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章鬼衣角和毒鹦鹉
入夜。
都城皇宫里。
天上星子零丁，镶金的飞檐翘角遮了半轮明月。
而月光却依稀透过窗棂，与房内烛火的暖争几分凉。
老皇帝的左眼眼皮诡异地垂落着，他微睁着右眼，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便用手在自己太阳穴上狠狠地揉弄。
老太监弓着腰背，端着热茶走进屋来，将茶盏轻轻搁置在陛下正面前。
——他伺候皇帝有几十年了，最知道陛下怪异的脾性。
陛下这只眼睛，早在当年夺皇位时便瞎了。
这么些年过来，这只瞎眼成为了他最为敏感的点。
就比如放一杯茶，若是放在偏向他左眼前，他瞧不见，便会发怒。
但若是放在偏向他右眼前，他会以为这是顾虑他的瞎眼，是说他独眼瞎，因而怒意更甚。
所以他几十年如一日，战战兢兢地将茶放在陛下正正面前。
“书院的事如何了？”
老皇帝忽然沉沉问了一声。
老太监的身子弓得更深了几分：“陛下，今日各家公子，都已按时报道了。”
老皇帝颔首：“安排的人呢。”
“回陛下的话，他们都已准备好了。”
老皇帝兀自攥紧拳头：“交代下去，都盯紧了，行事都稳妥些……
三个月之内，朕就要得到结果。”
陛下这番嘱咐，早已传达了十余遍。
但老太监却仿佛之前都没有传达过一般，恭恭敬敬一弓身子：
“是，陛下。”
老皇帝舒了一口气，正要摆手示意老太监速速下去安排，却见老太监犹豫一下，随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笺。
“陛下，老奴不敢惹您心忧。”
“但是此事非同小可。”
老皇帝没耐心道：“非同小可？沈历，你糊涂了？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天机书院，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其他的事，再大又如何？你要是还想要脑袋，就先去把朕的话递出去！”
老太监闻言却是直接以头抢地：“陛下要杀老奴，也千万请先听老奴将此事说完！
陛下，老奴怀疑，此事便与天机书院相关，不得不防。”
老皇帝身体一僵，声音有些迟疑：“这是……如何？”
他顿了顿，一摆手：“你起来说。”
老太监哆哆嗦嗦站起身，颤巍巍将手中信笺展开来，只见那信笺最中间的纸血淋淋的。
“陛下，这是咱们在鬼教的线人……临死前传回的消息。”
老太监低声说着。
岂止是线人死了。
连信鸽都是插着跟毒箭飞回来的，白色的羽毛几乎浸染成暗红色，飞的像冬日里落下的枯叶，甫一拿下信来，鸽子就死了。
“如何？”老皇帝的声音微微发抖。
“线人说，鬼教似乎决定介入禹州之事。
而鬼教名列前两位的刀子，鬼衣角和毒鹦鹉，已经数日不见人影，因此线人怀疑，鬼教派去禹州的，就是这二位。”
老皇帝往前倾了身子，声音有些哑：“名列前两位，鬼…什么…毒？线人可传回来了他们的样貌？”
“回陛下的话，线人……没留下更多了。”
老皇帝咬牙，一拍桌面：“废物。”
老太监却摇首叹息：“陛下，容老奴说句冒犯的话，鬼教行事狠辣，见到他们，许就没了性命，因此这世间真没几个人能说出他们的样貌，因此……因此也怪不得线人，他已经拼了死力。”
老皇帝一拂袖：“升三级，立个衣冠冢，按战死葬了，另赏其妻儿。”
语罢却又烦躁地把龙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落，叮呤咣啷的。
“什么鬼什么毒的，究竟是两个什么玩意！”
老太监垂首：
“回陛下的话，鬼衣角与毒鹦鹉，其实只是江湖传言中，对鬼教最为恐怖的二位杀手的代称。
因为他们的名姓，他们的样貌，甚至只是单单是男是女，都无从得知。”
“朕有大内高手和暗卫。”
“可是陛下，那逆贼创立鬼教，本就是为了与大内和陛下的暗卫抗衡，这些年，他们就像是水沟里的蛆虫，墙洞下的盗鼠，哪怕是暗卫也暗不过他们，终归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能防得住，但如何能瞧得清、抓得住他们。”
老皇帝哑然。
老太监从怀里摸出一个漆皮册子，打开来，书页泛黄。
此二人得名，与他们的作案手法有关……
-
五年前。
西城刘大人家的小厮被捕快从书房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他就蹲在墙角目光发直，哆哆嗦嗦抱着一摞字画不松手。
捕快原想审问他一番，是不是他杀了刘大人。
谁知这小厮颤抖着抱着他的腿。
大人，救命，救命。
老爷死了，我……我亲眼看见的。
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他一定发现我了的，一定的……
那是一只鬼……
小厮哆哆嗦嗦。
我原本只是想偷些字画换银子。
哪曾想会看到这般恐怖的情形。
当晚四下安静，只老爷在书房。
窗外的乌云遮了圆月，屋内的油灯晃了三晃，灯光微黄。
老爷便要去关窗，谁知上方却突然落下一绺衣角。
冷不丁的，明晃晃的，离奇又怪异。
老爷身子一僵，随后下意识伸手去碰。
可那一瞬，窗外黑影一闪，眨眼的功夫一袭黑袍已然进了屋。
面目模糊，身形随风晃，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本体……莫非只是一件衣袍。
小厮在角落里吓得不敢呼吸。
而那边老爷面对这东西，也已煞白了脸。
“喜欢方形，菱形，还是三角？”
“三……三……”
乌云渐开，剑影映着月光一闪。
地上便只有血和尸体。
“如你所愿呢。”
那黑袍轻轻巧巧从衣袖上割下形状规矩的三角，任凭它轻飘飘地落在尸体上。
衣角浸润在鲜血里发黑发臭，杀手却早已扬长而去。
小厮扔了字画抱住头，名贵字画散落在血里。
那是……那是一方鬼衣角。
他是流落衣角的鬼。
他是玩弄老鼠的猫……
自那年开始案件一桩接一桩。
具具尸体上是浸了血散着腥味的衣角。
于是达官贵人们闻风丧胆，不知不觉开始唤他一声——鬼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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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贺老板贪财，那日路过自家货房，听见瓷釉破碎之音，心疼不已，推门查看……
南城陆公子好色，那日逛窑子，听见边边角角的房舍里传出婉转之音，惹得陆公子心驰神往推门便要一睹芳容……
外城孙家家主欠了债，那日听见债主呼喊之声，吓得慌不择路，躲入一柴房……
这门一开，命也就没了。
人们说，城里飞进来只毒鹦鹉。
是有毒的鹦鹉。
是学舌的杀手。
男女老少，走兽飞禽，乃至器皿响动，皆是学得来。
而这些声音便是诱饵，引得猎物一无所知，步步走入死亡的陷阱……