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干杯。”
“干杯!”
晚饭时间, 五个人十双手,异口同声,音调高低各有不同。
顾擎还是老样子喜欢热闹。他戴着一副长方形眼镜, 镜片不算厚重, 倒是显得这人文质彬彬。说话时温和带笑,容易近人。
美中不足的唯有眼角那道疤痕,虽然经过时间洗礼已然淡了许多。但仍旧不适合挂在他这文人一般的面容上。
虞柯的妈妈刘爱琴,就坐在顾擎旁边。因为要方便外出工作, 刘爱琴剪了一头干练的短发,鬓角塞在耳后,显得老实又可亲。
三个大小伙子则挤在一起,坐在两位长辈对面。
这个家是两室一厅,净面积不过六十平米。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 还有冰箱、饮水机、沙发, 十分拥挤。
正方形圆桌本就不大, 为了迎接两个儿子, 以及儿子的同学回家,顾擎还特地做了八道菜,把方桌摆的连饭碗都放不下。
他还把平常为了省电, 从不开的大吊灯给打开了。
黄光自带美颜功能, 照射之下,屋里面再陈旧的设施都变得温馨起来。
“来言喻。”顾擎脸上的笑意并没有随着酒杯落下而消散, 他主动往顾言喻碗里夹了一只小八爪鱼, 笑道:“这是你刘叔今早赶海捞的,新鲜着呢,尝尝。”
顾擎有个认识十多年的好哥们,家里有船, 天天出海打鱼。
顾言喻小时候吃的海鲜基本都是从刘叔那拿来的,不需要特意去海鲜市场买。
刘叔给的东西质量不算太高,都是些品相不太好的小鱼小虾小螃蟹,拿到摊位上有些人可能看不上。但是拿回家经过顾擎的手一烹饪,就会变成饭馆都比不上的美味。
上一次吃顾擎做的饭,大概是几个月前了。
顾言喻已经习惯了亲爹这样的示好,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再回这个家的次数就变得零散,基本都是被虞柯磨的。
也或者是真的觉得顾擎可怜,一到逢年过节就打电话问候,风雨无阻,无谓白昼。
换做别人家,应该是儿子主动给亲爹打电话的。但到了他们父子这,就是本末倒置。
顾言喻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不孝之子。
为了不让亲爹在季寒舟面前下不来台,顾言喻说了声谢谢。
顾擎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浅海湾的八爪鱼不大,一口一个不费劲。因为是当天的鲜活物,吃起来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也是熟悉的味道。
“好吃。”顾言喻说。
“那就好。”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松开,顾擎说:“那你多吃点。”
“是啊,难得回来一次。”刘爱琴也说:“可惜你们不能多住几天,明儿阿姨去市场买点大个的,你带回去,给你妈和你继父也尝尝鲜。”
刘爱琴低头瞧见虞柯毫无正形的埋头扒饭,用筷子屁股戳了戳虞柯的脑袋,道:“头抬起来吃,你是要把脸埋进饭碗里吗?”
说完,夹了一只最大的八爪鱼,放进虞柯的碗里。
顾言喻看在眼里。
他并不排斥刘爱琴,父母是否再婚跟做子女的不发生关系,而且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这个女人从来没让他感觉到尴尬。
但不可否认的是,照比亲妈徐依梦对待季寒舟的那股热切,刘爱丽对他确实差点意思。
顾言喻刚想说不用麻烦,碗里就多了一只八爪鱼。他看向季寒舟。
后者刚刚抽回筷子,小声说:“别看,快吃。”
顾言喻不知道怎么了,从五脏六腑燃起一丝暖意。就好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自己的心尖。
从未有过的感觉。
干饭人虞柯从饭碗里抬起头:“寒舟哥他们家就是倒腾海鲜的。想吃什么就去池子里捞。”他转头看顾言喻:“是不,哥。”
顾言喻:“……吃你的饭吧。”
刘爱琴果然不说话了。顾擎也多少有点不自然。
人和人没得比,家境和家境也没得比。这就好比枪口撞在人家专业知识领域,多少有些尴尬。
季寒舟拿起杯子,冲两位长辈笑道:“那我先替我爸谢谢刘姨和顾叔叔。”
顾擎和刘爱琴抬眼一愣。
季寒舟年纪轻轻,身上却有种从容劲,脸上的笑容自然又舒畅,十分讨人喜欢:“我家平常吃的海鲜都是人工养殖的,肯定比不上您这现从海里捞上来的原汁原味。平常言喻都不爱吃——这回我正好把这带回家给我爸尝尝,让他们以后好好改良。”
“谢谢叔叔阿姨,我敬你们一杯。”季寒舟说:“我先干了,您二位随意。”
高粱酒度数不低,也有些辣嗓子,季寒舟却眼睛都没眨一口全喝了。
看样子酒品不差。
也是,毕竟以前是夜店小王子。
虞柯专心干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完全没注意到餐桌上的气氛变化:“哥,有点噎,我要喝阔乐。”
顾擎从超市批了一箱可乐,十二瓶。顾言喻收回视线,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瓶可乐,顿了顿,然后又抽出一瓶。
他将一瓶扭开给了虞柯,另一瓶自然而然放在了季寒舟眼前。
“给我的?”季寒舟问。
“那酒度数高。”顾言喻也不否认,只说:“你最好悠着点。”
发现瓶盖是被扭开的,季寒舟笑了笑:“听你的,不喝了。”
顾言喻没回应,继续吃饭。
……
“哥,你洗好啦。”
“嗯。”顾言喻从浴室出来,头上还顶着毛巾。
九十年代旧楼浴室设计的窗户很小,水蒸气散不出去。他一开门就跟天兵天将腾云驾雾似的。
“哥,你脸怎么这么红?”虞柯正准备趁他哥洗完澡,浴室里还有余温的时候进去。一抬头,就发现他哥脸色涨红。
“没事,热的。”顾言喻边擦头发边回房间,“你赶紧进去吧。”
打开次卧房门,季寒舟正倚在书桌上,神情惬意地翻阅影集。
季寒舟身高少说也有一米八几,下半身黑色牛仔长裤,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是羡煞旁人的修长又有型。
顾言喻从来不崇尚品牌,但也知道季少爷今天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尤其是搭配身后陈年的老旧桌椅,总让他在这个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身上穿的这件黑色带翅膀的大老虎……怎么这么眼熟?
