内心快骂出一百零八句脏话,眼里泛出泪花,嘤嘤哀叫,爪子无力地扒拉他的手。

    储无涯用膝盖夹住他,摸摸他圆圆的脑袋,低声道:“莫动,养养就好了。你躺会,给你煮肉粥吃。”

    胡心姝闻言,眼泪汪汪地安静下来。

    瓦煲里的粥咕嘟咕嘟滚开了,储无涯在书篓里取了寸长的腊肉,洗净后用柴刀削进粥里。

    米粥瞬间泛起一层油花,咸香的味道飘上来,边上胡心姝的肚子叫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肉粥。

    储无涯从书篓里找出唯一一个碗,倒了半碗粥出来,放在地上:“晾凉了再吃。”

    胡心姝嘤了一声,似乎听明白了。

    胡心姝有点着急,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快速回去找郡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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