季寒舟抬眼:“这么快就洗好了。”
顾言喻:“你穿的衣服……”
“你的。”季寒舟打断:“我特意挑的。怎么样,哥身材还行吧。”
说着,他还海浪般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向顾言喻展示了他的衣架子身材。
趁顾言喻去洗澡的功夫,虞柯给他显摆了很多宝贝。
有顾言喻小时候玩的玩具、小学的作业本、初中的满分卷子、各种三好学生优秀学生的奖状和奖杯、以及手里这本记录了顾言喻成长时期的影集。
还有屋子里挂着的衣服。都是顾言喻不穿或者逗留一日,第二天忘记带走的。现在全都成了虞柯日常居家服。
这件,就流通到季寒舟身上。
穿吧,反正我也不穿了。
顾言喻心里说。
他刚准备去抽屉里拿风筒把头发吹干,眼前就出现两条大长腿,接着就是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还伴随手主人身上的薄荷味。
顾言喻本能想要后退:“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发烧了?”季寒舟拉住顾言喻的胳膊,不让他动,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之下蹙眉道:“这么烫,你是不是在火车上就不舒服?”
这么一说,顾言喻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是喜欢晒太阳,是烧傻了,连感冒都不知道。
肯定是那天头没干就去天台打电话吹的。
难怪了,一天都感觉浑身没劲。
“感冒药在哪?”季寒舟问。
“不知道。”顾言喻说:“我爸放的。”
“你去床上躺着吧。”季寒舟绕过顾言喻拉开门把手,先前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轻轻滑过他的下巴胸膛,“我去跟顾叔叔要感冒药。”
顾言喻:“不用,让虞柯……”
季寒舟打断:“去床上等我。”
顾言喻:“……”
季寒舟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简略了,不正经的脸上难得有些拘束,但是在发觉顾言喻也听者有心之后,又坏心的想要逗逗他。
他凑近几分,嘴唇几乎快要碰上顾言喻的鼻尖,一字一句道:“我是说,你去床上等着,我去给你拿感冒药。”
然后轻笑了一声,离开房间。
顾言喻这会儿正头晕,眼前的事物都开始重影。
随他去吧,懒得管了。
在季少爷的“精心侍奉”下,顾言喻难得睡了个好觉。沾上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烧的有多厉害。
感冒这东西真的很奇怪,白天怎么都好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到了晚上,就会控制不住的发烧,让人昏昏欲睡。
明明人体表皮已经热得不行,内里却还发冷,只想盖上厚重的棉被。像新生儿,只有在周身都被包裹的情况下才有安全感。
顾言喻做了个梦。
梦见徐依梦又给他买了一只大狗,又是阿拉斯加。
大狗双眼漆黑有神,伸着舌头歪着头,从顾言喻的角度看,像是在笑。
笑的还挺熟悉。
大狗似乎并不怕人,主动朝他走来,用爪子拍了拍他的大腿。他伸手触碰它的头顶。
大狗毛发旺盛,摸起来顺顺的,软软的,就是有点……带卷。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狗很暖,体温居然比他一个发烧的病号还高。
在一片混沌又寒冷的空间里,顾言喻只能跟大狗抱团取暖。
好在这狗脾气不错,怎么抱都不咬人。
“冷吗?”狗问。
这狗居然会说话,成精了吧。
然而梦境中,顾言喻惊讶于自己并没有那么惊讶,淡淡地嗯了一声,嗓音还有些沙哑。
“让你去医院你不去。”大狗说着抱怨的话,可口吻怎么听都有些宠溺,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主人。
顾言喻也不反驳,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只因这狗太舒服了,暖的他都快没力气了。
良久,那狗又叹了口气,彰显出它的无可奈何:“抱紧点儿就不冷了,睡吧。”
顾言喻闭着眼睛照做。
第二天一早——
虞柯顶着一头鸡窝发型,站在床头柜前,看着床上……紧紧抱在一起,还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两位大哥。
那画风真是…………说不出的和谐。
一张普通的双人床,顾言喻睡中间,他和季寒舟睡两边。
昨晚他还怕自己被挤掉地上,谁知一觉醒来,旁边居然空出那么大一块位置。
他正找呢。
我哥呢?
我那么大一个哥呢??
然后……
然后就在季寒舟被窝里找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加一条作话:
我刚洗完澡,头发半干。
切了块西瓜,去阳台吃。
想着瓜吃完,头发也干了。
然后……我妈!
把阳台门锁上了!
…
我坐在小板凳上,
吃的很开心!
一回头!
窗帘都!拉!上!了!
我……
我当时穿着拖鞋,
手里还拎着一块西瓜皮…
我像一只青蛙一样,
趴在门玻璃上。
我都快喊破喉咙了,
我妈才听见。
…
简直了,含泪社死!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写进书里。
我太太太太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